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兒

第二章 孤兒

十八年後……

初春剛過,綠柳新枝,市井依舊繁華,甚至略顯吵鬧。

鎮江府外的十里坡,官道寬闊,道路兩邊滿眼儘是剛出嫩綠芽兒的樹木,一片生機,收入眼底,讓人內心洋溢着對生命的希望。

這一路行人卻稀少,遠遠走過來一輛馬車,趕車的是一個年輕小夥子,他着衣素樸,一柄黑色斷刀斜跨在腰間,與他略顯古銅色的皮膚相得益彰,此人名叫風驍騎,是蘇州府天雲觀仁雲天師座下門人。

他趕着馬車,卻顯得心不在焉,不時往車裏張望,車廂用藍色花布簾遮擋,裏面傳出幾聲咳嗽,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風驍騎把馬車停住,掀起布簾進了車廂,只見一個女子斜靠在窗邊,剛剛睡醒的樣子,她長的極美,像冬天茫茫大雪中突然點綴而出的臘梅。只是她病體之態甚為嚴重,臉色蒼白,昏昏欲睡。

“鏡妹,你感覺好點了嗎?”

此女名叫鏡水月,和風驍騎出自同門,她是天雲觀仁雲天師的關門弟子,排行第八,在天雲觀巨變之後,兩人向北趕路,為著鏡水月的病找尋一個失蹤多年的江湖人物。

“不礙事了,驍騎哥,你放心。我剛才做夢了,夢到我們很小很小的時候,在天雲觀里的第一次見面……”

風驍騎不勝感慨,說道:“那時的我們,真是很快樂啊……等師妹你都恢復好了,我們大不了再回天雲觀!”

“我們,天雲觀,回不去了……”鏡水月又咳了兩聲,眼睛泛紅,“只要驍騎哥能陪着我,一起都好……”

“我會陪你的,一直,永遠陪着你!鏡妹!”風驍騎握了握鏡水月的手,她的手冰涼,像是那年井邊的月光,几絲清冷,幾番凄涼……風驍騎的思緒飛回了十四年前,四歲的鏡水月來到了天雲觀,那一年,風驍騎六歲。

…………

風驍騎雖然從小入觀,但他並未向仁雲天師拜師當了道士,仁雲天師一向眼光精準,他斷言風驍騎一生脫不了塵俗羈絆,終歸是紅塵夢中人,便收在身邊,只做些洒掃侍奉的活計,始終不得仁雲天師指點武功。

風驍騎當年被父母遺棄在天雲觀外的一處角落,大雪封路,要不是一陣疾馳而過的馬隊,驚動了天雲觀守門道士,這個小小嬰孩恐怕直到凍死也不會被人發現。

也正因此,一向篤信世間凡事皆緣的仁雲天師給這個嬰孩賜名“風驍騎”,風雪之天,驍騎驚門,嬰孩得生。

風驍騎從小跟隨仁雲法師以及其他師兄弟長大,並未被仁雲天師收徒,只能耳濡目染,自己趁夜偷學偷練,所以武功一直進展緩慢。

風驍騎兩歲時,仁雲天師參加了轟動當時江湖的“滅魔俠盟”,歷經三個多月時間,江湖正道人士共計一百多個門派,一千多名高手,攻入了魔教總舵所在地“遮天嶺”,魔教傾全教之力,以教主“昊宇魔尊”葉千行為首,“魑魅魍魎”四大護法,以及屬下六道、三十二堂、七十二門共計一千多名魔教精英,與“滅魔俠盟”展開血戰。

在這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中,魔教最終落敗,“昊宇魔尊”葉千行被誅殺,然而在臨死前,他使用了“離魂咒”,把自己的魂魄附在了當時剛剛出生的一個女嬰身上。

嬰孩的父母,是當時江湖赫赫有名的鏡氏夫婦雙俠——鏡天行和岳妃雪,他們在這次大戰當中不幸身負重傷,臨死前岳妃雪產下一女,伴着女聲的啼哭,魔教也幾乎同時灰飛煙滅。

有生有滅,世間無常,莫過於此。

僅存的幾十位武林正派人士,在一起商議如何處置這個被葉千行魂魄附體了的女嬰,仁雲天師力排眾議,陳說這是上天好生之德,或許葉千行的魂魄會在女嬰元神的感化下,重歸正道,此外,鏡氏夫婦為了滅除魔教,以身犯險,雙雙戰死,留下遺孤,怎能讓他們絕後無嗣?

眾人感服,於是決定先由“劍仙山莊”收養,待女嬰四歲之時,交付仁雲天師養育,感化女嬰內心的魔性。

此女名為鏡水月,從此成為江湖的女兒。但她的另一個身份,卻被嚴格保密了:葉千行的轉世魂魄。

鏡水月長到四歲時,聰明伶俐,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有一次,其養父“劍仙山莊”莊主莫輕塵無意間看到,鏡水月在山莊裏的忘憂湖畔痴痴的看着湖裏的魚兒,不時還透出神秘微笑,那一笑,完全不像一個三歲女嬰應有的笑容,反倒有些神似大魔頭葉千行,不禁冷汗滲透衣背。

有了這段經歷后,等鏡水月長到四歲時,莫輕塵不顧妻子單梅秋的哭訴不舍,堅決按照約定,派人把鏡水月送到了蘇州府的天雲觀,並書信一封,告之仁雲天師這件湖邊望魚而笑的奇事,希望仁雲天師能夠以天道正氣,感化鏡水月體內的邪魔魂魄,如果最終失敗,還請仁雲天師大義滅親。

鏡水月來到天雲觀時,風驍騎已經六歲,而仁雲天師已經收了七個弟子,風驍騎並未拜入師門。很快,仁雲天師破例收了鏡水月當關門弟子,風驍騎還是沒份兒,為此,風驍騎躲到天雲觀外的水井邊,哭了半夜。

孤月高懸,寒光冷清,井中水深,卻不聞水聲,風驍騎自顧自在井邊抹淚哭鼻子的時候,並未發現遠處角落一個小女孩靜靜的看着他,正是鏡水月。

鏡水月在遠處凝視許久,直到風驍騎哭着哭着睡着,她回自己房間,拿了一條被子,輕手輕腳走到風驍騎身邊,蓋在他的身上,其時月環如炔,林枝照影,誰能說清楚月光無情還是有情,不過是月下人有情抑或無情罷了。

鏡水月聰慧可愛,不出多久,已經成為天雲觀最受寵的寶貝,可她並不怎麼用心習武,而是醉心讀書,仁雲天師收集的書冊典籍浩如煙海,鏡水月平時也不跟着七位師兄練武,而是拉着風驍騎,陪她去書樓里讀書,次數多了,自然引起其他師兄們的不解甚至嫉恨。

為此,風驍騎沒少在背地裏挨打,但他凡事習慣忍耐,既不告訴鏡水月,更不會不告訴仁雲天師,而揍他的幾個師兄也頗為狡詐,從來不給風驍騎留表面上的傷口,總是弄一些暗傷,也不傷及風驍騎手腳關節,偶有幾次失手過重,引起鏡水月和仁雲天師注意,風驍騎不待其他師兄說話,便以自己上山砍柴挑水不小心摔傷,糊弄過去。

………………

如此光景,不知不覺過了十三年。風驍騎十九歲,鏡水月十七歲。

這一天,已是陰雨連綿多日,一大早,風驍騎又被三師兄慈廣和五師兄忍廣堵在自己房間裏一頓飽揍,近來,隨着幾位師兄武藝大成,風驍騎被揍的更為慘重,而且多是內傷,有幾次他都被打的咳血。

五師兄忍廣邊打邊罵道:“小畜生,你可知道哥幾個為什麼揍你?”

風驍騎整了整被打亂的衣襟,冷靜說道:“沒人揍我”。

“喲,你倒是懂事!”忍廣挖苦道。

“我只是被野狗咬了幾口”風驍騎平靜說道。

忍廣一聽風驍騎罵他野狗,氣不打一出來,一腳飛踹在他心口,把風驍騎踢到屋裏牆邊。三師兄慈廣喝道:“老五,你下手怎麼這麼重!你也不怕師傅發現,責罰你嗎?”

“可他罵我野狗!”

“野狗?我怎麼沒聽見……”慈廣笑眯眯走到風驍騎身邊,把風驍騎扶坐了起來,說道:“風師弟怎麼會罵我們是野狗,他對我們一向乖順的像條小狗才對,不是嗎?”慈廣扶着風驍騎,暗地裏掌心吐力,一股極柔極細的內力恰巧灌入風驍騎背後兩處穴道。

風驍騎頓時如萬蟻啃咬,疼痛難忍,但他咬緊牙關,不肯出聲求饒,任由冷汗濕透衣背。

忍廣說道:“三師兄,你怎麼稱呼這小崽子師弟,他又沒入門!”

慈廣笑嘻嘻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雖然驍騎弟弟沒有入門,但他這幾年一直都陪我們練功,沒有他,我們的武功學的還沒這麼快呢!”

“陪我們練武功?幾時的事,我怎麼不知道?”忍廣一片茫然。

“哎,你可真是笨,你看,現在風師弟不就在陪我練功嗎?我上個月剛從師傅那裏學來了‘無影氣’,苦練了一個月,忍廣你看,師兄我練的怎麼樣?”

忍廣恍然大悟,他看到風驍騎因為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哈哈大笑起來:“慈廣師兄真是學武天才,一個月就已經領悟‘無影氣’真髓了!師弟佩服佩服,三師兄,也讓風師弟試試我的“崑崙腳”如何?”

“好啊,你來!風師弟很忙的,還得陪我們小師妹讀書呢,我們可都得抓緊咯!”慈廣把掌勢收回,邊笑邊收氣。風驍騎頓覺身體輕鬆了一些,可還沒等他歇口氣,忍廣的一腳已經飛踹上來,踹在風驍騎的肚子上,把風驍騎踹飛丈遠,差點把風驍騎踹暈過去。

慈廣在旁鼓起掌來,大聲道:“哈哈,五師弟這一腳真是有開天闢地之威力,剛才風師弟正喘不動氣,這一腳下去,氣就順了呢,哈哈!”

忍廣也哈哈大笑起來:“可惜這小子沒法參加一個月後的比試,要不然,哼哼,我一定把他打的滿地爬!”

“好了,好了,風師弟到了陪師妹讀書的時間了,他還得收拾收拾,在師妹面前裝出那副人模狗樣,風師弟,你懂的,師妹年紀還小,見不得咱們之間練練拳腳,這些小事,師妹沒必要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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