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鬢影
錦書感冒了。幸而癥狀不重,她只帶了個口罩就照舊去實驗室。由於這時候本市正好流感肆虐,她的同學們紛紛報以一種“哎呀真好可以取樣”的心態,歡樂地前來探望,順便做個咽拭子檢測,反正實驗室就有設備,用起來極其方便。錦書開始還抱着一種為醫學獻身的精神加以配合,在連續被三個人取樣后終於翻臉勃然大怒,把姍姍來遲的粉嫩師兄趕了回去。
粉嫩師兄武力值尚且不如錦書,只能高舉雙手被掃地出門,嘴裏嘀嘀咕咕:“說不定他們的取樣被污染了呢?別人想做檢查都沒有這麼方便的機會的……”
錦書反駁道:“我每次都用鹽水漱過口!”
“哎呀這也不能排除在此過程中它們發生了基因突變……”粉嫩師兄試圖狡辯。
錦書忽然安靜下來。她抱起胳膊,靠到牆上衝著粉嫩師兄抬抬下頜,燦爛一笑:“比爾,我這裏有一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她笑的有如二月春風:“好消息就是,我們項目組決定用你的名字,為新發現的一種疑似可致人智商銳減的病毒命名。”
半天後三份檢測相繼出了結果,幸好只是普通感冒。由於擔心會造成污染,錦書沒敢進實驗室,強撐着看了一會書,終於頭暈到支撐不住,只得跟教授請了假,溜去找自己在內科實習的同學。
去了還被嘲笑呢,說你們不是專門研究這個么?怎麼還來開藥?怎麼不幹脆自己開發疫苗一針打下去?錦書虛心的點頭說是是知道了,回去就去培養,保證一針下去立刻就到了西方極樂,啊換成你們的宗教體系就是見到基督耶穌,當然我更願意覲見飛天麵條大神……
話雖這麼說,葯吃了很快就見了效果。她謝絕了粉嫩師兄給她買雪糕的提議,借教授的電咖啡壺煮了一壺熱水,抱着杯子喝了一個多小時。這種時候,她寧可相信古老的智慧。
晚上她團在沙發上看電視,鼻頭通紅噴嚏不止。瑪麗遞給她一塊削好的蘋果,嘆氣道:“你爸要是知道了,准得擔心死。啊哈,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天天打電話?”
錦書發出鼻音濃重的某種聲音。瑪麗懶洋洋的把水果刀丟進盤子,揶揄道:“我說的沒錯,daddy的小甜心?”
錦書有氣無力的瞪了她一眼。
何麓衡在月初回國,立即遞交了辭呈。但時隔半個月,首相才正式批准了他的辭職,等到月中錦書從新聞上看到,她爸的辭呈已經報皇帝簽署了。她不知道這其中又有多少阻折,但父親給她打電話的時候,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疲憊與輕鬆。
國內對於自家駐美大使的忽然請辭頗為驚訝。錦書在實驗間隙偶爾上網看兩眼國內新聞,眾說紛紜不一而足,多半是猜測與此次首相大選有關。在這個政治娛樂化的時代,身為公眾人物本來就有義務忍受這些,但身在其中就不太妙了。好在不久這條新聞就為皇儲的爆炸性新聞所取代,何家人的生活很快重歸平靜。
錦書和瑪麗常看的夜間頻道本來就靠娛樂節目的收視率存活,當然不會放過這麼轟動的消息。瑪麗盤膝坐在沙發上,望着電視直嘆氣:“看看,又一個仙度瑞拉。”
錦書心有戚戚焉的點頭。就氣質風度,那位緋聞女友頗有費雯麗的風致。
瑪麗咬着餅乾,含含糊糊的問:“你們國家的皇儲叫什麼名字?”
錦書慚愧道:“忘了……”
瑪麗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恨鐵不成剛:“我們一起住了這麼久,你怎麼對娛樂事業就一點興趣都沒有呢?枉費了我年年拖着你看學院獎頒獎啊!你知不知道這樣讓我很有失敗感?”
錦書顧左右而不言他的裝死。這時電視上鏡頭一轉,換成了帝國國內的街頭採訪,自然都是有翻譯的。
“怎麼說呢,那位小姐的確很漂亮,但她的出身要當皇后……好像不太合適……”
“說句不好聽的話,皇后是一國之母,她、不、夠、格。”
“她家裏出了**分子,害的我們好多大兵犧牲在那裏,還想母儀天下?”
瑪麗拉開冰箱門拿了盒雪糕,挖了一大口,聞言頗為不解道:“為什麼?”
錦書聳聳肩,隨口說:“可能是不能接受未來的皇帝有殖民地血統?我瞎猜的啊。”
“可惜了,這傢伙的未婚妻,不知該有多鬱悶。”碧藍的眼裏閃過淡淡的複雜,瑪麗沉默了幾分鐘,“所以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將來跟男朋友玩玩就行了,千萬別認真。”
錦書只好默默地把臉別到一邊去,結束了這個風中凌亂的話題。
時間過得飛快。約瑟夫教授的長子被公司派駐亞洲分部,去年在那裏結婚,於是頭生子也在華亭出生。老頭非常高興,準備過一陣就去探望孫子,愛屋及烏的對手下學生們加倍的慈愛。錦書趁機向他提出請假,老頭大手一揮就准了。
中德文化交流年將在這個月閉幕,大使館擬舉辦一場招待會,算是對國內的響應。萬事俱備的前三天,德語翻譯卻因為腸梗阻而住院,一時難以找到合適翻譯,無措之際忽然想起了前上司在德語區長大的女兒,只得抱着權且一試的心態來聯繫錦書。錦書接到使館的電話,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儘管動機有點不純——這種自助餐會,那位特級大廚大概會出山?雖然說鳥為食亡,不過錦書堅定的認為自己既不圖財又不是鳥,選擇性的無視了這一點。
所以在晚會主會場自助餐區看到荔枝時,她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滿心裏迴響着“仰天大笑出門去,無人知是荔枝來”,錦書歡快的鑽進密閉同傳室熟悉設備去了。
她很謹慎的確認了沒有噪音來源,才低下頭看稿。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她當然不是什麼高級譯員,但讀一份稿子自信還乾的來。她媽媽以前做過交傳,錦書對這個行業並非完全陌生。隔着密封窗,她看見主持人走上台。不意二十多年後,她意外的體驗了一次母親昔年的工作。時光有時就是這麼奇妙。
錦書無聲的笑笑,喝了口水潤潤喉嚨,戴上耳麥。
稿子念得很順,只需要掌握好節奏,不至於台上已經結束、自己這裏還在翻譯即可。但沒想到的是看似不多的幾頁紙,讀起來能望山跑死馬。期間某位官員信口發揮了幾句,錦書滿頭冷汗的意譯出來,幸好還在她的能力之內。
最後一句恰到好處的與台上的講話同時結束。錦書啪的關掉耳麥,長喘了一大口氣,滿腦子都是單詞亂飛。再抬頭就看見一秘正推門進來,和藹道:“累壞了?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一時間找不到懂這兩門語言的人,怎麼也不會這麼麻煩你。”
錦書連忙坐起來,一秘雖然年輕,可怎麼算也是她的長輩,這副德行要是給她爸看到准能教訓她一頓。“不不,我很願意被麻煩,”她跟在一秘背後,輕聲自語。“……可以吃東西。”
這時候自助餐會已經開始,好在餐點實在不錯,錦書滿懷舒暢的端着盤子,低調的穿梭於衣香鬢影之間,把每種點心都取一點,以免開始就填飽肚子。她一口蝦餃一口蛋黃包,一口榴槤酥一口雲片糕,感動的淚流滿面五體投地,深深地下了畢業就回國的決心。吃完一輪,又貪心不足起身去取。
“SchwarzwaelderKirschtorte?(黑森林蛋糕)”
錦書饒有興緻的偏着頭把標籤讀出來,當即不客氣的動手切了一塊。
這時有人在她身邊用德語說:“你也愛吃這種蛋糕?”
說話的是一位有着明顯日耳曼特徵的紳士,雪白的頭髮一絲不苟,上衣口袋裏整齊的塞着手帕,儀錶堂堂,臉色紅潤。這種形象總能讓她聯想到聖誕老人,錦書不覺微笑,亦用德語回答:“當然。”
老先生讚許的點頭道:“你的德語很好。”
錦書笑笑,有點小得意:“我是今天的翻譯,謝謝您的誇獎。”
老先生恍然,笑眯眯地朝她伸出手,“幸會,弗里德里希•馮•洪堡。”
錦書忙放下盤子,也伸出手去:“幸會,何錦書。”
“沒關係,你繼續吃。”老先生理解的擺擺手,露出和藹微笑。“這種蛋糕原產於我的家鄉,但我有高血壓,告別它已經十幾年了,就算看着別人吃也會感到愉快。”
錦書不由莞爾,含笑問道:“您是巴符州人?”
老先生有些驚奇的看了她一眼,頷首道:“是的。”
巴符州位於德國西南,錦書曾在奧地利生活了五年。因為居住地曾經接壤的關係,老先生饒有興趣的與錦書聊起來,她這才得知,眼前的老先生竟是海德堡大學的終身教授,目前正在哥倫比亞大學做一年期的客座。她哥哥當年曾經申請這所學校而不得,給當時還小的錦書留下了“這大學非常難考”的印象或說是陰影,此時不由得高山仰止;這讓老先生覺得孺子可教,樂意與她交談,談着談着居然有了忘年交的投契。
“你上大學了沒有?”洪堡教授端着杯子,熱心的建議。“如果還沒有,可以來申請海德堡大學,我很願意為你寫推薦信,只要你對這裏有興趣。”
錦書端着餐盤的手輕微一抖。“……謝謝您。可我已經開始讀博士了。”
聞言,老先生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你怎麼也是博士?可你看上去很小。”
錦書尷尬地笑笑。“看上去年輕”的同義讚美大約等於“幼稚”,就在上個月,她還被以為是本科新生。今日穿着職業裝倒還好,平日裏都是為了進實驗室方便的馬尾辮牛仔褲運動鞋;沒被說成像是高中生,大約還是那位意圖搭訕的師弟客氣了。
“我剛才結識了一位劍橋的研究生,儘管在學術上造詣很深,看上去也同樣年輕。真是可惜——喏,他過來了,我想你或許有興趣認識他?”不待錦書回答,洪堡教授已笑着招呼道:“亞歷克斯,讓我給你介紹一位你的同胞。”
錦書便向著老先生招手的方向抬眼看去。目光觸及來人,她的眉梢微微一揚。
沈斯曄端着紅酒杯從容的走來,看到洪堡教授身邊的錦書時,本來流暢的腳步竟而一滯。
錦書今日穿一身珍珠灰的套裝,柔順的長發披在肩頭,雅緻文靜秀骨姍姍。燦然燈光下,女孩子一雙黑水晶似的眼睛看過來,像是能直看進人心底。迎着他伸出手,錦書嫣然一笑:“真沒想到。”
心裏的疑惑終於得以部分解釋。沈斯曄顧不得感慨,忙迎上兩步握住錦書的手。並不是柔若無骨的觸感,她的手微涼纖瘦。修長指尖上有薄薄的繭,那是多年彈琴握筆留下的痕迹。
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斂起眼底些微的笑意。然後若無其事地鬆手,轉身。“關於上次您在劍橋作的講座,我有幾個問題……”
雖然在此重逢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但錦書並不十分驚奇。能看出嘉音家境良好,有一位同樣就讀名校的哥哥,實在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倒是他在聽說她的學校專業后露出一絲驚訝,卻不知是為什麼。
那位曾經幾乎把她惹炸毛的人今天倒是認真嚴肅,大概是因為有師長在場的緣故。洪堡教授與他用德語討論着某個法律問題,錦書能聽懂,卻全然插不進嘴,走開又失禮,只好百無聊賴的站在一邊顧盼。高跟鞋磨的腳痛,華美總是與危險相伴而生。錦書素日沒有穿高跟鞋的習慣,默默地在心裏估算着腳掌承受的壓強,萬分無奈;最過分的是,盤子裏的點心吃完了……
好在那一老一少總算結束了話題,洪堡教授勉力年輕人在法律的道路上繼續努力,隨即微笑道:“我先行一步,你們慢聊。”
目送着老先生緩步走開,錦書輕輕呼出一口氣,四顧無人注意,悄悄活動了一下腳踝。
——可以稱之為悲劇的,一般都會在歷史時期內重演。
尖細鞋跟滑向重心之外時,錦書眼疾手快的扶住桌子,崴了一下之後總算沒跌倒。幸運的是她平穩的站住了;不幸的是,她的一隻鞋子在電光石火之間也飛出一米開外,眾目睽睽之下躺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錦書窘的臉頰飛紅,正想勉強跳過去,眼前忽然一花。
為她撿起一隻鞋子的,仍舊是那個剛剛熟悉的背影。
俯身撿起那隻玲瓏精緻的銀色高跟鞋時,沈斯曄還沒有多想。他所受的教育是必須禮貌而謙恭的對待女性,正要把鞋子還給她,卻忽然起了少有的戲謔之心。
不知為何,他想看她紅着臉的模樣,宛如初見之時那種強壓驚惶。
把這種衝動解釋為自己對她的內在還未全然看清,於是心安理得。未做太多耽擱,他走回錦書身邊,半蹲下去,伸手輕輕捉住她纖細的腳腕。女孩子雙頰暈紅,一時顯得頗為狼狽,但並未對他的舉動加以拒絕。
很聰明。這時若是拉拉扯扯,只會引得更多人注意。
雖然動機不那麼單純,他的動作仍是輕柔而禮貌的,接觸到了肌膚,也並不令人感到冒犯。錦書紅着臉穿回鞋子,輕聲說:“……謝謝你。”
“呵,不客氣。”沈斯曄笑着長身而起。“又不是第一次了,連我也有了經驗。”
錦書咬咬嘴唇,一時難以辨明心裏的複雜感受——到底是該感激他的幫助,還是該拿餐盤狠狠敲他的頭?清越的目光停駐在她臉上,那人唇角含着一絲笑意:“不過畢竟是有進步,至少這次你沒摔下去。”
雖然並不令人反感,但一句話就把惡劣的本性顯露無疑。錦書這樣確信着,嘆了口氣。
“三哥!”
宛如天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話音未落,一身橘色裙子的嘉音已飄到了他身邊,輕快地嚷:“三哥你在吃什……何姐姐?”
她睜圓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看錦書又看看沈斯曄,目光滴溜溜的一轉,立刻諂媚道:“你們忙,我去拿點吃的。”還沒拔腳開溜,就被錦書微笑着叫住了。
嘉音只好一步步挪回來,笑嘻嘻的打招呼說:“何姐姐,好久不見啊。”
錦書笑笑:“沒多久。我聽說你們最近好像在排練希臘話劇?”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沈家兄妹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嘉音趕忙眼神亮亮的點頭:“我們在排特洛伊戰爭,我扮演赫拉。你有興趣參加么?”
“我有興趣沒時間,真可惜。”錦書失笑,“怎麼不是海倫?”
嘉音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他們說我太平。”
錦書啼笑皆非。沈斯曄看她們熟稔的交談,露出一個有些困惑的笑容,打斷了嘉音的話:“你們認識?”
嘉音拉長聲音,斜斜瞄他一眼:“哦,就許你認識她,我就不能認識了?”一壁心裏卻在後悔。之前皇儲的事把她的心智攪得大亂,自然忘卻了這一茬。只可惜,平白丟了一個能取笑哥哥的機會……
沈斯曄與妹妹互相挖苦的習慣成自然,只是無可奈何的笑笑,而錦書依舊是笑而不語,並無異樣之色。嘉音暗暗嘆了口氣,心道送佛上西天,何況她哥哥還有那個把柄捏在她手裏,不用一用安知效果如何?當下心念一轉,便笑盈盈的拉着錦書說話。
因為有真•搞事王嘉音在,三個人很快各自端着盤子坐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嘉音在喋喋不休的介紹她的履歷,用詞誇張到錦書駭笑:“只是實驗室民工而已,沒這麼高端啦……”
沈斯曄卻頷首讚歎道:“沒想到何小姐是醫學院的高材生,真是深藏不露。”
他的笑容在外人眼裏光風霽月,看在錦書眼裏總覺得帶了一絲你知我知的調侃。錦書心知肚明的笑笑,聰明地不肯接他的話頭。但那個人似乎對她很有興趣:“你的德語也非常好,發音很美。在德國住過?”
“是奧地利。”錦書終究還沒厚顏到接受讚美毫無反應的地步,略略低頭笑了笑。“其實我也就是口語還好,過獎了。”
沈斯曄揚眉一笑:“哦?”
錦書一滯,隨即垂下目光淡淡道:“我父親以前在奧地利工作,我在維也納上了初中。高中來美國,德語就沒再繼續學下去。”
沈斯曄禮貌的點點頭,稍一沉吟后慎重的問:“那不知你和上一任駐美大使是……”
錦書無聲的嘆了口氣。“……那是家父。”
難怪。如此,一切疑惑都能得以解釋。
“我國際法入門讀物就是令尊執教燕京時主編的教材,這麼說我也算他半個弟子。”眼鏡片光芒一閃,沈斯曄釋然的微笑起來,“失敬失敬,沒想到原來是小師妹。”
錦書莞爾一笑,父親的學生多了去,是以並不在意。嘉音卻險些沒被果汁嗆到。
她哥哥雖然隨和,可何曾這樣努力地跟人套過近乎?果然是其中內情不足為外人道么?
沈斯曄沒再說下去,目光里有點若有所思,然而恬靜清澈的光芒並不讓她感到冒犯。嘉音把荔枝核握在手裏,慧黠的黑眼睛在她哥哥和錦書身上打着轉,“在轉鬼心眼”的模樣昭然若揭。他們長相固然頗有幾分相似,氣質卻大異其趣。
若說兄長是沉靜的湖泊,那麼妹妹就是靈動晶瑩的澗底清溪。錦書在心底暗暗品評着,不免對這兄妹倆產生一絲好奇。
遠處似乎有人招呼他,沈斯曄回望一眼便皺起眉頭。歉意的對錦書微一欠身,他匆匆起身走開。嘉音向她哥哥走去的方向掃了一眼,低低的抱怨道:“怎麼又是……”她把後半句咽了下去,喝了好大一口果汁。
輕輕鬆了口氣,錦書看着沈斯曄消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心底鬆弛的同時不知為何有點悵然。收回無謂的心思,又吃了幾個荔枝,她對沈嘉音笑笑:“我去拿點飲料。”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