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誠實的騙子
蘇瑞·德里昂活像個乾癟的木乃伊，他比那位瘦的令人膽戰心驚的女通靈師普蘭·斯維汀更讓人擔心。
如果風稍微大一點，他的骨架也許會被吹得滿天飛。
他的兩隻灰色昏黃的眼睛深陷在眼眶深處，看人的時候會使人覺得那是幽靈的召喚，儘管他的樣貌整體看上去很和善，是個講道理的人。
患者似乎身體一半已經埋在土中，林格對剛剛吹的牛泛起了嘀咕。
不過，他急迫渴望的目光給了林格一點信心，有希望的人不會輕易的死。
“別著急，蘇瑞·德里昂先生，我會慢慢向你解釋的。”
“不！我現在就想看見她，她在哪，我沒事，我還死不了，只要我見到我的乖女兒，我還能活十年！我能活到八十五歲，我能的，她在哪？”
他的醫生道：“蘇瑞·德里昂，您心臟不好，您不能激動，請聽我說——”
“你閉嘴！給我閉嘴，只要能見到我乖女兒，我不需要輸液，我不要營養液，我要我的乖女兒，她在哪，在哪？”
說話的人，應該就是被護院罵的一無是處的亞斯金醫生，神經醫學的權威人士。
顧問歇斯底里的問，林格心裏又發虛，如果現在說他的養女死了，只怕這老頭子立馬倒地，搶救都不用。
看他的黑眼圈重得比熊貓還厲害，顧問必然是個經常失眠的人，也有可能整夜整夜睡不着。
這個時代的俄羅斯還沒有安眠藥這種藥物，一旦病人有嚴重的神經衰弱，就會像現在的顧問，骨架龐大，但一點肉都沒有，只剩下骨架皮膚包裹着的內臟，大腦，血液。
他手背上的青筋粗大的嚇人，微微透明，似乎能看到血管中奔騰的藍色血液。
“蘇瑞·德里昂先生，請您稍安勿躁，您的寶貝女兒，她——她有些話想帶給你，她說，您先養好身體，你很快就能看到她的。”
“這麼說，她現在很好，她很安全？”
林格真的不知道如何對這個老人撒謊，通靈師道：“是的，她目前很——安全，不會遭受野獸的襲擊。”
“她在森林中？”
“對，她——”
“她怎麼會去森林呢？”
顧問的眼睛中冒出兩道惡毒憤怒的光芒，“如果她真是被人逼進森林躲藏，我饒不了他！”
林格和通靈師相視一望。
“我不需要吊著這該死的鹽水了，我想吃東西，給我來一定粥，我要喝粥。”
老顧問突然變得精神起來，身體不抖了，連說話都利索起來。
希望這不是迴光返照的跡象，林格暗暗祈禱，亞斯金醫生有些擔心，他着急的說道：“蘇瑞·德里昂先生，您必須輸液，您的身體狀況太糟糕了，您不能那麼任性，治療方案不能半途而廢，後果無法預料！”
“我說不用輸液就不用輸液，你聾了嗎？”
醫生顯然有火，他指着林格道：“區區一個苦修士，竟然大言不慚說自己是神醫，都是你搞出來的麻煩，若顧問先生有什麼事，你需要負全責，輸液，不能停！”
醫生斬釘截鐵，他不容顧問胡來。
顧問想自己拔掉輸液針頭，被醫生強行攔住。
“顧問先生，亞斯金醫生的話有一定的道理，我不知道您的身體狀況，我能幫你診斷一下嗎？”
亞斯金厲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林格扭頭問巴洛克，“只知道你說他是神經學專家，也沒說他是從哪裏來的，什麼來頭？”
“他曾經給莫可基諾親王看過病，他自己說的。”
林格便問顧問：“是這樣嗎，尊敬的顧問先生。”
“是，是這樣的，他挺出名的，出名有什麼用，醫治不好我的病，越治越讓人心煩。”
通靈師不懷好意的笑問：‘這麼說，這位專家的治療水平和鎮子上那位庸醫是一個等級的，我這麼說，亞斯金醫生，您可千萬別生氣，我這個人平常不大會說話，請您諒解。’
說完，通靈師還微微彎腰，撫胸行禮。
亞斯金醫生氣得不行，正要還擊的時候，顧問去撤自己手背上的輸液針頭，護士趕緊阻攔。
老顧問力氣太小了，護士成功攔住，林格：“顧問先生，您躺在床上吧，我幫你檢查檢查，看看是不是真的需要輸液。”
給他帶來養女消息的人，顧問不拒絕，並第一時間配合。
林格坐在床邊，讓顧問伸出右手，林格右手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三隻手指搭在他手腕的脈搏上。
一會兒，他將手指鬆開，笑道：“不礙事的，顧問先生，您是因為長期失眠，身體虛弱，又因為您的女兒突然失蹤，急火攻心，一下子身體就垮掉了，喝點粥比輸液強。”
急火攻心，林格不好解釋，只能用心情不愉快影響了血液流暢來解釋。
“苦修士，你連聽診器都沒有，簡直是一派胡言！摸摸手就能知道病人的病情，騙吃騙喝騙到這裏來了，你的膽子真是太大了，顧問先生，這分明就是個騙子，他是個騙子。”
“滾一邊去，我喜歡的是誠實的騙子，而不是偽君子。”
顧問一下拔掉針頭，醫生無奈，只好道：“尊敬的蘇瑞·德里昂，您不聽醫生的話，病情惡化，您不能把責任推在我的頭上。”
“快滾，快滾，我要和修士說話，立刻滾蛋！”
病人對醫生的脾氣如此暴躁，在林格看來，有趣而搞笑。
醫生和護士收拾一番后，出了卧室。
巴洛克道：“修士，我需要幫先生準備一點粥嗎。”
“當然，除了粥，你也可以準備一點小點心，我想，顧問先生現在有胃口吃東西的。”
護院趕緊去準備，而通靈師也離開，他要去馬車上去銀針，林格沒預料到顧問竟然病成這個樣子。
當顧問喝了一點粥，又吃兩塊糕點，通靈師拿着銀針來到了卧室。
林格準備對顧問下針。
這名老先生，正如林格所判斷的那樣，經常性的一整夜睡不着，晚上不睡，白天也睡不着，尤其是他的養女失蹤后，他基本沒怎麼睡，都快一個星期了，剛才那位醫生說，老先生若是再不休息，只怕這兩天都會領盒飯。
顧問對林格治療手段固然吃驚，但他顧不上那麼多，林格告誡說：他的養女說了，你只有把身體養好才能見到讓她。
顧問乖乖聽話，林格怎麼扎針，他怎麼配合。
下針之後，沒等多久，顧問居然呼呼的睡著了，還打起呼嚕。
護院頓時對林格刮目相看。
“修士，剛才得罪了，別見怪啊。”
林格還沒說客套話，卧室外傳來節奏紊亂的腳步聲，皮鞋跟踩在地板上，發出蹬蹬瞪的響聲。
“是什麼人冒充醫生在這裏找死？”
一名身穿黑色綢緞睡衣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林格面前。
“您是？”
護院道：“這是楪·桑夫先生，是顧問先生的——大兒子，楪·桑夫先生，您的父親剛睡下，請您安靜一點可以嗎？”
“混蛋，這裏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
護院沉默三秒，“你他媽的要是再瞎嚷嚷，我會讓你安靜下來！”
“反了反了，巴洛克，你想造反嗎？”
咚！
護院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楪·桑夫先生捂着肚子，半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