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薩滿術法（十五）

徐觀盤膝坐在床上，皺着眉頭，雙目緊閉，耳中聽着令他感到吵擾的對話，心裏不由得又升起一絲不耐，此時他正修鍊得漸入佳境，十分不願意因為吃飯這種末枝小事影響到自己的修行進度。

幸好狸兒和巫鎖木沒有多做停留，取出盒中的飯後就把他打發走了。狸兒自己也沒有在屋裏多做停留，只拿了自己的那份飯，就也出了門，隨後徐觀隱約聽見屋頂上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想必狸兒八成是又上了房頂。

狸兒所料的其實不錯，這也是所有清楚徐觀身上傷勢的人的共識——此時的徐觀在修鍊過程中，無論是修養傷勢，還是吐納真氣，凡是牽扯到真氣運行於經脈之中的活動，都會令他的經脈刺痛不已。

但是，那沒關係，自己還忍得了，還堅持得住。徐觀牙關緊閉，眉頭也皺成一團，感受到周身經脈間像是扎了無數根牛毛細針一般刺癢，心中卻抑制不住的喜悅之情。

一般來說，當修為達到一定程度，成為高手之後，自然就會生出觸類旁通的本事兒來。即，將自己家的術法修鍊到大成境界之後，若是再轉頭去修鍊別家的術法，就要容易得多。只要掌握了別家術法的關鍵之處，即便是從頭開始修鍊，其進度也要比一個修鍊經驗為一張白紙的普通人要快上數倍甚至十幾倍。

徐觀腦子極為活泛，修行的天賦又高。再加上薩滿的術法流程又不甚繁雜，他修鍊過精深奧妙的乾坤訣，再嘗試着按照薩滿術法修鍊，頓覺簡單許多。人體周身四肢百骸，經脈無數，薩滿術法所用到的，不過才十二條主脈罷了。對於徐觀來說，這實在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兒。

只不過因為他體內經脈被毀壞了超過四分之一的原因，令他在這個過程中吃了不少的苦頭。同時他也在體內剩餘的完好經脈中，尋找着廢掉的那四根主脈的替代經脈，因此浪費不不少時間與精力，否則的話，他早就將真氣按照薩滿術法中的流程在十二經脈中遊走過一遍了。

徐觀修鍊中封閉六識，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體內，彷彿自己也化身成了殘餘真氣中的一部分，在體內的無數經脈中奔騰流走。若是在某條經脈中走到一半，發現前面堵塞，或者乾脆崩壞無法再走下去，便帶着真氣掉頭，轉而去尋找另外的經脈。

這樣一條一條地試驗，一條一條地尋找，頗為費神。這寒冬臘月里，屋裏照舊只點燃了一個小炭盆，火苗在炭盆里不緊不慢地跳躍着。屋裏整體溫度還是偏低，但徐觀的額頭上卻佈滿了密密的汗珠，甚至身上衣服的內襯也都被汗水浸透。

看似徐觀只是如同往常一樣在盤坐着修鍊，實際上他卻是在體內進行着一場艱巨的大工程。要想在體內的千百條經脈中，尋找到可以替代廢掉的那四根主脈，並且還能將效率發揮到最佳的經脈，難度是極高的。

這種修鍊除了無可避免的經脈如牛毛針般的刺扎痛感外，還相當的費心費神。徐觀全憑着一股毅力，生生堅持着，一條又一條地篩選着體內的經脈。

經過了半夜的努力，他也並非是沒有收穫。通過將真氣在體內粗略遊走，以及由他的意識親自帶領真氣一條條地尋找過去這一個過程，他大概能判斷出自己經脈確實還有相當一部分可用，可替代那廢掉的四根主脈，薩滿術法的修鍊流程，也是適用於道家的真氣運行的。

這說明，他的確是很有希望藉此恢復實力。他意識到這一點后，滿心地歡喜，更加努力地修鍊起來。

夜裏時間過得很快，徐觀還在屋裏一條條地梳理經脈，屋頂上空的漫天繁星便如風刮一般飛快地流轉，不知不覺地，夜空中星斗西移，狸兒坐在屋頂上，眺望着極遠的東方，那裏的天空已經開始朦朦泛白了。

狸兒在屋頂上躺了一夜，一邊思考着，一邊仰望着移動的星空。此時，她站立起來，儘管是一夜未睡，但精神卻沒有任何不佳。

她站在屋脊上，輕輕拍打掉身上沾染的塵土，將目光探向了北邊的宮殿裏。

北邊的名為‘乾清’的那座宮苑裏彩芒一閃，一個模糊不清的窈窕人影便立在了狸兒的身旁。

是巫彥，她頭天就說過，要在今天天亮之前，與兩個老奴離開這裏，一起回中原。

“主人。”狸兒輕輕俯身。

“他怎麼樣？沒有異常吧？”巫彥臨走之前，不放心地問。

“他前昨兩天曾與這裏的薩滿接觸，與薩滿論述過中原術法。昨日與薩滿分別歸來后，便盤膝坐在榻上痴迷於修鍊之中，晚飯都沒吃。”狸兒如實答道。

“難道是在跟薩滿論述術法之時有感，想要再試試能不能修鍊恢復實力？”巫彥對徐觀，以及徐觀此刻的身體狀況都非常地了解，他該知道，依照尋常的訓練方式，他的經脈已經廢的沒法再修鍊了。此時又一頭鑽進修鍊之中，讓她不得不認為是徐觀找到了某個能夠恢復實力的偏門法子。

“要阻止他嗎？”狸兒請示。二人談話的功夫，兩個老奴也從下面跳上屋頂，對巫彥行禮后便老實沉默地垂手站在一旁。

“不必管他。”巫彥輕輕搖頭：“他的身體狀況我很了解。不可能再恢復實力了。他不死心想試試，那就由他去試。他把精力都放在想法恢復實力上，正好更不容易想起探查我的行蹤。

反正他怎麼練也是白費一場力氣，你也不必出手阻止，平白惹他不滿，與你為難。”

“可是，小姐。”狸兒有些擔憂：“萬一，真的給他練出個偏門法子，恢復了實力，怎麼辦？”

“那也不必管。成了便是天意如此。”巫彥說的沒錯，徐觀傷成這樣，近乎變成廢人，丹田氣海中僅剩了幾率殘餘的少量真氣還因為經脈廢壞而無法使用。要是這種狀態都能讓他恢復過來，那可真是天意了。“如果他沒有恢復實力，你就把他穩穩控制在這裏，如果他要見我，就說我在閉關不能見，反正他也奈何不了你；如果他恢復了實力，問你什麼，你就如實回答，不必替我隱瞞，若他要離開，你也不必阻攔。”

“是，小姐。奴婢記下了。”狸兒再次欠身施禮。

“嗯。”巫彥點點頭，想了想又說：“以後盡量避免讓他跟薩滿接觸。”

“是。”

“還有，巫鎖木他們若是有事情需要你幫助的話，順手能幫的就幫他們一二。不相幫或不方便幫也就算了。你在這裏，最要緊的是在徐觀未恢復實力時穩住他，等我回來，其他的都無關緊要。”巫彥不放心地囑咐。

“小姐放心。”

巫彥停頓一下，彷彿在梳理事情，確定沒有什麼遺漏的，便起身帶着兩個老奴踏空南下去了。

狸兒站在屋頂上，遙望着小姐和兩個老奴的背影，悄聲祝禱：“願小姐與兩個老奴安然歸來。”

隨後輕巧地跳下屋頂，走進屋裏，果然看見徐觀還盤膝坐在床上修鍊。

她看着徐觀那幅慘樣：臉頰瘦如刀削，臉色蒼白，豆大額汗珠從額頭上流下來，順着臉頰流到下巴，又從下巴滴落；他整個人的身子都是歪的，大概是太過勞累，以至於連坐都坐不正了，佝僂着後背，歪着身體，肩膀一邊高一邊低。整個身體都氤氳了一層暖濕之意，這一夜出的汗水幾乎把他的全部衣服都打濕侵透。

狸兒嘆口氣，這書生何必這麼拼，他能夠恢復的可能機會是萬分之一。何必如此折騰自己，白受這麼多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