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42.不速之客
數月的暴雨不期而至,入夏時節黑龍江流域泛濫成災,努爾哈赤面帶愁容的看着帳外的瓢潑大雨,心想連老天都在懲罰他的罪惡。由於連年征戰,自己和族人手上都沾滿了鮮血,他們過慣了搶奪的生活,反而不再安心生產。如今自己威信喪失,內部更是盜賊蜂起,剽掠成風。
在他病倒了那段時間,族中的大小事務都交由四子皇太極打理。這兒子青出於藍,深得將士和百姓的支持,如今自己重新坐在汗位上反而要顧忌他。年前的慘敗八旗兵元氣大傷,加上今年的洪水泛濫四處顆粒無收,他知道再不出去搶點什麼回來,族人就要造自己的人頭去明朝換賞銀了。
經過反覆的考量,他決定拿呼倫貝爾草原南部的科爾沁部落開刀。雨水充沛草原生長茂盛,那裏到處牛羊成群,而且當初明朝皇帝故意讓他去攻打察哈爾部,如今故伎重演並不會引起明軍的注意。
想到這裏,他召開了春節后的第一次軍事會議,將自己的這個計劃和盤托出,希望看到部下磨刀霍霍的樣子。可惜事與願違,大帳內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他突然覺得這裏的一切變得陌生起來,不但自己的威信受到質疑,就連將士的眼中也看不到希望。
皇太極見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辮子,走到大帳中間慢條斯理說道:
“父汗,據回來的俘虜說當初莽古爾泰三敗於虎賁之手,薩爾滸一戰明朝小皇帝只率四千虎賁軍就敢追擊我軍六萬主力,由此可見此言非虛。如今大金國士氣低迷,父汗想在這個時候穿過明軍的防區偷襲科爾沁部,恐怕會重蹈義州之圍的覆轍。”
努爾哈赤對莽古爾泰的事情早有耳聞,如今聽皇太極重提不免內心恐懼,女真第一巴圖魯竟然連敗給了三名隨意挑選的虎賁,不禁談虎色變。他知道自己的時代即將過去,頓時陷入沉默當中。
他的沉默並沒有得到皇太極的同情,反而趁機說道:
“父汗,葉赫部的布揚古被明朝封為龍虎將軍后積極聯絡北方的野山、通古斯部落歸順,如今明朝已經恢復了設在特林的奴兒干都司,若硬拼下去我們怕是要滅國滅族。
兒臣斗膽諫言,建議向明朝稱臣納貢以求寶貴的和平,及時休整人馬,恢復大金國的實力。我們可以用手中的貂皮、人蔘、鹿茸、海東青、珍珠等換取糧食、布匹、藥材等,然後重金購買火器,增強我軍的戰鬥力,等待時機以圖東山再起。”
在皇太極咄咄逼人的氣勢下,努爾哈赤心知歸降是唯一的選擇。義州之戰莽古爾泰的正藍旗被全殲,薩爾滸之戰代善、岳托的正紅、鑲紅兩旗全部投降。皇太極的四旗雖然也遭到重創,但好歹還逃出來了兩萬人馬,這是目前建州女真的全部主力。
如今這情形是要逼宮了,皇太極手握重兵他又奈何的得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只能接受皇太極的安排,帶着妻妾和幾名幼子前往特林向明軍投降,希望用這些人質來換取明朝的信任,為皇太極爭取足夠的時間。
努爾哈赤歸降的消息還未傳開,便被喀爾喀部的姦細帶回了草原,關外的變化讓他們的首領哈爾巴拉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機遇。有着黃金家族血統的林丹已經入關,留下了大片的無主之地。有着世仇的女真人又準備向明朝投降,那長城以北的草原都將是他的領地。
此刻冒頓單于、成吉思汗的靈魂附體,哈爾巴拉點齊眾將向河套地區開拔,他要先收服那裏的土蠻,然後伺機越過長城南下。宣大總督洪承疇發現他的行軍意圖后,立即將這個情報發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師。
聽到這個消息時左戰正陪着扣月在瀛海泛舟談情,當即扔掉魚竿笑着說道:
“樣兒,朕的大魚咬鉤了。”
扣月雖不知道他指的大魚是誰,但看他一臉的自信,不無奉承的回道:
“陛下雄才大略,小女子願聆聽聖訓。”
左戰心知她是將門虎女,說不定能得到別的啟發,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計劃說出。
原來左戰早就想過要對付北方那些不友好的鄰居,先是借努爾哈赤之手除掉了察哈爾部,削弱了女真葉赫部。如今他想與皇太極聯手阻擊喀爾喀部的東擴,由明軍正面抵禦哈爾巴拉的大軍,皇太極則繞到背後襲擊喀爾喀部。所謂一招鮮吃遍天,當初他派黃得功、曹文詔端了努爾哈赤的老巢,又放縱莽古爾泰端了林丹的老巢,將來故伎重演準備讓皇太極去端了哈爾巴拉的老巢。
勤政殿內大明精英群聚,將軍們披堅執銳,等着皇帝下達出征的命令。經過幾次戰役的洗禮,如今的左戰也略懂兵書,對戰爭的把控不似從前。他知道朱夔元已經率部分明軍主力開赴西南四省,那裏將有一場不可預見的戰爭,打一年還是十年自己也沒底,所以不能立即與喀爾喀部交戰,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穩住皇太極,然後在草原形成相持局面。
面對共同的威脅,明朝很快便答應了皇太極的請降。在堅持一個中國的前提下,重新設置建州衛,封皇太極為龍虎大將軍,給予他一定的政務權力,但每年都必須到京師述職。同時將努爾哈赤和他的妻妾,以及多爾袞、多鐸等幾個幼子留在京師為質。改組八旗兵改為女真三衛,由朝廷派遣將領指揮。在皮島設立經濟特區,允許雙方在此進行貿易。
努爾哈赤到達京城那日天色甚好,湛藍的天幕中白雲漂泊,四處綠柳成蔭。曾幾何時他也想像完顏家族那樣越過萬里長城入主中原,可如今卻以人質的身份來到這裏,其中滋味常人難以理會。
此時左戰並不着急見他,而是帶着張嫣和扣月在苑池餵魚,別有一番情趣。張嫣端莊穩重,靜若處子,頗有母儀天下的風範。扣月古靈精怪,動如脫兔,更適合做一名寵妃。兩人風華正茂,各有姿色,左戰不時便調製一些化妝品和香水送給她們,平添幾分情趣。
三日後,左戰率群臣在皇極殿召見努爾哈赤,只見他步履蹣跚中仍帶有龍虎之像,難怪他能在遼東掀起這麼大的風浪。左戰雙手抵在劍柄上,待他施禮后才開口說道:
“將軍一路風塵僕僕,無須多禮。此番入朝負荊請罪朕心甚慰,這幾日你可曾與家人相見?”
努爾哈赤本以為皇帝會斥責他的過失,然後嘲弄一番,卻沒想到對自己如此禮遇有加,恭謙的回道:
“承蒙皇帝天恩,罪臣已見過他們。聖上宅心仁厚,善待罪臣的族人,這讓罪臣自慚形穢,悔不當初。”
左戰心想少來這套,鱷魚流淚不是因為悲憫,豺狼回頭不一定是為了報恩。只不過他現在是勝利者,為保帝王氣度也要唱高調,抿了下嘴說道:
“你犯下的罪惡人神共憤,但朕不屑於處置你的家眷,真正的君主應該心懷仁慈,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燃燒自己來照亮天地,溫暖萬物。”
努爾哈赤也是人中之龍,自然聽出左戰的弦外之音,叩頭說道:
“罪臣此番入京只求一死來謝皇帝的恩德,先前為一己之私利污衊朝廷有‘七宗罪’,故而發兵與天軍對抗,已經犯了彌天大罪。這幾日罪臣翻看成祖皇帝賜給毛憐衛的敕書,深知皇家的寬厚仁愛,罪臣一族在危難之際得朝廷施以援手,又蒙受皇恩得以生存,實在不該以怨報德,背信棄義。”
左戰暗想此人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管他是真心悔過還是權宜之計,日後一定不能放虎歸山,嚴厲的警告道:
“當初你以十七副先人遺甲起兵,三十餘年縱橫遼東,統一了女真各部,稱得上一代梟雄。可是天無二日,你身建州衛都督僉事怎可出兵對抗朝廷,還自封為覆育列國英命汗,如此行徑朕能容你,怕是天下人未必容你!”
努爾哈赤知道成王敗寇,鎮靜的問道:
“罪臣螢火之光想與日月爭輝,只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只是罪臣先在薩爾滸打敗了十幾萬天軍,卻又在此地為聖上所敗,這就是天命吧。”
左戰最煩天命一說,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當即駁斥道:
“朕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滅你八旗勁旅本在情理之中。所謂天時是指國喪,你趁先帝駕崩之際發兵違背了天道人倫,而朕為億萬黎民請命御駕親征,得到所有人的擁護。所謂地利是指戰場的選擇,朕以城堡為餌誘導你攻城,又故意讓你分兵攻打察哈爾部和葉赫部,盡量避開與你進行野戰,使得你的騎兵發揮不出優勢,幾乎全部死在城堡和陣地的攻堅戰中。所謂人和是指人心所向,你雖能用重金收買個別姦細,但收買不了那些有骨氣的人。每次交戰大明君臣戮力,軍民同心,你的八旗兵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朝中大臣聽聞暗中佩服小皇帝對戰局的把控能力,沒想到他從一開始就對遼東戰場了如指掌,怪不得要力排眾議跨海親征,只帶四千親兵就敢衝鋒陷陣,其中的膽識、魄力和自信非常人能有。
努爾哈赤同樣吃了一驚,閉目嘆息道:
“罪臣初到山海關時,見那關卡巍峨聳立,將群山與瀚海相連,才知大明王朝如銅牆鐵壁一般。今日聽君一席話,方知聖上乃真龍天子,罪臣不自量力不過是夜郎自大罷了。”
建虜歸降舉國歡喜,言官們紛紛上書要求將他凌遲處死,傳首九州以解民恨。左戰深知這幫呆雞慣會落井下石,完全不懂自己為何要收編皇太極的兵馬。當初薩爾滸一戰,皇太極在後撤中能立即指揮反撲,身陷重圍又能全身而退,如此優秀的騎兵軍團看得左戰是直流口水。
為了收服皇太極和他的八旗兵,左戰不惜拱手將北方草原讓給喀爾喀部,以此來迫使皇太極歸降,將這支朝思暮想的騎兵為己所用。有了這支騎兵做為藍本,立即着手改組明朝的騎兵建制,重新演練新的戰術,然後利用喀爾喀部這塊磨刀石將屬於大明王朝的騎兵磨快磨亮,為將來橫掃東歐積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