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施恩圖報
越是明顯的目標,越不是對方的目的。
張仲心中沉思着這句話,但從未經歷這樣勾心鬥角的他,卻着實是想不明白。
並且,他也不像李煬一般,有內勁壓低聲音,心中縱然有事,此時也不好說出來。
只得遠遠看了一眼那隻被他一腳差點踹暈過去,然後被賊曹士卒生擒的老虎九月。“這老虎如何處置?”
“放它出去。”
“此虎身上有傷,恐會襲殺行人。”
“正是要它身上有傷。”李煬極小的聲音傳入了張仲的耳中,隨後他看了一眼老虎身上所攜帶的箭矢,裝作不甚在意的說到。“道上已然戒嚴,使甲士逐之,便傷不到人。”
這是要讓人以為沙摩珏也死了嗎?
不過,這樣難道不會將蠻王直接逼反嗎?
若是蠻王不管不顧,直接不聽解釋率眾攻城又如何?
或者說,下令使蠻人襲擊秦人地方,傷殺黔首以為報復,又該如何?
“賊掾若有閑暇,不妨與仲就饗如何?”
李煬微微一怔,隨後明白過來。“可,然汝傷勢不輕。”
“且先隨我去見獄驗。”
“唯。”
獄驗此時也在賊曹,並且離的很近。
事實上,李煬與他談話時二人所走的路,便是朝着獄驗醫治沙摩虯所處的位置走去的。
張仲親自將其背過去,心中自然了如指掌。
當守衛的甲士拉開房門,張仲第一眼看見的,正是之前在房內失蹤的女子,沙摩珏。
此時的她,正擔憂的跪坐在床頭,緊張的看着獄驗為沙摩虯處理傷口。
就連門被人所打開,也未曾有絲毫要回頭的意思。
不僅僅她如此,同樣跪坐在床邊的獄驗,以及在沙摩珏旁邊站着,看起來像是監視的健壯百將也同樣如此。
“傷勢的處理,恐怕到了緊要時候。”
張仲念頭轉動間,便想到了這樣場景的緣由,他輕輕將門合上,卻不敢關死,擔心響動驚擾了他們。
隨後與李煬一起站在室內,不再上前。
左右不過只是舊傷複發而已,多等一些時間也是無妨。
約摸一刻鐘之後,獄驗疲憊的聲音才緩緩響起。“賊掾來了。”
“嗯。”李煬點了點頭,帶着張仲走了上去,並開口詢問。“沙摩虯傷勢如何?”
“無有大礙,最遲明日當能醒來。”
李煬鬆了一口氣,儘管早知沙摩虯不太可能死在這樣的傷勢下,但得知這一點之後,才能完全放下心。“我此來,還有一事須得勞煩與你。”
“賊掾但說無妨。”
見得李煬揮手,張仲連忙上前兩步,躬身行禮。“是仲,傷勢複發了。”
在張仲解開甲胄之後,獄驗仔細探尋一番傷勢,不由得微微吸了一口涼氣。“何故如此?”
“強行出手,盡了全力。”
獄驗是聰明人,不過轉瞬就想到了緣由。“是那賊人?”
“正是。”張仲點了點頭。“此人極其勇武,仲止左手不能敵,故此。”
張仲傷勢雖然看起來嚴重,但不過只是外傷,未曾傷到內附,獄驗不過一盞茶左右的時間就處理完畢。
他將新煥的麻布系好之後,叮囑張仲。“雖是外傷,汝亦筋骨強健,但已反覆數次。”
“切記這十餘日中,不可再逞強動手,否則成了老傷,則悔之不及。”
見得獄驗的鄭重,張仲不由得追問了一句。“會影響以後的修鍊?”
“那倒不至於。”獄驗搖了搖頭,出言解釋。“汝物鍛將成,皮肉對於之後的修鍊影響不大。”
“但再反覆,傷勢一老,屆時若於戰場之上,與人生死互搏......”
“傷勢複發之下,恐失性命。”
“仲當謹記。”
“少男子啊......”獄驗看着張仲的臉,低聲念叨了兩聲,突然對着身邊的百將說了一句。“有勞足下尋根繩索來。”
片刻之後,張仲看着自己被綁在甲胄上的右手有些無語。
獄驗探了探繩索與冬衣之間的空隙,並伸手捏了捏冬衣的厚度,確定其不會影響血液運行之後,才滿意的點頭。“汝膂力過人,此繩索當困不住你。”
“是故,若有身死之虞,不妨掙開。”
居然還考慮到了這一點,張仲頗為感動,躬身應到。“多謝獄驗。”
“無妨。“
“然汝謹記,一旦使力掙開,傷勢再次複發,便很難再痊癒。”
“唯。”
一旁的沙摩珏靜靜的看着獄驗處理完之後,才站起身走到張仲的身前。
想到之前拒絕對方的場景,張仲不由得有些尷尬,正準備裝作行禮來掩飾時,卻不想沙摩珏竟然先一步行了禮。
仍是那不太標準的樣子,但卻很是鄭重。
張仲行動不便,又不好接觸對方,只能左手虛抬。“王女緣何如此?”
沙摩珏認真行完禮之後,才抬起頭。“這是珏應該做的,也是牙門蠻族應該做的。”
不等張仲回話,她就說出了緣由。“珏素有耳聞,秦軍強弩五十石者,三百步內,可破銅盾而殺着甲之士。”
“若非君接此一箭,兄長必死。”
原來是因為這個,但沙摩虯......
張仲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多說。“舉手之勞而已,王女不必放在心上。”
“並非如此。”沙摩珏雖然脾氣頗大,但人卻算得上是愛憎分明,她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君乃秦人而救我兄長,非是本分。”
“此救命之恩。”
說罷,沙摩珏再次躬身。“日後但有所用,珏必不敢辭。”
“牙門蠻族,必不敢辭!”
張仲本想拒絕,但聽得此言不由心中一動,整個蠻族的人情,這可真的是好大的一個人情了。
但直接應下來,是不是太施恩圖報了些?
“真是當了那啥還要立牌坊......”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張仲乾脆躬身回禮。“如此,仲謝過。”
不想沙摩珏聽聞之後,反倒眼前一亮。“君真大丈夫也。”
張仲微微側頭,卻見李煬正捋着鬍鬚,臉上頗為滿意。
而獄驗以及那不知姓名的百將,也是同樣帶着些欣賞般的神情。
這......
先秦的人,看事情的角度,當真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