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送嫁妝單子的婆子見了白書就嘖嘖讚歎:“白書出落的是越來越好了,就陪着三姑娘嫁出去,也是件好事。”姑娘的貼身丫鬟一般也就是陪嫁丫鬟,只是王璩和別人不同,白書她們從來不想着能陪她出嫁,一時竟愣住了,王璩並沒看那婆子,只是開口道:“陪嫁的人自然要挑我喜歡的,這點還不勞祖母操心。”
婆子悄悄撇了撇嘴,擺什麼架子?一個沒娘的就該多捧着老太君才是,真當自己的嫡母是公主就不把老太君放在眼裏了?但面上還是笑道:“是,是,三姑娘講的對,這是要陪您一輩子的人,自然要好好挑挑。”王璩再沒看她們一眼,由白書扶着走出衡香院。
暖暖的春風吹在臉上,路兩邊的柳樹枝條隨着風輕輕飛舞,偶爾有些枝條拂在人的臉上也不見疼,卻像母親手的溫柔撫摸。舉目所望之處,處處都是怒放的鮮花。公主府的花園在整個京城都是有名的,前面幾代主人下了心血佈置,這園裏已有四時不斷的鮮花。
等成為淮陽公主府後,喜好享樂的淮陽公主又讓工匠多次修繕,從上林苑移了無數的名貴花木過來,曾有人說,這園雖不及上林苑那麼寬廣,可有些景緻還要勝過上林苑。
這些都和王璩沒有多少關係,偌大一個公主府,她平日除了自己的小院就極少出門,偶爾聽說春光正好要賞春光,出門不多時就會有管家娘子來截下她,說她身子骨弱,請她多加歇息。次次如此,再好的景色也沒了賞玩的心情。
今日卻和平日不同,王璩已經走了許久也沒見到平日裏早該出現的管家娘子們,心裏不由有些奇怪,接着又笑了,這嫁了個不好的人,還能逛一下園子,也算聊以補償。
看到王璩臉上的笑容,跟在她身後一直沒說話的白書笑了:“姑娘您笑起來真美。”美嗎?王璩摸一摸自己的臉,聽段媽媽說過,自己長的很像死去的娘,而當年段氏的美貌在京里也是出了名的,不然怎麼會嫁進侯府?可是這樣一對在別人眼裏是天作之合的夫妻,也敵不過挾勢而來的公主。
該怨誰呢?是該怨王家當時不反抗聖旨,還是該怪自己的舅舅生死下落不明,以至讓母親失去了依仗?還是該嘆息年僅三歲的自己聽不得別人的哭聲?滿園□里,王璩的眉頭又緊緊皺住,看見王璩那一閃而滅的笑容,白書心裏微微嘆了口氣,姑娘是個好人,處境如此也沒有對自己朝打暮罵,拿自己撒氣的。
可是這世間權勢要更重要一些,姑娘毫無依仗,又有誰肯為姑娘出頭?白書只是輕輕扶住王璩,讓她小心着腳下,慢慢往假山上走。假山就是公主府的最高處,上面有一亭子,裏面亭幾俱全。春日賞花,夏日荷花,秋日有菊花,冬日有梅花這亭子在的高,不費吹灰之力都能看見。
平日裏也有丫鬟伺候,兩個小丫鬟正坐在那裏說話,見到王璩主僕過來不由愣了一下,但還是站了起來,白書已經開口:“姑娘要在這歇歇,你們快去預備些茶果來。”兩個丫鬟雖恭敬應是,也忍不住往王璩臉上瞧,公主府里人人都知道有這麼一位姑娘,但見過王璩的着實不多,更別提她來賞春光。
王璩垂下眼帘,這樣的目光並不鮮見,在不知道底細的人眼裏,自己這樣的就該對公主感恩戴德,而不是有些別的想法?一個稍大些的已經往椅子上放了墊子,拉了一下那個年紀小的丫鬟,福一福就往下面尋茶果了。白書這才扶着王璩坐下:“姑娘,走的熱了,稍歇一歇。”
在這亭里看景又和在平地上不一樣,園裏散落的亭台閣盡入眼底,能看到丫鬟們腳步匆匆穿梭其中。王璩賞玩接過丫鬟遞上來的茶,微微抿了一口,剛採下來的春茶透着淺淺的綠,這綠似乎都能透過白瓷杯染到王璩的手指。王璩又喝了一口,接過白書遞上的一顆橄欖含在嘴裏,抬頭就見那小丫鬟獃獃看着自己。
王璩不由一愣,那稍大點的丫鬟要伶俐些,已經開口笑道:“從沒見過姑娘這樣雪白的手腕,不由看呆了,姑娘您可千萬莫怪。”莫怪、包涵、擔待,王璩從小到大聽的最多的就是這些話,可是沒有哪一個人是真心實意地和自己說這些的,這些的背後隱隱含着的都是要自己知足,要自己明白自己的處境。
王璩頓時覺得索然無味,放下杯子起身:“我們回去。”正在貪看園裏景色的白書聽了這話急忙起身來扶住她,那兩個丫鬟也恭敬地伸出手來送王璩出去,剛走出一步就聽到外面傳來笑聲,接着有奔跑的腳步聲往這裏來,夾雜着少女清脆的聲音:“凝姐姐我跑的可比你快多了。”
園裏雖人來人往,但個個都很安靜,白書的眉頭一皺就想說話,王璩已經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往這裏跑來的兩個少女光從衣着上來瞧就不是丫鬟這類。
不光是白書,亭里的兩個丫鬟也認出來人是誰,急忙上前行禮:“奴婢見過大姑娘。”跑在最前面的少女正是公主所生的長女,府里的珠姐兒,許是跑的急了,她額頭上已經有了晶瑩的汗珠,面色也是紅撲撲的,身後跑上來的少女王璩不認得,許是來公主府做客的。
珠姐兒沒料到這亭里有人,不由吐吐舌頭,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後面來的少女已經輕輕拍了拍珠姐兒的肩:“我就和你說慢慢走上來好了,你偏要跑上來,瞧讓這位姐姐瞧笑話了。”
珠姐兒皺皺鼻子,這才看見旁邊的王璩,當看見王璩的容貌時,珠姐兒眼裏閃過一絲驚艷,接着就對身後的少女道:“凝姐姐你又笑話我,明明曉得我不喜歡慢慢走。”
被稱做凝姐姐的少女唇角含笑地拍一下她,這才看向王璩微微行了一禮:“不知道姐姐在這裏賞景,打擾姐姐了。”少女聲音溫柔,禮儀嫻熟,王璩也回了一禮。她們互相行禮的時候珠姐兒一直看着她們,等她們都直起身子的時候珠姐兒才開口笑道:“凝姐姐,娘要知道一定又要說我不懂規矩了,可是在自己家裏還要行來行去的,那多麻煩?”
說話時候珠姐兒已經上前拉住王璩的手:“這位姐姐你不會怪我不給你行禮?請問姐姐是哪位,怎麼會出現在我們家的園子裏,難道是花仙?”凝姐兒用手掩住口輕輕笑了出來:“珠妹妹,表姐說的果真沒錯,你糊塗起來可真糊塗,連自己家裏的人都不認得。”
珠姐兒眉頭一皺:“自己家裏的?我家裏的人我都認得,哪裏有這位姐姐這樣美麗的?”王璩低下頭,手心裏珠姐兒的手柔軟細膩,說話的聲音帶有一些嬌憨,一聽就是被捧在手心裏嬌寵長大的。王璩又看向那位凝姐兒,她的唇微微彎起,看向王璩的眼十分平靜,她們都和自己不一樣,是那樣的無憂無慮,享受着出閣前最後的快樂。
王璩的手微微握成拳,感受到指甲劃過手心時那微微的疼,剛想開口說話白書已經開口道:“大姑娘,我們家姑娘是住在衡香院裏的。”
衡香院這三個字一出來,珠姐兒的眼睛就睜大,王璩能夠感覺到旁邊那位凝姐兒的唇微微抿了下,似乎發出一聲嘆息。自己這位妹妹會怎樣對待自己呢?是不是也像那幾位堂姐妹一樣,有一種藏不住的厭棄呢?或許,她連自己這個姐姐都不會認?
風吹着旁邊的竹林,那沙沙聲聽在王璩耳里十分刺耳,珠姐兒的手並沒有從王璩的手裏抽出去,她已經笑了起來:“凝姐姐說的果然對,我真是糊塗,連自家姐姐都不認得,還當是這園裏的花仙出來了。”這樣的答案是王璩沒想到的,她抬眼看着珠姐兒,珠姐兒笑的眉眼彎彎,尋不到一絲一毫的厭棄。
凝姐兒也笑了:“珠妹妹你平日經常在宮裏,聽說這位姐姐一直體弱,你們姐妹們沒見過也是常事。”這話給不知道怎麼往下說的珠姐兒解了圍,她拉了王璩坐下:“還好有凝姐姐提醒我,倒忘了姐姐平日體弱少不出門,被我這樣拉着站半日一定很乏了。”
說著珠姐兒已經招呼丫鬟們:“還不快去預備茶果點心,我和姐姐要好好說說話。”這下不光是小丫鬟們,白書也急忙應是,帶着她們下去準備。
王璩這才看清楚自己的這位妹妹,她很像王安睿,特別是那個高聳的鼻子,和父親就是一摸一樣,唯一像公主的就是那雙鳳眼,不過和公主那雙經常眯起來顯得威嚴的鳳眼不一樣,珠姐兒的這雙眼睛滿含着笑意。
凝姐兒是平學士的女兒,而平學士,正是珠姐兒夫婿的舅舅。聽着珠姐兒對凝姐兒一口一個凝姐姐,王璩不由微微一笑:“定安侯的二公子是凝妹妹你的表哥還是表弟?”這話讓珠姐兒紅了臉,凝姐兒已經輕輕地敲了下珠姐兒的頭:“等她一嫁過去,我就該叫她二表嫂了,現在她還沒嫁,就先聽她叫幾聲姐姐。”
珠姐兒面上的不好意思更甚,她拉住凝姐兒的手,話裏帶着不依:“凝姐姐你又打趣我,難道不曉得趙夫人有些不喜歡我,嫌我平日話太多了,我這時不先討好了你,日後可怎麼辦?”聽出珠姐兒這話里有些鬱悶,凝姐兒拍一拍她的肩,話里有些揶揄:“哎,只要二表哥喜歡你就好。”
這話讓珠姐兒的臉紅成一塊紅綢,扭着凝姐兒只是不依。這樣和幾個同齡女子坐在一起聊些閨中的話語,聽着她們打鬧,是王璩從沒體會過的,臉上不由帶出一絲笑容,珠姐兒用手攏一攏鬢邊的亂髮,笑着開口:“前兒聽說姐姐也定親了,還沒恭喜過姐姐呢。”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