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課堂理論
“狗洞,我記得這裏有個狗洞,怎麼不見了?難道被封掉了?”楚青撓着頭奇怪的說道。
什麼?!狗洞?
“莫要胡鬧!”傅凌雲臉一黑,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去鑽狗洞!
楚青若看着渾身冷冽之氣環繞的他,心中越發確認,他便是在來鳳鎮救了她和周媽媽的那位錦衣小哥哥。
只是看樣子他已經將自己忘了,楚青若的心中不免有些傷心,虧得她還惦記了他好久呢!
壓下心中不適的情緒,故作輕鬆地對傅凌雲說道:“是啊,公子,不鑽狗洞,你想怎麼進去呢?”
傅凌雲一愣,看向門房。
楚青若輕笑,用手指上下比了比他的全身:“你是想嚇死看門的阿伯嗎?”
傅凌雲尷尬不語,自己披頭散髮,一身白色褻衣褲,渾身的血跡,大半夜去敲門,往看門的老頭面前一站,是挺嚇人的。搞不好得把老頭嚇得背過氣去,確實不妥。
用手一指牆角:“喏,找到了,在這兒。”
他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堆半人高的荒草堆里,隱約有個及膝的洞,想必就是她說的狗洞了。
在她緊鑼密鼓的催促下,傅凌雲心不甘情不願的挪着步子過去,獃獃的立在狗洞前,十分糾結的看着這個狗洞,心裏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鑽。
忽聽得遠處傳來搜捕他的那群人壓低了聲音說話聲:“都找過了嗎?有沒有?你們幾個再往那裏去找找看!”
楚青若大驚失色上前一陣推搡:“公子,快啊,快!”
傅凌雲無奈,只得彎下腰被她推着從狗洞爬了進去,心中暗嘆:哎……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隨後,楚青若也跟了進來。兩人剛爬進去,便聽到狗洞外一串凌亂的腳步。
“這裏沒有!”
“走!上那裏瞧瞧去!”
楚青若拍拍胸口,好險,晚進來半步便被發現了。
緩過了氣,楚青若帶着傅凌雲躡手躡腳的溜進了學堂的藏書閣。
這是一間不大的屋子,屋子裏豎立着一排排柏木的書架,顯得有些擁擠,屋子的盡頭處有一把同樣是柏木做的木梯,通往上面的小閣樓。
兩人一前一後的爬上了黑暗的小閣樓,樓上伸手不見五指。走在後面的楚青若不小心被自己的裙擺絆了一跤,順便的撲倒了前面的傅凌雲。
憑着多年練武的靈敏反應,本能的轉過身接住了她,兩人又一次摔倒在了一起。
尷尬的楚青若感覺他的胸膛像一塊鐵板,硬邦邦又帶點溫熱,自己在他的胸膛上,隨着他的呼吸一上一下,就像在水中浮沉一般。
傅凌雲則隨着傷口被壓到,疼的發出一聲悶哼后,又聞到一股女子特有的馨香之氣,隨着自己的呼吸忽遠忽近。
黑暗中兩人都看不見對方的臉,只感覺得對方炙熱的呼吸,一時在自己的耳邊,一時在自己的鼻間,粗重而炙熱。
楚七手八腳的從他身上爬了起來,楚青若紅着臉:“我,我不是故意的。”幸虧這裏沒有光亮,不然他一定會發現,此刻的自己,臉已經紅的像煮熟的蝦子一樣。
“無妨。”
傅凌雲嘆了口氣,若不是剛才在巷子裏她扒了自己的衣衫隨手亂扔,衣衫里的火摺子不見了,他們現在也不需要如此狼狽了。
好不容易摸着黑各自坐好之後,兩人一陣沉默。
“多,多謝。”傅凌雲開口打破了尷尬。
他的這聲多謝,使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巷子裏的那一幕,不禁各自臉上都隱約發燙,一時又是相對無語。
從未和一個姑娘如此親近的單獨相處,尤其是這個姑娘還是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個,沮喪的傅凌雲感到自己從未如此笨拙。
尷尬的乾咳了兩聲,心想,這種時候他,他該怎麼做?該說些什麼?
該死的!他,他詞窮了……
黑暗中,楚青若的聲音幽幽傳來:“既然公子現在已經安全了,那小女也不便久留。明日我會帶傷葯和吃食過來,公子你就安心在這裏養傷。小女就先告辭了。”
傅凌雲聞言心裏隱隱失落和擔心:“如何回去?”
楚青若調皮的說道:“山人自有妙計!”
說著,只覺一陣暗香浮動,轉而他又聽見藏書閣的門輕輕被打開,隨即又關上,心知她已經離去。忽覺自己心中一角如冰山塌落,轟然缺失了一塊,微有遺憾。
也罷,反正今日也已經體力透支,不如就在這裏休息一晚,明日再聯繫了連楓和徐叔在一同回村吧。只是不知道,楚姑娘一人如何回村?
楚青若出了藏書閣,仍然從狗洞裏爬出,又回到書院門口,敲開了書院的門。
看更的阿伯聽她說看書看晚了,誤了回村的馬車,二話不說回屋裏點上了一隻燈籠持在手裏,一邊絮叨的數落着她,一邊把她送回了家。
藏書閣上的傅凌雲豎起了耳朵,聽到了楚青若拜託了門房阿伯護送她回去,才稍稍放心,於是放鬆了自己渾身因為緊張而緊繃的肌肉,躺倒在閣樓的木板上沉沉睡去。
楚青若和看更的阿伯剛走到村口,便遇上周媽媽由阿毛的爹,阿毛的大哥、二哥陪着,手裏提着燈籠準備出來尋她。
見到了書院看更阿伯把楚青若一路平安的送了回來,周媽媽感激的對阿伯千恩萬謝。阿毛的爹,李叔更是讓阿毛大哥飛奔回家拿來了一壺好酒送給了看更阿伯。
送走了看更的阿伯,周媽媽一路碎碎念的領着楚青若回到了家。累極了的楚青若回到家中,沒等周媽媽念完,便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無奈的周媽媽,只好把她扶進了房間,替她換過了衣裳,讓她睡下。
一夜無夢的楚青若一覺睡到自然醒,起床梳洗完畢后,走進了廚房拿起了食盒,往裏面多塞了幾個饅頭,又添了點周媽媽上工前為她留好菜。
提着食盒走出了家門,照例的等着阿毛一起去了學堂。
兩人一路說著話,一路走進了學堂。一路心不在焉的楚青若心中在想:也不知道小哥哥怎麼樣了,一會兒休息的時候,還要趕緊去給他買葯。
“若姐姐?若姐姐!”阿毛和她說了半天的話,只見她神不守舍的胡亂的點頭敷衍着自己,忍不住大聲叫她。
“嗯!啊?”楚青若有些吃驚,回過神來發現兩人已經坐在了學堂上,阿毛適才同她講了一堆的話,自己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不由得大窘。
“若姐姐,你在想什麼想的那麼出神?”阿毛坐在她旁邊的書桌,不禁好奇的往她的書桌這裏探了探身子,不解的盯着她瞧。
楚青若被她瞧的有些心虛,她在想什麼?她能告訴她,她是在想一個受了傷的英俊男人嗎?被她知道了,周媽媽,李叔李嬸可就全知道了呀。
楚青若閉上眼睛腦補了一下周媽媽、李叔李嬸圍着她問長問短的打聽那人家世,一臉八卦媒婆的情景,身上忍不住一股惡寒。
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不不不,打死了也不能叫這小丫頭知道!
“咳!”伴隨着一聲咳嗽,一位素衣儒裝,鶴髮童顏,頗有幾分滿腹經綸,飽學之士樣子的老夫子走了進來。
課堂里所有人立刻都坐了個端正,目不斜視,阿毛也收回了身子,畢恭畢正的坐直了身體。
隨着一人高喊:“行禮~”所有學子皆雙手作揖,一拱到底,伏在地上齊聲唱道:“學生虔請王夫子誨安~”王老夫子微微額首嗯了一聲,眾人起身坐好。
“今日我不講授書本上的文章,我給你們出個題目,你們各自發表一下高見!”王老夫子說完,底下便開始竊竊私語揣測老夫子會出什麼樣的題目。
“篤篤篤!”老夫子拿戒尺敲了一敲面前的書桌:“安靜!”瞬間鴉雀無聲,堂下只剩下一對對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奇的看着王老夫子。
王老夫子捋了捋自己保養甚好的銀須,開口說道:“今日便以《女子無才便是德乎?》為題目,大家各自發表一下高見吧!”
頓了一頓,看了一眼堂下,又問道:“你們,哪個先來?”
堂下眾學子一愣,這是什麼題目?和國家社稷有何關係?
楚青若卻是明白了,老夫子這是為了昨日她們與高有才的爭執在做文章呢。轉眼看向阿毛,阿毛卻是一臉興奮,用眼神鼓動自己站起來發言呢!
朝她搖搖頭,瞎起什麼哄,正經學子還沒發言,她們兩個旁聽的那麼起勁幹嘛,一會兒又該招來不滿了。
“我來!”眾人聞聲望去,原來是黃有才。他站了起來,輕蔑的朝後方的楚青若和阿毛看了一眼,冷哼一聲說道:
“古人有云:女子通文識字,多喜愛曲本小說,挑動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無醜事,反不如不識字,守拙安分之為愈也。
故而,學生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可謂至言!”話音落,便有不少人拍手稱讚認同。
屆時,另有三兩學子陸續站起來發言,其論述與黃有才大同小異,迎來堂上一部分學子的陣陣喝彩。
老夫子皺着眉頭只聽不語,待他們說完坐下,老夫子才出聲點了楚青若的名字。
“青若,你怎麼不發言啊?來來來,老夫想聽聽你作為一個有才的女子對這句話有何見解啊?”
楚青若被老夫子點了名,無可奈何的站了起來,向夫子施了個禮才開口道:“小女覺得前面幾位同窗說的都不對。”
話音剛落,堂上便像開了鍋一樣沸沸揚揚,都在說:“怎麼說的不對呢?”
“她是有才的女子,自然要說不對的。”
“就是就是!”
“噯,我不這麼認為……”
“篤篤篤”夫子的戒尺再次響起,堂上恢復安靜。
楚青若接著說:“適才幾位同窗所說,女子識文斷字者反倒不如不識字的,那小女要請問各位同窗,若男子無德算不算是有才?”
堂下一眾人面面相覷,有幾個耿直的,心直口快的說道:“自然是無才!”
楚青若輕笑:“那便是了,照幾位同窗的說法,青若是否可以理解為:識文斷字算不得才,有才的又怎會不明大義,不明大義者便是無德,無德既是無才。
這與是男是女有何關係?”
話音落,堂上一片嘩然,王老夫子輕撫這自己的三寸銀須,露出一抹笑意微微額首,讚許的看向楚青若。
楚青若收到了夫子眼中的鼓勵,便接著說道:“男子中識文斷字而不明大義者何其多?女子深明大義者也不少?
前朝有元孝皇后捐出自己的首飾衣物給將士們做軍餉,更組織了婦孺為軍隊縫補衣裳,更為了勸誡元宗帝寫下有名的諫君賦。
再往前,更有女將軍石紅纓,保疆衛國,馬上產子,背負夫君骸骨驅逐外強侵略的壯舉。
更不用說古時那忠肝義膽的南夫人,為助其國主復國,不惜委身敵國國主,使用離間之計是其君臣離心。
南夫人復國后拒絕其國主冊封母儀天下,隱姓埋名泛舟玉河,歸隱山林。”
楚青若眼睛往堂上諸多的同窗臉上掃了一圈:“所以以此為論,無論是男是女,有德便是有才,有德之人更值得人尊重,敬佩。
所為,青若以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純屬謬言,不可一概而論。”說完仍對着老夫子行了個禮坐了下來,堂下一眾人一時聽得竟啞口無言,堂上一片靜寂。
半晌有人高喝:“說得好,無德便是無才,無論男女皆為此理!說的太對了。”
就聽“啪”一聲巨響,黃有才拍案而起,指着楚青若滿臉的不屑:“就你也能和元孝皇后、史紅英、南夫人這樣的奇女子相提並論?”
楚青若猶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處驚不亂,連眼皮子也沒抬一下,悠悠的小聲說了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語的話:“無才之人果然無德。”
黃有才一下如同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來,回過身往楚青若的方向往前走了幾步,指着楚青若大聲喝道:“楚青若,你指桑罵槐的說誰!”
楚青若轉過頭,一臉無懼的看向他:“夫子讓我們各抒己見,我只是發表了我的論點而已,而你黃有才!
於情,你一飽讀詩書之人竟如此不識大體,全然不顧同窗情誼,處處針對刁難同窗,擾亂堂間授課,耽誤同窗寶貴的學習時間,視為無情無義!
於理,在課堂上一言不合便要與同窗大打出手,視夫子為無物,毫無尊師重道之意,視為大不敬!似你這樣的無才無德之舉,你說我說誰?”
黃有才被說的惱羞成怒,突然一個暴起,張牙舞爪的衝到楚青若的面前,舉起拳頭就要往楚青若的頭上砸去。
同窗們見狀紛紛上來勸阻,幾個力大的更是一把抱住了黃有才。老夫子見狀氣的直吹鬍子,用戒尺在桌上敲了又敲,不停地怒喝:
“黃有才,你放肆,竟敢在學堂之上公然毆打同窗!”可惜夫子微弱的聲音淹沒在了嘈雜的勸阻聲中。
氣紅了臉的阿毛一個猛子站了起來,把楚青若護在身後,怒目圓瞪:“黃胖子,你想耍橫嚇唬誰?”
剛說完這句話,就見到黃有才在一群同窗的阻攔下,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動作。
他竟然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然後給楚青若磕了個重重的響頭!
眾人都倒吸一口氣,詫異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