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來風起

第一章 春來風起

這年冬天,地都凍裂了縫,北風像刀子似的猛刮,大雪滿天飛。

驟雪初霽,冬日裏的太陽似乎拉近了與人的距離,顯得格外地清晰,格外地耀眼。但陽光的溫度卻好像被冰雪冷卻過似的,怎麼也熱不起來了。

地處西南大山區裏有一鄉鎮名曰騎龍鎮,鎮中村落均以姓氏為名,鄉鎮的田野山間均被皚皚白雪所覆蓋。

樹葉也不例外,寒冷的空氣把他們麻痹,只是萬事具備,只欠冬風了。一陣風吹過,樹葉紛紛活躍了起來。有些樹葉經受不了寒風的刺痛,從樹上搖搖墜下,永遠沉睡。

騎龍鎮張家村村間小巷早已被冰雪所覆蓋,田野山間看不到一個人的足跡,只看到一縷縷燃起的炊煙從煙囪裊裊升起,張有才一家人圍着火爐蹲坐在火爐旁,火爐里燃燒的並不是煤炭而是在森林裏拾取的木柴,因此也燃的快些,而當木柴燃盡時,留下的也只有木柴的軀骨,當地人稱之為“火子”。

寒冷的天氣里刮著颼颼刺骨寒風,在不斷地呼嘯,寒風透過張有才家腐朽不堪的木門縫裏吹了進來,冷得張有才的兒子張富貴瑟瑟發抖,不時地從牙口中發出細微顫抖聲。

張有才早年曾參過軍打過仗,戎馬半生,戰爭結束以後,四十歲的張有才便榮歸故里過上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不過好景不長,張有才結婚沒幾年,媳婦因為生兒子張富貴難產便死了,如今兒子張富貴已經二十四歲出頭,長成了個大小夥子。

在農村一般人家孩子十六七歲父母便開始張羅着幫孩子尋一門親事,可是張有才家的兒子張富貴這都快二十五歲的人了卻並未娶親,這也怪這年頭家裏的光景不好,也難尋得人家,這可把張有才愁死了。

村裡十七八歲年齡的姑娘因為嫌棄村裡窮,或遠嫁他鄉或是嫁到鎮裏,一來也可以找到一個好的歸宿,二來還可以為家裏添些米糧,讓家裏父母弟妹的光景好些,因此張家村村裏的年輕小夥子大多打着光棍,獨自一個人過日子。

說起張有才的兒子張富貴名字的由來不覺有些好笑,張有才戎馬半生,打過的大小仗不計其數,卻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但也總想着過好日子、想大富大貴。

因此張有才在媳婦懷孕時,便不管是男是女就指着媳婦的肚子笑着說:我這把年歲的人了,一輩子總想大富大貴,不如就給孩子起名叫“大富”或者“大貴”,不過他總覺得有些不妥,如果起名叫“大富”,那豈不是少了大貴,如果起名叫“大貴”,那又少了“大富”,後來他倆手一拍給孩子起了個名叫“富貴”。

“富貴…富貴…富貴………張有才看着媳婦肚子裏的孩子在嘴裏喃喃自語笑着說道。

張富貴出生以後,母親便因為生他難產而死,村裡人總是說他命硬,剛一出生便把自己的母親給剋死了,事實上這種說法毫無科學依據,但是鄉里人認死理,祖祖輩輩也都是這樣過來的,所以也就見怪不怪。

自從張有才媳婦去世以後,他便終生不娶,獨自一人含辛茹苦地將孩子富貴拉扯大,富貴小的時候他又當爹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給富貴換尿布,換下的尿布再用燙水清洗乾淨后晾在一旁,等兒子需要時再換上,雖然生活很苦很累,但是終究是為了兒子,所以他從來沒有怨言,也開開心心地度過了那麼些年。

可是如今富貴長大了,張有才卻也跟着着急起來,畢竟鄉里人總是有種根深蒂固的思想,那就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可是這些年家裏就他一個人日以繼夜地不辭辛勞,所存下來的積蓄也就剛好夠把富貴拉扯大,富貴小的時候因為家裏窮,也沒有受到什麼教育,到長大了也就剛好把自己的名字認得全乎,因此富貴也並不像他所期望的那樣大富大貴,也只是一個老老實實、本本份份的莊稼漢。

本來一般人家的孩子在七八歲時總會被父母帶到田地里勞作,也好掙些公分,可是張有才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富貴在七八歲時受那些苦,便總是一個人承擔起家裏的擔子,不過富貴從小就比較懂事能幹,這應該就是鄉里人所說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吧!”

富貴在七八歲時雖說沒有下地勞作,但是總會一個人在家裏摸索着怎樣做飯,剛開始的好幾次富貴不知道該怎樣生火做飯,便隨意拿起身邊的床褥或者鞋襪放到火中,用手劃開一根火柴點燃了床褥,然後再將鍋里盛滿一碗米飯倒滿水,煮好的米飯要麼太硬要麼又太稀。

張有才每次從田地里回來看到兒子富貴將床褥和鞋襪點燃用來做飯,總是又氣又想笑,也不忍心打富貴,畢竟富貴是他晚年得來的,為此媳婦還難產而死,最多氣不過的時候就怒罵一下富貴,可是富貴看到他怒罵自己的時候卻站在一旁樂呵呵地笑着,因此他也總是罵了幾句便不再罵他。

時間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張有才也老了,鬢角也長了些許白髮,自己已經是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了,也沒有什麼可以替自己想的了,可是想想自己的兒子富貴都已經快二十五歲的人了卻一直找不到媳婦,便沒日沒夜地替孩子感到焦慮。

抗戰結束以後,老百姓也都當家做主了,日子剛開始時紅紅火火,可是自從搞公社化運動之後,靠着掙公分吃飯,張有才一個人一天到晚在地里勞作也就只能掙個六七公分,也就剛好把富貴拉扯大。

本來以為只要自己肯努力肯拚命就一定讓富貴過上好日子,但是總是沒日沒夜的辛勤勞作也就只能解決富貴和自己的口糧,完全沒有什麼積蓄。

雖說富貴長到十三四歲時已學會嫻熟的明白莊稼的打理與種植,也可以靠着自己的體力到田地里“上工”掙些公分,可是就是不管怎麼拼也就掙得了口糧,沒有積蓄。

騎龍鎮幾年的乾旱使得莊稼更是顆粒無收,因此張家村過的也越來越窮,窮的連一件像樣的衣服也買不起。

張富貴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張有才用些爛布縫縫補補一番后做成的,如果天冷了便將被子裏的棉花掏出來再塞進張富貴的衣服里,再縫縫補補,天熱了便將衣服里的棉花掏出來,再縫縫補補。

就這樣,鄉里之中都流傳着一句順口溜:縫三年,補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就是因為村裡窮,村裏的姑娘都不願意再過這樣的苦日子,都想找一個好人家,也不求大富大貴,只要能吃飽就好,而村外的姑娘更是因為聽到村裡窮,都不會嫁進村裡,說些誇張的,就連流浪的野狗經過村子也看都不看一眼便夾着尾巴往其他村裡去。

今年冬天特別寒冷,冷得足不出戶,一家人要麼躺在床上瑟瑟發抖相互取暖,要麼圍着火爐燒着木柴,也不是因為沒有煤,而是村裡窮得連最基本的煤也買不起,吃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

這眼看就要開春了,都說瑞雪兆豐年,田野里的莊稼漢一看到田地里深厚的皚皚白雪便知道今年應該會有一個好收成,就算再冷心裏也是開心的,只期盼有一個好的收成,自己的公分也會多些。

三月春風,飄飄蕩蕩,田野里的皚皚白雪早已化成了水浸入土地,濕潤了乾枯已久的大地,一陣陣春風吹來,桃花滿山遍野,紅白相映,競相開放,各種山雀兒,扯長聲音叫得分外動聽。

春天來了!迎接這春天姑娘的卻是幾陣濛濛細雨,舒暢的春風吹拂這千萬條一綻放出綠葉的柳絲。

嬌嫩的小草,新鮮的葉子,各色艷麗的花兒,都像趕集似的聚攏過來,形成光彩奪目的春天。小燕子也不例外,氣喘吁吁的從北方飛過來,為春天的光彩增添了許多生機。

俗話說:一年之計在於春。張有才帶領著兒子張富貴跟隨着生產隊急急忙忙地來到田地里耕種,以免耽誤了播種的季節。

對於莊稼漢來說,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播種的好季節,按理說今年秋收一定可以來個大豐收,但是畢竟是掙公分吃飯,因此難免生產隊裏有些人會偷奸耍滑,故意裝做很忙的樣子,反正不管怎麼干公分都是一樣的,也沒有誰多誰少,便沒有了積極性,原本三天就可以完成的播種硬是拖到了七八天,目的就是為了多掙幾個公分。

張有才年齡大了,莊稼活可不比年輕人那麼能幹,可是也沒有偷奸耍滑,還是勤勤懇懇,兒子張富貴從小受到父親張有才勤勤懇懇的影響也是一個老實本份的年輕人,只可惜還沒有找到一個知冷知熱的媳婦,這也是張有才的心病。

當然那些靠“上工”掙公分吃飯的莊稼漢偷奸耍滑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他們總是看到各大隊的幹部班子及民兵,小隊會計、保管、紅五員、軍烈屬、工屬等。他們一般都不參加勞動。

年末小隊統計工公分東西時,小隊會計把社員實際幹活掙的工分加在一塊,按勞力人數去除求出平均分,然後按平均工分偏高的分數再補給上述人員,當時叫做“補助工分”。個別小隊吃補助工分的人比實際幹活的社員人數還要多,因此他們也便提高不了生產積極性,能拖一天算一天,有點兒像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感覺。

工分是社員的命根,凝聚着大家的汗水甚至淚水。大集體時,一家少則三四口,多則七八口甚至十來口人,靠的就是在生產隊掙的這點工分養家餬口。孩子上學、穿衣購物、油鹽醬醋等一應開支均包含其中,因此三天完成的任務能多拖幾天是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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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春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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