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室友
“你是說你的右手被附體了,或者……”我突然想到一個更恰當的比喻:“或者說你的右手被下了咒語,然後就不聽你的話了?”
老頭點了點頭:“現在看來,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樣了。”
合理個屁,這簡直就是在瞎扯淡,什麼都往鬼神上面扯,不覺得有點太過牽強了嗎?
我毫不客氣的說到:“像你說的這種癥狀,完全有一萬個更為科學的理由可以解釋,比如說壓力太大出現幻覺,又或者是睡眠不足導致精神恍惚等等,總之都要比鬼神附體要靠譜許多吧?”
老頭卻說道:“不論是精神壓力大導致出現幻覺,還是睡眠不足導致精神恍惚,這都是你的猜測,看上去似乎很合情合理,本質上卻沒有經過任何一點科學實踐,那麼跟我說的鬼神附體有什麼區別,這些都只是我們的猜想,在沒有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你也沒必要急着否認我的觀點。”
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這是一個羅輯思維很強的老頭,他並不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些神神顛顛的病人一樣。那些人雖說看上去也都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不過一番交談之下就會發現,這些人太過感性,碰到解釋不通的事,就一股腦的推脫到鬼怪身上。
而眼前的這個人卻不一樣,他的思維方式非常科學,看起來也是讀過不少書,但他卻直接就認為自己的左手是怪力所為,那麼一定是經過他自己推理分析過之後才得出來的結論。
不過這個問題如果再繼續探討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懶得跟他爭執,就換了問題:“你經常失眠嗎?”
說完我仔細打量了一下這老頭,才發現這老頭不僅臉色慘白眼泡浮腫,而且連眼睛裏都佈滿了細微的血絲。我突然想起他下象棋時胳膊不停的震顫,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年老的緣故,現在看來,這應該是一種病態的老,或許他的年紀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大。
老頭的回答讓我很意外,他說打他記事起就沒失眠過,反而還是很多人羨慕的三秒入睡體質。
這就奇怪了,開會的時候他自己也說了自己睡眠有問題,況且從他的神態來看,若不是長久睡眠不足,怎麼會這樣一副鬼樣子?
老頭自己解釋道:“我是從來沒有失眠過,可問題在於我無論怎麼睡,睡多久,第二天醒來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睡不好也不至於住到重病區吧?”我問。
老頭點了點頭:“長期的睡眠不足導致我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稍微有點不如意的事心裏邊就窩火的很,剛開始還能剋制一下,只是摔摔東西,到後來根本就剋制不住……”老頭說道這裏苦笑一聲就停住了。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我當時準備了三個月的時間,各種發瘋打人自殘,也才住進二級病房而已。我難以想像眼前的的這個老頭到底經歷了什麼,不過他既然不願意說,我也不強求。
吃過晚飯之後,我早早的回到了病房,但沒想到病房裏已經有了一個人。他躺在另外一張病床上,應該是我的室友。
我走過去想打個招呼,他正在看書,書擋住了臉,我看不到他長什麼樣,但讓我意外的是,那本書的封面上竟然寫着《精神病理學》。
有意思,精神病人看精神病理學,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
我朝他打了個招呼:“你好。”
那人聽到我的聲音就把書拿開,撇了我一眼,看到他的容貌后我有些驚訝,竟然是下象棋的那老頭!卧槽,這老頭這麼有腔調的嗎?
“呦。”老頭顯然也有些意外:“是你啊小夥子。”
“是啊。”我走回自己的病床坐下問:“你怎麼看這個?”
“還不是為了治病。”老頭說:“我這個病啊,很難治,醫院也只是用藥物控制病情,要想根除,只能靠自己,多看看這方面的書,了解一下病理,能自己控制好情緒,病就不會複發,我年紀大了,再不趕緊出院,恐怕就出不去咯。”
“不會的,你看你現在不是挺正常的。”我安慰他說:“我真看不出來你有病,估計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出院了。”
老頭笑了笑說:“小夥子,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蘇醒。”我說:“蘇州的蘇,醒悟的醒。”
老頭被我一下逗樂了:“蘇醒,是個好名字啊,希望咱們都能早日蘇醒。”
“大爺,您貴姓啊?”我問。
大爺邊翻書邊說:“叫我老馬就行了。”
老馬!我心裏一驚,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老爹的筆記,可轉念一想,應該不是的,那個老馬是醫生,這個老馬是患者,跨度有點太大了。不過我心裏還是抱着一絲幻想,問了他一些家長里短,這才確認此老馬非彼老馬。
這老頭叫馬前進,名字很有年代感,入院很多年了,重病區的醫護人員基本都認識他,退休前在一所中學做老師。
老頭很健談,洗漱完之後,我們又聊了很多,不過都是些廢話,我試圖從他嘴裏問出一些很久以前精神病院的事情,可他確實是什麼也不知道。
聊着聊着,外面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沿海城市就是這樣,雨來的總是很突然,走的也很快。經常上午大雨滂沱,下午就艷陽高照。
入夜以後,工作人員熄了燈,整個房間都烏漆麻黑的,老馬睡覺很安靜,連呼嚕聲都沒有。
我不怕黑,但該死不死的,我竟然這個時候想起了小蘿莉的故事。人就是這樣,越是在這種黑暗壓抑的環境下,就越會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
更要命的是,我就着窗外昏暗的光線看到,房間中央的地面上,果真有一片黑乎乎的東西沁入地面的“橡膠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