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姜若清訕訕的笑着:“小師叔,怎得聊的好好的,卻又惱了?若清不胡說,那如此,一個一個來,不說的就不與他結交,這樣可好?”說完又歪頭看看姜仙凝。
姜仙凝依然佯裝惱着:“那你先說!”
姜若清咽咽口水,嗯了幾聲,偏又打住了。
姜仙凝道:“你不想說便不說,只是不要想着扯謊,我們也不怎麼稀罕聽,只是你說要排隊說的,自己卻又吞吞吐吐,那便刑岑凌先說,之後也不聽你嘮叨了。”
姜若清拉一拉姜仙凝袖口,道:“若清不是不想說。只是……”說著偷眼瞥一瞥刑岳。
刑岳道:“看我作甚?難道是我在幻境中絆住了你?”
兩人只道是句玩笑話,誰都沒去在意。誰知卻隱隱聽得姜若清“嗯”了一聲。
兩人皆是一驚,刑岳驀的轉身拉住姜若清手臂,道:“你莫不是真的好男風,要跟我斷袖?所以在幻境中跟我牽扯不清?可我如今還是喜歡姜仙凝的,這如何是好?莫不是要負了你了?”
姜若清見刑岳說的正經,甩開刑岳的手道:“我能與你在幻境裏做得些什麼?我深感道法淺薄升階升階,話是不錯。誰知,刑岳突然跑出來跟我拌嘴,我跑到哪裏,他就追到哪裏,絲毫不肯放過我。就如此在幻境裏追了不知多久。被洪息大師救出來時,險些就累死在幻境裏了。”
姜仙凝聽着笑了出來:“別人都是心魔難除,怎麼到若清師侄你這裏,到成了刑岑凌難除了?”
姜若清雙頰緋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追來追去偏是刑岳,本來嘴上功夫就不如他,總被他揶揄,這下卻真真是被捉住了把柄。
刑岳卻沒有笑,扳住姜若清道:“姜若清,若他日我不愛姜仙凝了。必不負你!”
姜若清更是羞的無地自容:“你……你還是喜歡我小師叔吧!不……不對,小師叔也不行!總之,你不要總惦念我們縹緲的人!”
刑岳道:“姜若清,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明明是你惦記我嘛,我只是配合你一下。”
姜若清轉頭,不理刑岳。想了想,覺得吃虧,便又轉回來道:“該你了!”
刑岳微微一怔,堆了堆笑容,道:“既然姜若清連這等糗事都講了出來,我也不辜負你二人。不講幻境中事,你們已經知曉了。我講講魅仙說的故事吧。”
刑岳臉上雖然如往常般堆着輕薄的假笑,但兩人都曉得,這個故事必然不輕鬆。
刑岳幽幽道:“我刑家於我這輩共有四個子女。我家兩位兄長你二人已見過了。還有一個阿姐。阿姐從小就溫柔賢惠,知書達理,琴棋書畫,裁剪女紅,樣樣精通,是父母親的好幫手。大哥老成持重,自小就是父親心中命定的家主。只有二哥與我年歲相仿,卻也是聽話懂事,深得父親喜愛。
聽說當年母親生了二哥還不到一年,便又有了我。父親怕母親身體羸弱,受不起接連生育,便偷偷去穩婆處要了些墜胎的葯給母親吃。”
姜若清忍不住插了句嘴:“然後呢?可是吃了?”
刑岳點點頭:“起初母親不知父親給她喝的什麼葯,只當是保胎葯。喝了兩次竟然落了紅。母親害怕,便詢問父親,父親才說是墜胎葯。母親聽聞此,抵死都要保住我,說是喝了兩副墜胎葯都沒墜掉,必是這孩子命大,以後必有大作為。父親拗不過母親,只能隨她去了。只是此次之後,母親身體每況愈下,最後拚死生下我,還未滿月便撒手人寰。我卻身強體壯,從未生過病,就長大了。父親嘴上雖從未說過什麼,但對我一直不親近,門裏上上下下也都知曉是我剋死母親,也沒人愛理我。所以我便到處搗亂,擾的門裏不得安寧。
一日,我又在外面惹了禍,被人追到宗門口叫罵。剛好二哥從門裏出來,便被那些人捉了個正着,結結實實揍了一頓。我跑到門裏去喊人,卻沒人理我。最後還是我拿着鐵鍬拚死把那群人趕走了。二哥卻是傷的不輕。
二哥那時年歲小,傷了一躺便是半月。如此門裏上下都說我是掃把星,剋死母親,又來克兄弟了。父親也是聽了這些閑話,越聽越氣。有次在飯桌上,不過是我不小心掉了筷子,父親便大發雷霆,說當初不如多給母親喝幾副墜胎葯,就該葯死我。如今幾個孩子沒了母親,卻多了我一個冤家,天天討債。以後不許來堂上吃飯,也不許在父親面前出現。
此後,我便只得呆在卧房,只有阿姐有時來看看我,帶些好玩的給我。
那時,我便在心裏恨起二哥來。若不是他,我便不會剋死母親;若母親不死,父親也不會如此厭惡我。當日明明是二哥自己走出去的,還是我救回他,竟然一切怪在我頭上。小孩子的脾氣,越想越氣,便想使壞,讓他也不得開心。
想了許久,也不知如何才能讓二哥不痛快,自己卻是越想越不痛快。
有次,偶然在書中看到一種野草,叫作‘閑麥靈株’,吃了可以令人身體無力,只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當時我就想,把閑麥靈株給二哥吃,讓他起不來床,父親便不會只喜歡他,卻討厭我了。
可我卻不知,那閑麥靈株是毒草,初時只是體軟無力,時日久了便再也站不起身,最後虛弱致死。”
姜仙凝兩人聽的心裏暗暗發慌,姜若清道:“你莫不是真的去尋了毒草給你二哥吃了?”
刑岳又點點頭道:“是啊,我家後面有座山,草藥甚多,宗里製藥丹用的草,基本都是在山裏挖的。我便半夜裏從窗戶跳出去,奔後山找閑麥靈株。說是山裏有熊,有野狗,雖然心裏也是怕得很,但那時似是被仇恨蒙了眼,一心就是要二哥起不來,父親才好喜歡我。提着小燈,在後山找了十幾日,竟真的被我找到了。我就把它晒乾,混在茶葉里。讓阿姐拿給二哥喝。
之後,我每日探聽前面的狀況,但都無甚異常,慢慢就忘記了這些事。又去找些其他噁心人的法子了。
誰知一月之後,有好些日子,阿姐都不來看我。捉了個小廝來問,才知道阿姐在照顧二哥,說是二哥得了怪病,癱在床上口不能言了。怕是挨不了幾日了。
我聽了,立時想到閑麥靈株。想去告訴父親,但是……我很害怕,怕會因此連這個家都呆不下去了。我跑回房裏,把房門鎖好,在床上裹着被子大睡特睡,一睡就是三天。
醒來時,阿姐坐在床邊流淚,說是我發了燒,睡了三天,二哥還沒好,我也病倒了,這個家是怎麼了呢?要我不要嚇唬她,趕快好起來。
阿姐邊說邊哭,我也覺得內疚,跟着哭起來。最後,我把閑麥靈株的事告訴了阿姐。阿姐聽了哭的更凶了,說我們兄弟一定要團結,二哥為我瞞着那些搗亂的事,不知背後挨了多少板子。我不該恨二哥。縱使外人說了多少不好,親兄弟卻不能反目,沒有人怪過我,是我自己心魔作祟而已。
我早已後悔,也不是真心要害二哥,只是怕的要命。看阿姐如此傷心,便去找父親說了閑麥靈株的事情。父親聽了,只是滿眼失望的看了看我,並未責怪,就去找大夫了。
後來二哥雖然治好了,但身體卻很虛弱。很久都練不得武。我覺得沒臉見眾人,只躲在自己偏院裏練功。我自小就是一副練武的好身骨,此時武藝更是突飛猛進,但越是精進就越是內疚。
有天,竟然走火入魔了。僵了兩天,還是阿姐發現的。父親讓武師傅幫我調息平氣。三五日之後,我漸漸恢復。
父親便把我姐弟幾人叫到大堂。多日來第一次見到二哥,我心裏愧疚難當,卻不敢上前。遠遠站在門口不敢與其他人並肩。二哥似是並不掛懷,也沒有人責難我。但越是無人責難,越是結成心魔,越想,喉嚨一甜竟嘔出一口血來,卻是不敢吐出來,便吞了回去。
父親看見,仍然是一臉失望。然後對我們幾個說,自己老了要把虎嘯龍吟陣傳給我們。雖我和二哥此時不能習練,但要牢記陣法,他日我三人定要相互配合,練好陣法,不得令祖傳陣法後繼無人。倘我二人真不能一同佈陣,便着內門弟子替補。
父親說完,又叮囑阿姐照顧好我們和家裏。然後告誡我們,永遠不得忘記家訓‘三人成虎’。
次日,父親便帶着二哥啟程,奔泉峰寺。讓二哥隨洪息大師修行,將養身體。自己就雲遊四方去了。”
刑岳長長的呼了口氣,講完了一個幽長的故事:“這些事,悉數講出來,心裏倒是舒服多了。”
姜若清二人也聽得入神。
姜若清道:“刑二公子是何時又回來了呢?”
刑岳道:“前些年,洪息大師說,差不多了。便送二哥回來了。二哥回來后倒是身體健壯,完全無恙了。只是當年之事,越是無人提及,越彷彿無人在意,我心中越是難以忘懷。”
姜若清也是一臉的鬱鬱寡歡:“看你三公子整日裏嬉皮笑臉,沒得做些正事,沒想到也是有這些讓人心酸的故事。”
刑岳道:“二哥回來后,我更加努力練功,練好‘虎嘯龍吟陣’,定是不能因我丟人。但面上卻不能讓兄長們覺得我對當年之事依然耿耿於懷。所以情願一世孟浪,玩世不恭,做個浪蕩公子便好。日子久了,似是真的忘記了,卻又被那魅仙提起……”
姜仙凝搖搖頭,道:“刑岑凌,也許你兄長是真的不掛懷了。真的是你心魔作祟。你只是當局者迷吧。此次除了邪祟,便回去同你兄長談一談,許是能除了心魔呢。”
刑岳依然搖搖頭,“還是算了,若二哥仍是不能釋懷,說出來便連此時的平靜都沒了。”
姜仙凝也不知該如何勸慰,有些同情起刑岳來:“我無父無母,自小被師尊撿回山上。也曾想過,若父母健在便是哪家鄉野村夫也罷,也算是有過父母。也想過,許是像二公子一般,我父母只是送我去縹緲修行。”說著甩甩頭,“不過,能遇到師尊卻是我人生最大幸事,想來我卻比刑岑凌你活的更愜意些。師尊從未讓凝兒受過何等委屈。”
姜若清也在一旁道:“小師叔你就不要賣乖了。師祖哪裏是沒讓你受過委屈。那是你姜小仙說了‘是’,師祖絕不會說‘否’呢!小師叔你若委屈,我們便都活在煉獄之中了。”
姜仙凝聽姜若清如此說,有些開心起來,也想要刑岳好受些:“如此說來,只有我們這三公子最可憐,以後若清師侄便多多心疼些罷。免得三公子在人間受了委屈,還得要在幻境裏追你,真真是又苦又累。”
姜若清又扭捏起來:“小師叔只是拿若清取笑!”
刑岳也似是忘了適才的心酸,道:“姜仙凝,若是要安慰我多給些個好丹藥我吃吃便好,莫要若清來心疼我,心疼多了,若真愛慕我,可如何是好?”
姜若清一聽,有些不爽:“我倘若愛慕你又有何不好?想我也是我師尊座下大弟子。難不成還配不得你刑家三公子了?”
姜仙凝一聽,頓時笑起來:“若清師侄說的好。當然是配得上的。門當戶對,若清師侄便嫁了吧!”
姜若清一看抬錯了杠,羞了個大紅臉,轉頭氣鼓鼓的先走了。
後面兩人笑的前仰後合,便忘了先前不快之事。
刑岳忍住笑道:“我們聊了這許久,一點正事沒做,徒令小輩笑話,快些找**吧。”
姜仙凝也是深覺不妥,點點頭,忍住笑,一同追姜若清去了。
三人挨門挨戶進去查找。屋中皆是漆黑的金玉之器,冰冷,死寂。
“這金玉之器有何好處?引得世人追逐?如今黑漆漆一團丟在地上。還不是如同一團廢爛破布。”姜仙凝看這一地墨黑的金玉之器,實難想像世人因何追逐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