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國式基金 2

第二章 中國式基金 2

2.全民PE:個個拼爹,投資靠搶

秦方遠回國第三天,石文慶張羅了一個飯局為他接風洗塵,邀請的都是在國內投行圈混的大學同學,多數是在做VC和PE。

這是MBA出身的石文慶精心策劃的一個局。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大才子留洋凱旋,在外面混久了,估計會一時水土不服,讓這些在國內摸爬滾打個個被鍛煉得一粘上毛就比猴精的兔崽子們給才子洗洗腦,試試水溫,有利於提前適應國內市場。”

秦方遠呵呵打趣:“我也是土生土長的中國農民的兒子,又沒練那個啥功,洗啥腦啊?”

上午石文慶說安排飯局,下午秦方遠就接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電話:“我們的大才子終於衣錦還鄉了?我們都以為你一去不復返,在美國發洋財,忘了我們這些上下鋪兄弟呢。我們曾經想啊,你這麼多年跟我們這些混在國內的老同學鮮有聯繫,這人啊,一有錢就忘本兒。”

秦方遠一聽就知道是誰,就是整個宇宙都失聲了,他也記得他的聲音。

錢豐似乎對兩人之間那段青春過往的糾葛早就不在乎了,他在電話中的語氣很是志得意滿,能夠想像錢豐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的德行。秦方遠接過話茬兒:“我在美國就知道你在國內飛黃騰達了,別寒磣我了,我不過就是華爾街的窮小子一個,能找碗飯吃就謝主隆恩了。”

錢豐說:“晚上飯局就是為你安排的,我們好久不見,得胡吃海喝一頓,不醉不休。你瞧瞧,一聽說是為你組織的飯局,那幫傢伙,個個都往北京趕呢,我平常怎麼招呼都沒幾個人響應,看來,喝洋墨水的號召力就是強。人與人咋就差別那麼大呢?”

秦方遠知道錢豐在貧嘴。當年兩人可是面和心不和,暗戰了數年,不僅僅是為了女人。像男人一樣去爭鬥吧!河東河西,五年光景,一個去海外拿了洋文憑,在華爾街著名投行幹着最基層的活兒;一個在國內碰上好運氣,掙得盆滿缽滿,滿身掛着銅板。

秦方遠想知道這晚來的都是哪些同學。在錢豐口述的名單里,唯獨沒有那個人,他有些失落。曾經,在美國許多個秋日黃昏,漫步在落葉滿地的校園小道上,這個人的倩影一度蹦上他的心頭,有着鄉愁一樣的味道。不知道她在國內過得好不好。既然沒有來,那就算了吧,想必錢豐也是如此吧!因此在兩人的通話中,誰都沒有提及她。在這件事情上,兩人似乎心照不宣。

一個多小時的光景,錢豐開着一輛黑色寶馬X5過來。遠遠看起來,寶馬車快超過他的個頭了,錢豐身高還不到一米七,除開腰圍橫向膨脹,在五年時間裏一毫米也沒見長。

錢豐右手甩着車鑰匙,邁着八字步,晃悠悠地過來了。他見到秦方遠,主動上前,有些費力地拍拍秦方遠的肩膀,說:“真沒想到你還會跑回國跟我們這幫人混。想當年,你跑去普林斯頓大學,我們多羨慕啊!見人就說,我們同班同學在普林斯頓,多給我們臉上貼金!你這麼突然一回來,弄得以後我們去美國都無落腳之地了。”

秦方遠當然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還不是回來了。瞧你這幾年,掙得盆滿缽滿的,我還得重新開始,你就得意吧!”

秦方遠曾經在心裏預演過很多次與錢豐會面的場景,只是,運氣不好,撞上以金錢論英雄的時代,掛滿銅板的錢豐開着寶馬,這些本來不在他預演多次的戲劇中。他心底有些失落。

晚餐地點選在北京東城區南鑼鼓巷南口的巴國布衣,這家餐廳晚上七點還有變臉表演。他們在紐約川菜館也常享受祖國的這種傳統藝術,這些民間絕技已經傳到國外去了。前不久有學者撰文抱怨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沒有保護好,其實這些國粹傳到國外也算是發揚光大了,難道誰還會否認中國是原產地?

在巴國布衣的二樓訂了一個包間,剛好正對着變臉表演舞台。來了有七八個同學,不是做投行的就是做基金的,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秦方遠,本來最應該在基金里混的非他莫屬了。“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秦方遠現在要去甲方了,不知道是喜還是憂,當年可是班上做投資的種子選手。

這幫死黨,上午接到石文慶的電話,一聽說秦方遠回國了,晚上要聚餐,個個積極響應,在北京的推掉其他飯局,在外地的則是趕緊買了機票衝到北京。看來投資行業確實風生水起,從這幫人買不打折機票眼都不眨一下的情形來看,似乎個個實力雄厚。

推杯換盞中,在深圳做創投基金的趙宏偉開秦方遠的玩笑:“老同學,向你討教一個概念。你在華爾街大投行工作,能否用一個通俗的說法給我們洗洗腦,投行到底是個什麼概念?”

在武漢做投融資顧問服務的張海濤立即斜了一眼趙宏偉:“這個概念都不知道還怎麼混啊?”

趙宏偉使個眼色,張海濤立即明白過來,接過話說:“也是啊,有人問,天天說投資銀行,為何把做上市或併購的中介顧問機構叫作投資銀行?裏面的從業人員也都叫投資銀行家?在很多老百姓和本土企業家眼裏,投行,那可是充滿神秘色彩的厲害角色啊!腰纏萬貫,點石成金,比那些存錢借錢的銀行牛多了。可那些銀行才是真正有錢的真銀行呢,投行只是賺點兒中介顧問費,是干苦力活兒的呀!”

秦方遠微微一笑,知道這幫傢伙在琢磨什麼,無非是檢驗一下他這塊石頭是真鍍金還是鍍銅,太小兒科了吧!

石文慶搶過話,一一指着在座的:“你們不是個個混得人模狗樣的嗎?就說你吧,趙宏偉,創業板上市的那個項目,你自己可是跟投了,快一年了吧?轉眼就套現,得專門騰出一間房子裝錢了。還有你,海濤同學,你那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們拿出這個小兒科問題問方遠,太不厚道了吧,你們可是靠這個忽悠了不少土鱉老闆哪。”

秦方遠待石文慶說完,故意拉長腔調裝傻賣傻:“在廣義上,投資銀行是指經營全部資本市場業務的金融機構,其業務包括證券承銷與經紀、企業融資、兼并收購、投資諮詢與中介服務、資產管理等。在狹義上,具有上述一種或多種業務的金融機構,通常也可以稱為投資銀行。

“作為金融市場中最具活力和創新性的經濟主體,投資銀行有着‘金融體系的輕騎兵’‘市場經濟中的金融工程師’等美譽。它以靈活多變的種種形式參與資本市場的資源配置,成為資金供給者和資金需求者之間的重要紐帶。

“由於法律規定和傳統習慣的差異,投資銀行的稱謂在各國也不盡相同。譬如,美國稱之為投資銀行,英國稱之為商人銀行,日本和中國則稱之為證券公司。”

秦方遠還在說,一旁的張海濤實在憋不住“撲哧”笑了。秦方遠假裝一愣,揣着明白裝糊塗說:“你們這幫傢伙,在拿我開涮尋開心啊!”

場面很快就活躍起來。

趙宏偉站起來,端起酒杯跟秦方遠碰了一下:“你剛才的解釋很專業、很深奧,能否用華爾街的方式給大家通俗一回?”

秦方遠明白這幫傢伙在嘚瑟什麼,他也就順水推舟,說:“其實我聽到的最有意思的解釋就是:有一個投行菜鳥問:‘什麼是投行?’前輩拿了一些爛水果問他:‘你打算怎麼把這些水果賣出去?’菜鳥想了半天說:‘我按照市場價打折處理掉。’這位前輩搖頭,拿起一把水果刀,把爛水果去皮切塊,弄了個漂亮的水果拼盤:‘這樣,按照幾十倍的價格賣掉。’”

趙宏偉聽完,撇嘴說:“這個故事我們早就聽說了,華爾街最近沒有創新解釋啊?”

秦方遠呵呵一樂:“現在都全球經濟一體化了,哪還分什麼華爾街或非華爾街。其實國內投行做得不比海外差,你們動輒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回報,放在美國,那簡直是做夢。”

張海濤說:“看似風光,內心彷徨,說的就是我們這幫人啊!現在的企業老爺很難伺候,我們這些做投行的,四處討好,既要跟企業老闆搞好關係,請客吃飯,獲得信任,還要符合投資方的所謂價值需求。一個字:難!”

石文慶似乎不愛聽,他指着張海濤的鼻子說:“你說說,你才畢業幾年啊,就買了一輛五十多萬的奧迪,在武漢還有兩套房子,難在哪兒啊?”

秦方遠一聽,眼睛就睜大了!張海濤是誰?當年大學每學期都至少有一門課掛科補考,一門心思想從政當官,幾年不見居然也像錢豐一樣鳥槍換炮,不是大款也是小腕了。

張海濤一臉苦相:“哎呀,一個姑娘無數人搶,你看看現在外面,個個都說搞投資、搞投行,差不多全民PE了。搶肉吃的多了,就剩下湯了。”

“武漢不是有好多企業嗎?比如做石油設備的湖北大地,那也很不錯啊!”秦方遠很奇怪。

“湖北大地?那確實不錯,但人家也不需要融資上市;就是需要,我們也跟對方搭不上,這類好企業好項目,搶的人估計排滿武漢一橋二橋了。”

“那企業的老闆是我老鄉,一個鎮上的。老闆的兒子叫馬華,是我小學到中學的同班同學,有機會給你引見一下。”秦方遠熱情地建議。

張海濤立即站起來,一抱拳,然後端上一杯酒,滿臉真誠:“相當好啊!同學之間不言謝,我先干為敬!”說完,他仰脖一飲而盡。

“別客氣!對了,你剛才說啥,怎麼就全民PE了?說來聽聽。”秦方遠緊追他的前一句話。

張海濤說:“你難道不知道?連中美兩國**都有熱線電話了,你們這幫無所不知的華爾街人竟然不知道,你問這話不是逗我們玩兒吧?一上來就甩給我們一個博士論文的題目,我們這幾個人幾斤幾兩自己還是能掂量出來的。”

秦方遠擺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不是要你長篇大論。那就這樣說吧,給我講講這個行業有點兒意思的。”

“這還差不多,讓我們講點兒人話,還是蠻會講的。”從進門就表現得比較沉靜的錢豐這時接過話來,“這樣吧,我給你講一個有趣的故事,在圈內流傳甚廣,你聽了就知道PE現狀了。一企業家接待某PE來訪,會議室一下進來一堆人。接過一張名片:合伙人。頓生敬意:這是老闆呀!又接過一張名片:管理合伙人。嗯?管老闆的?又接過一張名片:創始合伙人。哦,這跟俺一樣,這才是真正的老闆啊!這時過來一個花白頭,遞過一張名片:首席合伙人。企業家頓時淚流滿面:‘爺爺們,到底誰是老大呀?’”

他們哄然大笑。

石文慶湊上來說:“國內都在拼爹,投資公司在拼LP實力和背景。比如,LP們國外背景的就拼國外養老基金和大學基金,國內的就拼社保基金,即使國開行母基金也行,不然就不是主流了。當然,LP們湊合點兒知名家族起碼是個好點綴,港台家族超過國外家族,國外的家族很多國內的人不知道啊!就像《貨幣戰爭》那本書披露的羅斯柴爾德家族,夠知名吧,但是國內知道的人又有多少呢?當然,華人首富李嘉誠夠來勁,台灣王永慶家族也不賴。國內家族?你們說說,能有誰啊?有限的幾個隱形家族嘛。前不久還爆出有一家在澳門豪賭輸掉三十億,據說整個家族的實際資產還不夠支付賭債。

“最近有一個名叫義雲堂的微博很火,說的都是這個圈內的事。PE們拼完背景就拼規模,十億以下都甭張口,還必須是雙幣的,美元和人民幣。碰上一根筋不停追問的,就說是管理的總資產規模,投完的也算,退出的也算,從若干年前的第一期基金開始累計;再不行還可以說那是計劃募集規模,資金分批到位。一個字:大!”

石文慶正在興頭上,錢豐有些坐不住了:“一聽那基金就是一些浙江、廣東土老闆們乾的事,那是本土基金,與我們洋基金還是不一樣的。要講PE的故事,我們得聽姚新超的,他可是親身體會。”

姚新超後來讀了中央財經大學的碩士研究生。現在市場上,有兩撥人把控着投資業,一撥是五道口的,那是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中國人民銀行研究生部);一撥就是中央財大的。姚新超研究生畢業時,正為找啥樣的工作發愁,有人給他提了一個參考意見:在中國要判斷什麼行業最賺錢,只需看“***”們在做什麼就可以了。三十年前他們倒批文;二十年前他們在倒進口(走私);十年前他們在倒土地;如今,他們在倒資本和擬上市公司。具體什麼業務?他們在做PE。

姚新超去了澳大利亞一隻投資基金,這隻基金的LP絕大部分是澳籍華人,對中國國情多少有些了解,GP(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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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合伙人)們也大部分是從澳大利亞留學回來的,這班人招聘管理團隊,要求本土有資源、有背景。姚新超的爺爺曾經是河南省**高幹,官至正部級,雖然退休多年,但餘威尚在,因此姚新超剛畢業就被派駐河南,成為駐地代表處負責人。他們老闆給的指示只有兩個:一是儘可能多地網羅企業資源,多多益善,我們先吃肉,就是肉吃不着,也得喝口湯;二是我們盡量低調,不與國內同行搶項目,不湊熱鬧。

趙宏偉說:“現在那些洋基金也賊精,知道僅僅靠那些大牌子不管用了,也明裡暗裏挖有資源背景的人去搶項目。這些洋基金心底還挺有優越感,其實我挺瞧不上張口洋文閉口某某國際大家族的基金,知道他們怎麼看我們本土基金嗎?視為土鱉!他們說自己與土鱉基金不同,可以引進國外先進的管理經驗,提供技術幫助,除了錢還有資源和增值服務。這年頭,只要腰包鼓的,有錢拿出來專門搞投資的,誰沒點兒資源和服務呢?這就像美女們評價自己,除了美還有內涵,可是只要是個人都有點兒內涵吧!PE泛濫,競爭力體現在差異化,別總拿資源和增值服務說事兒,練點兒真功夫,拿出點兒絕活兒吧!”

喝上幾杯白酒,這幫傢伙就憋不住話了,都說起日常接觸的人和事來,讓秦方遠大開眼界。

錢豐和秦方遠碰了一下酒杯,一仰脖子,一杯52度的茅台酒“咕嚕”一聲就順着喉嚨下去了,喝完就喊:“這是真茅台嗎?怎麼喝着不對勁兒啊?”

石文慶搶着解釋:“反正一千好幾百一瓶,誰知道真假。茅台股份的年報不是出來了嗎,真正的茅台年產量也就兩萬多噸,而市場流轉的有二十多萬噸,從哪兒找真的啊?就像找處女都得上幼兒園去了。真茅台,都特供給部委機關和駐外使館了。去他們茅台鎮拉?內部人提供的?別得意了。上次我一個客戶通過關係自己開車去茅台鎮拉的,一路上車不離人人不離車,拉回來找專家一鑒定,哪有什麼正宗茅台啊?不過味道還不錯。”

張海濤說:“說著PE怎麼又轉到茅台酒上來了?別跑題啊,錢豐這大腕不是有話說嗎?”

錢豐灌了一大杯酒,站起來,滿面泛紅,幾乎是喊着說:“瘋狂啊瘋狂,稍微好些的項目,跑上門競爭的就有十多家,稍微露出些功力能上市的,排隊上門的更多,一夫多妻啊!企業當然牛氣衝天了。你瞧瞧,這跟定向增發有啥區別:(1)條款?沒得談;(2)價格?沒得談;(3)完全披露信息?還是留點兒私隱吧;(4)投資我們?那我也得看對不對脾氣,順不順眼。瞧瞧,即使這類項目,PE們都瘋搶。”

石文慶接過話:“這是最後的瘋狂,我們做投行的就是喜歡啊!前幾天還看到有人在微博上說,如今投電商完全就是在扎金花,精闢啊!反正大家都搶,上來二話不說,先悶十塊,誰看牌誰嚇跑,接着再悶一圈。兩把悶完,孬蛋差不多看牌的看牌、跑掉的跑掉,玩家們再看看牌,牌好就繼續扎,牌不好的扔了自己的牌去跟還沒扔的人湊火……目前是剛開始悶第一把,年底開始悶第二把,明年下半年差不多算是真正開扎。”

秦方遠聽得比較亢奮,他豎起耳朵,好像在傾聽一個嶄新的世界。其實這個世界不遠,就是他生長的土地,就在他的腳下;但這個世界也很遠,遠得他快不認識了。

“我覺得京東商城的老闆劉強東說得不對。他這麼說企業和投資人之間的關係:和投資人只能有***,千萬別指望結婚!***有兩種結局:一是兩情相悅,分手了還讓對方常常思念;二是反目成仇,被對方搞得身敗名裂。”石文慶說。

“謬論,簡直是謬論!***?我們還敢投嗎?按照他的邏輯,你(企業)只是我們(投資方)睡過的幾十個之一,而我們可能是你上床的唯一或者幾個之一。你選錯了,就不會有孩子(IPO);我們選錯了,還會有別的孩子。”久不發言的姚新超,不知從哪兒也信手拈來一個段子,形象,簡潔。

“我覺得劉強東說得很到位啊,要麼恨,要麼愛。你們男人就喜歡曖昧,不清不楚的,不結婚還黏糊糊的,那算什麼?”白鹿是飯局上唯一的女性,東北女孩,向來直言快語,長得高大清秀,籃球也打得不錯,當年也不知道怎麼就跑到武漢上學。畢業后先是去了家IT企業,協助老總融了第一輪資金后,自己就被挖到投資方去了,也怪那投資人操之過急,喜歡就喜歡,非弄到身邊幹嗎?搞得投資方和被投資方差點兒撕破臉。

白鹿不是花瓶,到了這家投資公司后,挖掘的5家客戶投資了2個,雖然都是跟投,但在這個狼多羊少的時代,40%已經是非常高的簽約率,你全家又沒一個是“***”。

錢豐接過話:“關於要價的故事太多了,烏龜王八什麼樣的人都有。義雲堂不是披露過一個嗎?說是有家企業,老闆一談價就獅子大開口,投資人急了:‘用預測利潤來定價?沒問題!有訂單嗎?是訂單哦,不是合作意向書、戰略框架協議什麼的。沒訂單?也沒問題,有已經試用過的客戶嗎?也沒有?那,有正在洽談的客戶名錄嗎?商業機密不能透露?那您這預測就是大餅啊!連畫在紙上的都不是,空中飄的那種!您還是留着自個兒享用吧。’”

張海濤不甘落後:“這個義雲堂還講了個有趣的故事。有個企業老闆,要價很高,也同意對賭,投資者盡職調查后發現不是那麼回事,就打算下調估值。投資者完全是苦口婆心:‘為了高估值,您跟我們賭這麼高的利潤?我不知道您是咬着牙還是真樂觀,可是您想過沒有,萬一經濟波動了呢?對手降價了呢?替代產品出現了呢?材料漲價了呢?客戶走人了呢?風險太多了!這賭注對您可是畢生的心血,對我們只是眾多投資案例中的一個。算了,別賭了,往下調調估值吧。’”

白鹿接口說:“風險投資就是賭嘛,投資十家企業,成了一家就夠本兒,成了兩家就掙了,這是高風險高收益的行業。其實你們想想看,失敗的沒人去宣傳,少數成功的總是被大書特書,結果就給大眾造成容易成功的假象。而且,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比別人強,別人能成我也能,別人會敗我不會,其實這就是賭博的原理。投資人和創業家都是聰明人,但還都是人,逃脫不了人性的弱點。”

趙宏偉說:“這一點我還蠻贊同的。說到賭博,我膽兒小,也玩不起這等豪門遊戲,不過做做看客也挺刺激。沒做好虧一億美元的玩家也建議早些離場,根據我扎金花的經驗,只有子彈充足才有底氣扎到最後。”

錢豐則說:“我扎金花的時候,通常第一輪就看牌,所以即使到最後贏錢,付的本錢也比別人多些,但不會輸大錢。”

石文慶則發表長篇大論,來一番高瞻遠矚:“企業發展誰也離不開誰,實業家和資本家本來就是一個連體嬰兒。我們仔細想想看,誰在推動着企業發展?10年前,成就一家全國知名的公司需要15年甚至20年的奮鬥,後來有了風險投資人的介入,七八年時間就可以成就一家互聯網知名公司。對於大多數創業者來說,不經歷5~8年、每周7×12小時的創業奮鬥很難有大成。”

這個晚餐談笑風生,出道才幾年時間啊,似乎個個成了久經沙場的老手。秦方遠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飯局上看似不連貫的講話都是來自生活的真諦。這頓飯,比跑去聽幾場大佬們的講座值多了。

想到這裏,他端起酒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言真意切地說:“這個酒,我幹了!算是對同學們的感謝。聽諸君一席言,勝走美國五年路!”說完,仰脖子一飲而盡。

同學們嘻嘻哈哈一笑:“豈敢豈敢!你和石文慶是海龜,我們都是土鱉。我們都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拷貝來的,我們沒吃過豬肉,只是見過豬跑而已。”

石文慶接口說:“你們這是變着法兒罵我們,不是烏龜就是王八,反正就不是啥好東西。”

這個晚上很爽快,酒喝了不少,話也嘮了不少。據說酒喝多了吵吵鬧鬧的好,有利於散發尚未消化的酒精,減輕肝臟的解毒負擔。

聚餐臨結束時,一肚子話的錢豐問秦方遠:“我聽石文慶說,你要去銘記傳媒?負責融資?”

“明天去面試了,不知道結果怎麼樣。”秦方遠順口問了句,“你們基金怎麼看這家企業?”

“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們內部已經開了個投審會,很快要投忘不了傳媒,在很大程度上它是銘記傳媒的競爭對手。”

秦方遠一怔,不知道錢豐說這句話的意思。莫非回國了還得和他競爭?真是一對冤家啊!他看到錢豐投過來的異樣的目光,幾乎是一閃而過。

錢豐當然明白秦方遠的意思:“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不是跟我競爭,是跟我投資的企業競爭。也不是競爭,是要提醒你一下,這家企業……”

正嘮着,石文慶過來了,他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打斷說:“怎麼會競爭呢?一個寫字樓液晶媒體,一個出租車的移動媒體,不是一回事。”

石文慶轉頭問錢豐:“聽說你們在盯廣州的一個項目,做家用醫療器械?”

“你消息夠靈通的。我關注兩年多了,在深圳那家創投公司時我就盯上了。老闆是大學老師出身,青年才俊。公司發展穩健,效益不錯,也不缺錢,融資IPO的慾望不高。最近,這個老闆態度有些鬆動,應該會有機會吧!”

“我研究過他們的資料,他們主要競爭對手韓資的樂滋滋公司,已經完全把人家打敗了。韓國那家公司裹足不前,體驗店從全國2800多家迅速萎縮成400來家,不過,他們在華10年掙了近300億人民幣,也夠了。”石文慶說起這家企業如數家珍。

秦方遠聽到300億元的數字就很敏感,他搶着對石文慶說:“市場還不小!那你還不把他們的融資項目拿下?”

石文慶示意錢豐:“這個建議怎麼樣?我們合作。我了解的情況還真實吧?”

錢豐不得不服氣:“看來你這個投資銀行業務做得確實比較到位,都快趕上商業偵探了。合作沒有問題,關鍵是要為企業提供增值服務。”

這時,張海濤在一旁聽見了,跑過來,操着吳儂軟語學某企業家:“增值服務?別忽悠了!你們一年投幾十個項目,就這麼幾個合伙人,董事會能按時參加就謝謝了!再說了,什麼加強公司治理之類的,不就是弄一套東西來監督我嗎?是加強對我的治理吧?你們哪,不瞎摻和就是最好的增值服務。那些玩意兒,我有錢了去找專業的機構來提供,更靠譜兒!”

他們幾個正在熱聊,其他同學都不耐煩了,也許是基本都喝高了,吐字有些不清:“談什麼業務啊,有事明天說,同學聚會不談公事啊!好不容易大家聚一塊了,快活快活——今晚活動誰安排啊?”

石文慶埋單。大家酒都喝得差不多了,酒店服務員建議把車停在院子裏,還讓保安在門口叫了三輛的士,直奔朝陽公園8號公館。石文慶請大家泡豪華牛奶浴、露天溫泉,還蒸了個桑拿,捏了個腳,然後一個個昏昏睡去。

躺在包房裏,空間狹小,空氣流通不暢,秦方遠一會兒睜眼望着天花板,一會兒閉眼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想起錢豐那番沒有說完的話,直覺告訴他,錢豐是話中有話,秦方遠琢磨得頭痛,怎麼也想不出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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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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