第二十五回 胸有算謀多忍氣,心如無事不求人

第二十五回 胸有算謀多忍氣,心如無事不求人

言覃前腳告退下去,那丫鬟後腳抱了一壇酒來。馬老漢道:“有勞姑娘送到庄外,給拉車的那匹駁馬喝了。”那丫鬟張大眼睛,驚奇不已,馬兒吃草倒是見過不少,喝酒的馬卻是聞所未聞。

“愣着幹嘛?還不照老伯說的辦,真是越來越沒規矩。”譚明月斥走丫鬟,陪着坐下,向張辛苦道:“老伯的馬如此奇特,師弟愛馬成性,怕是心動不已?”

馬老漢喃喃的道:“看看無妨,可別見財起意,老漢還指望着它養老呢。”譚明月臉色一僵:“老伯說笑了,別說譚某還有些家底,身為九大門派的弟子,也不能作出那般齷齪事來。”

馬老漢自言自語的道:“光天化日的,自然有所顧忌,就怕暗時無人處,以為天不知地不曉,犯下惡來。”譚明月臉色又是一僵,索性當作沒有聽見。

過了一會,言覃回來複命。馬老漢道:“既然你師叔獵奇,就去把老漢拉車的馬牽來,讓他飽飽眼福。”言覃也不問緣由,出門差了一個師弟,出庄牽馬去了。

齊天心想:“人家說是愛馬,可也沒說要看,你擅自讓人牽來,怎的一把年紀,連財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得?”可此乃別人私物,人家自行使喚,也不好置喙。

過不多久,一個少年灰頭土腦進來,臉上青一塊腫一塊,狼狽中又是委屈又是憤慨。譚明月勃然大怒:“怎的弄成這般模樣?為師再三教導你們,同門之間要互敬互愛,都當耳邊風了?”

言覃道:“是弟子剛讓洪師弟去牽馬,出門前還好生生的。”譚明月愕然道:“難道一匹馬把你弄成這樣?”

那姓洪的弟子憤然道:“弟子見是一頭畜生,也就沒加防備,不曉解轅時,冷不丁的被踢了一蹄。念着大師兄的吩咐,想着把馬車一道拉來,誰知又被拱了一下。”

馬老頭笑呵呵的道:“老漢忘了交待,那馬性子暴烈,一般生人勿近,你在左耳摸它三下,右耳彈兩下,便乖乖的聽話了。”

張辛苦越發心癢難撓,起身說道:“待我前去看看。”聲音暗啞,一陣風似的去了。

譚明月向那洪姓弟子揮了揮手:“今天的功課暫先擱下,下去敷點葯將養幾日。”那弟子恨恨的道:“弟子吃的這虧,敢情這樣算了?”

譚明月黑着臉道:“不成器的東西,平時不好好用功,在一頭畜生身上吃了虧,難道還想較勁回來?”那弟子吃了一頓訓斥,灰頭土臉的去了。

不一會兒,張辛苦興沖沖的回來,與適先的沉穩就像換了個人。譚明月也是好奇不已:“究竟是何良駒,讓師弟如此雀躍?”

張辛苦道:“師弟以前讀《相馬經》,其中記載說:‘有馬‘忽雷駁’,青白相間,善飲於酒,騰高越阻,如屢平地。以為只是傳說,不期真有存世。”

譚明月道:“師弟博聞強記,相形我這個做師兄的,可不學無術得很。師弟以後有暇,可得指教一下為兄。”

張辛苦若在往常被師兄逢迎,必定老懷大暢,這回惦記着馬,卻是聽而不聞,朝馬老漢深深鞠了一躬:“老伯若肯割愛,張某感激不盡,一應所求,無不遵照。”

馬老漢淡淡的道:“算你還有些眼力,只是既識‘忽雷駁’,當曉世所難尋。老頭一把年紀,那些黃白之物,要來何用?”

張辛苦道:“人在江湖,難免有為難之時,多個朋友多條路。”馬老漢擺手道:“老頭我一把年紀,倒想身邊有個收屍的人,只是自己都不知道死在哪裏,也不必勞煩人家。”

張辛苦還待再下說詞,被譚明月拉着坐下,朗聲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今日只敘交情,不談其它。”馬老漢摸了摸肚子,肚子默契地回以“咕嚕”聲響,他喃喃的道:“空着肚子,就是放屁都欠力氣啊。”

譚明月自打成親以來,膝下無有所出,時常引為憾事,奈何妻子乃師尊的掌上明珠,他旁敲側擊,好幾次流出納妾的想法,對方一直不肯鬆口,只得鬱郁作罷。

十年前譚明月被師門委派到宣城,趁着開設武館的機會,暗地納了一個小妾窩藏在外,為了以絕後患,待得孩子出生,索性殺了小妾滅口。他匿名將嬰兒寄養在一戶農家,稍等年長,便讓送來拜師學藝。是以言覃名為徒弟,實乃私生子,言覃這名字,也是拆自他的姓氏。

適先言覃上寒潭面見,陳說相中一女。譚明月為父為師,自無不允之理。任是如此,被馬老漢一再不知趣的搶白,也忍不住冒火:“覃兒,叫下人去催催。”

言覃譴人而去。傾城又道:“馬老頭,人家都說了用兩條小魚招待我們,你就別抱指望了。”言覃道:“姑娘有所不知,后崖的寒潭,偶有魚躍龍門,其肉鮮嫩甘美,食之可強筋骨,可壯氣血,可祛風邪,可愈陳疾。”

傾城半信半疑:“真有如此靈妙?別以為姑娘年紀輕輕,就好忽悠。”言覃道:“這個姑娘稍侯一嘗便知。家師和師叔兩位老人家,守了三天三夜,方才釣得兩尾。也是姑娘口福不淺,數月以來,可是一無所獲。”

傾城道:“世上竟有如此難釣的魚?可別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吧?”言覃道:“那寒潭深不見底,金鯉潛伏不出,平時魚網難至,魚竿難及。只有待到躍龍門時,方才得見。然而速度奇快,稍縱即逝,垂一尾之難,可謂勝過世間萬千之事。”

傾城道:“姑娘我就偏不信那個邪,你師傅難釣,說不定他老眼昏花,反應遲鈍罷了。”譚明月愛烏及烏,對謝伯欽的搶白雖然不加多耐,對傾城的嘲諷卻是甘之如飴:“姑娘有此雅興,就是在此釣上一輩子,老夫也歡迎之至。”

傾城擺手道:“還是免了,釣一輩子的魚,不得無聊死了。”言覃接口道:“除了釣魚,莊裏還有許多好玩的去處,單就在下書房,便收集了無數的奇珍異物。”傾城不為所動:“都有什麼好玩的,先說來聽聽,可別敝帚自珍。”

言覃道:“有隻杯子,通休漆黑,用料似石非石,裝上涼水,擰上蓋子,搖晃幾下,水便溫熱。還有尊女子銀像,做工栩栩如生,更奇妙的是,背部有把,可以旋轉,擰滿十二圈,能夠自行翩翩起舞。再有一個尺長的圓筒,兩頭嵌着白色水晶打磨的鏡片,用之遠眺,數里之外的景物,近在眼前。更有一幅畫像,用不同角度觀賞,皆有不同的畫面,好似動畫一般。”

傾城兩眼放光:“真有如此神物?姑娘倒要開開眼界。”言覃見她上勾,得逞不過唾手之間,心下大喜,臉上不動聲色:“姑娘若有興趣,待用過午餐,在下領你前往。”打趣道:”不過咱們有言在先,姑娘遇上鍾愛的,挑一兩件還行,若是挑多了,在下可要肉疼了。”言下之意,卻是在說,你挑一兩件無有所謂,就是挑多幾件,也能勉為其難。

傾城嫣然道:“難得言師兄肯忍痛割愛,就是一個陷阱,姑娘也得跳上一跳。”言覃乾笑道:“別說山莊固若金湯,就有危險,在下粉身碎骨,也要保護姑娘毫髮無損。”

一會飯菜上來。馬老漢率先舀了一碗魚湯,湯色鮮艷如血,只見他喉結上下滑動,一大碗湯也不換氣,霎時鯨吞而盡。

傾城眼巴巴的望着他問:“味道怎樣?太腥的姑娘可喝不來。”馬老漢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殘汁,訕訕的道:“這個嘛……老漢喝的太快,還沒嘗出味來。”又舀了一碗道:“待我再試試。”

傾城白了一眼道:“還是姑娘自己來,等你試出味,只怕渣都沒了。”先給齊天舀了一碗:“你也喝點。”再給自己盛滿一碗,對譚明月道:“你們也別客氣撒。”在外人看來,儼然她才是主人。

言覃夾了一個魚頭,送到傾城碗裏,殷勤的道:“這金鯉的精華,全在魚頭上,姑娘您嘗嘗。”傾城粲然道:“多謝言師兄。”

言覃見她將剩下的一個魚頭夾斷,滿擬她要投桃報李夾給自己,最不濟也得夾給主人以示尊敬,誰知放在齊天碗裏說道:“人家說這魚頭系精華所在,你也試下。”

言覃妒火中燒,向齊天陰聲道:“還沒請教兄台師承?武林各大幫派的名宿,與家師或師祖都多有交情,在下少聲問好,可太過失禮了。”心中盤算着:“你要是那家名門大派,前輩高人的弟子,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口氣說不得只好先咽一咽。”

齊天那曉人家的彎彎腸子,直承道:“往時在家無事,也曾跟着護院的師傅,學過一些拳腳,不過算不上師承。”他自離家以來,混跡江湖,知悉與朝廷之間互不待見,是以將府里的護衛說成護院,倒非有意隱瞞。

言覃與師傅交換一個眼神。譚明月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笑容可掬的道:“來,來。到了‘落花山莊’,就像自己家裏一樣,可別客氣。”給張辛苦舀了一碗魚湯:“師弟也嘗下,你來山莊快一個月,我倆守了四個三天三夜,方才釣得這兩尾。”

張辛苦記掛着那匹‘駁忽雷’,心不在焉應了聲,喝了一匙,卻是食不知味。齊天嘗過一口,湯色鮮紅如血,湯中也帶着一股腥味,然而入嘴之後,立即化作一股芳香,讓人神清氣爽。挑了一顆魚眼吮吸,芳香之感更濃,整個人都飄飄然的。

馬老漢夾過一尾魚身道:“你們吃頭,老漢只有吃尾的份了。”言覃見對方狼吞虎咽的吃完一尾,眼睛盯向另一尾,情形大是不妙,他搶先一步,將僅存的半尾夾住。

馬老漢突然道:“剩下的你是準備孝敬師父?還是打算敬奉師叔?依着老漢看來,無論給誰,都難免厚此薄彼。”

言覃經他提示,頓覺深以為然。他心中猶豫,手上不禁一頓。便這間隙,最後的半尾,又被人家夾了過去。馬老漢道:“為了不使你為難,老漢勉為其難,可非貪得無厭。”

言覃若不是身為主人,又有佳人在旁,依着平日性子,早已掀翻桌子。譚明月在桌底下拉過言覃的左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寫划:“為師自有對策。”

言覃只得耐着性子等眾人吃完,他五個人加起來的份量,都不及馬老漢一個人的十之二三,其胃口之大,簡直生平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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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畫之長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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