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眉鎖春山

第一章 眉鎖春山

香几上供着三足青玉鼎,只惜裏面的香料已焚盡了。旁邊的香盤裏空空如也,只橫着一副銀箸。

菀昭見爐里只剩香燼了,就問:“流丹,還有剩的散香嗎?”

流丹還記着老夫人講得那些話,所以打那起便小心翼翼,提起十二分精神服侍主子。“還有些香丸,只是焚了味道不大好。”

“不打緊,有就好。”菀昭笑道。

流丹戰戰兢兢地焚香,即便是只會模仿別人焚香的動作,也要做的毫無破綻。放下爐蓋的時候,手都有些抖了。

“你去把簫取來。”

流丹從不知道這藏着簫,“姑娘,簫放在哪?”

簫已經許久未動了,菀昭也不大記得它放在哪了。“興許是哪個箱子裏吧。”

流丹聽罷,埋頭去找箱子。一眼也不看菀昭,生怕與她對視。

箱子深處找到了匣子,“這呢。”

打開看,竹簫有了年歲,倒像是流傳下來的東西。

“給。”流丹頷首低眉,忽地默然。

菀昭察覺她的異樣,“你怎麼了?好端端的,竟成了個默不作聲的丫頭。”

流丹閉緊嘴,只白白受着。

她笑道:“別是那天老夫人說的話,戳你的心事了?”

流丹嗓子裏發出細微的“嗯。”

“噯,凡是豪門大戶,哪個不是人丁眾多,姑娘們身後婆子丫鬟的跟着。我們小門小戶的,只要不出事也就阿彌陀佛了。”菀昭為她排解道。

她還是放心不下,“可,老夫人她。”

“祖母是上了年紀的,看過了那些大是大非。靖娘不懂事,萬一聽了那些風月閑話,真效仿了,怕生大事。祖母囑咐幾句也是對的。況且,當時還有外人在,講那些故事太不合時宜了,老夫人不滿實屬正常。”

流丹漸漸舒解了心愁,“我知道了。”

“再說了,你個丫頭,天天想什麼呢。憧憬嫁個如意郎君就罷了,還總挑唆,難不成你想做紅娘了?”菀昭刮她的鼻子。

她小臉通紅,“我知錯了,日後再也不敢了。”

“知道就好。”菀昭淡淡一笑。

“姑娘,對了,淑景院新來了幾個洒掃的丫頭。院裏已有了八個看院的使女,不用再添了吧。”

淑景院地方不大,現在的使女足夠用了。

她淺淺笑了,“哦,我知道。”

流丹來的時候,淑景院只六個人,算上芸兒,也才七個。內室里照顧姑娘的只她一個,芸兒和清蘅固然出挑,可是兩人都不愛出風頭,只有流丹出面去管事了。

“我倒覺得淑景院不用那麼多人。”流丹小聲說。

“你不懂,這些還不夠呢。”菀昭笑她痴,“你不知道,從前有三四十個人服侍我,後來家裏不濟,我尋了借口就遣散她們了。沒想到走得是忠我的,來的卻是負我的。府里撥來的丫頭,不中用不說,還甚會惹是非。趕走了她們,淑景院除了做粗活的使女,就是金媽媽了。”邊說邊撫摸似玉的竹簫。

外面的架子散了,裏面的弊病自然顯出來了。菀昭話停了片刻。

提及金十娘,她總會惆悵會兒。流丹低聲下氣地說:“姑娘莫要傷心了。”

“現如今,淑景院僅有二十個人,雖不比以前了,但只要人是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流丹附和道:“姑娘和我想一塊兒去了。”

菀昭拿絲巾擦了簫,“我已經很久沒吹簫了,從那天起,再沒吹過。”

外面湘蘭抱着書箱,“姑娘忘了嗎?二月的時候,您還說要練練簫。”

“啊,”許是她忘了,自己曾天天坐在水榭那兒吹簫。“那時候啊。”

老夫人怕太太給的人不合心,就指派了湘蘭照顧她了,“太夫人還說您吹的好呢。”

吹得再好,沒有肯聽的人,也是一種悲哀。

菀昭試着吹了斷小曲,簫聲幽遠,似是呢喃囈語。宮裏最忌諱發悲音了,這樣的聲音,只會招來更多的怨懟。

流丹剛想讚佩,聲音卻停了。

“不吹了,這樣的聲音,聽着怪難受的。”

湘蘭猜她心裏有事,一聲不吭地去整理書架了。

流丹誇道:“姑娘的簫吹得極好。”

菀昭笑而不語,她再也無法吹出清麗的簫音了。

從前太子趙睿鍾愛蕭氏的琵琶,十日裏有九日能聽到清脆圓潤的琵琶聲。本來她也是愛的,外祖母在世時常給她彈曲子,無論是解悶的俚曲,還是陽春白雪似的雅樂,她都愛聽。那個時候她確實愛着琵琶。但卻沒想到她因家中連遭橫禍而傷心抱病去了,再沒如此好的琵琶語了。

後來又多出了個蕭氏,佔盡了雨露恩澤,更令她遠離琵琶了。

隨之遠去的還有簫。

王皇后厭惡蕭管,何人在她面前吹簫,都引她不悅。有日她吹簫時不慎被她撞見,立即引她冷嘲熱諷。她只能白白挨頓訓,除了恭順的受着,別無他法。

殊不知菀昭手裏的簫,是當日晉國公韓霈的愛物,從不示人。旁人也許聽過它的來歷,但真能有幸見它一次的則少之又少。

流丹前面說了好些話,她一句也沒聽到,直到“姑娘,這簫上還刻了字。”這句,她才回過神。

她隨口謅道:“啊,上面的字我也不懂。小篆的字,我能識得三五個就不錯了。”

“唉,畫黛姐姐通這個,你去問問她不就好了嗎?”

她凝笑道:“她能看懂這個?”

能懂小篆的人,那應該已大通書籍了。

“也許吧,不過我看她的箱子裏,也堆了許多書。都是我不認得的,所以我猜她也懂這個吧。”流丹猜測道。

菀昭淡淡一笑,“你懂什麼?這個連先生都未必通,她能懂的了?”

嘴上那麼說,心裏早在懷疑了。畫黛識字不假,前世她也曾為她代筆屬文。文墨的斟酌上,像是經過誰教習的。單是一個譚道姑,怕教不出這樣伶俐的丫頭。

“也許她自學的呢?她那麼聰明,誰編的謊話都騙不了她。”

“噯,你倒是看重她。”

菀昭敷衍一句。忙着回憶前世去了,也許有些記憶被她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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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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