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噯，你們聽說了嗎？那劉大柱的家裏，有野豬肉。我琢磨着明天要農忙了，今天去割點肉回來，明天好好歹有個葷腥菜，你去不去？”

“去，割個半斤回來吧。明天就有秋收了，得吃點好的，什麼時候能節約，這時候可萬萬不可。”

不到半個時辰，原本正在吃晚餐的，或者還未吃晚餐的，又或者已經吃完晚餐的人，都已經得到消息，劉大柱的家裏，有一隻小野豬，今晚要宰殺。

此時劉家，二郎和鐵牛，正磨刀霍霍，準備宰殺了這隻小野豬。原本打算賣掉換掉銀子的劉大柱，想到明天要收割根本就沒有時間，而小野豬也已經沒氣了，還不如今天就殺了，告訴村裏的大伙兒一聲，散賣掉一些。

杜伊這會兒與桃花坐在院子裏的小杌子上說這話，等待宰殺完后，割點肉做個好吃的。劉氏拉着杜伊的手，心疼的直抹淚。

“娘，沒事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這手養兩天就好了，不礙事的。你要再哭，我和桃花也要跟着哭了。”

劉氏抹了抹淚，低聲道：“都是老奴一家沒用，害得小姐這般吃苦。小姐若是有個什麼萬一，你讓老奴怎麼活得下去？怎麼對得起死去的老爺夫人！”

聽到劉氏又自稱老奴，杜伊無語了，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娘，我說三叔在這沒錯吧？”野豬剛剛殺完，就聽到院子外傳來春杏的聲音。鐵牛手一頓，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蘇氏原本有些不耐煩，她一點都不希望自家的三兒往這邊跑。那桃花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個病秧子，能不能生育還是個問題。

再說了，這家裏要娶個病秧子做什麼，當祖宗一樣的供着嗎？他們家的三兒多好，長得一表人才，勤勞，孝順，要什麼樣的閨女會沒有？

當初她聽到那劉氏回來的時候，原本還想着，若是那劉氏有些銀錢，倒是還能考慮一下。只是還不等她出面呢，就聽說那劉氏壓根就沒有銀錢，家裏的銀子，都填到這個藥罐子裏去了。

不過這會兒看到那野豬，眸光一閃，將所有的不滿略下。視線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目光剛好從杜伊的臉上一掃而過之時便頓住了。

這個閨女好啊，一看就是富貴命。那模樣俊俏的，一看就心情好。若是能夠給他家的三兒或者四兒都成，那閨女一看就是旺家的。

“三兒，我說你怎麼這麼久不回家，原來是躲在這啊。喲，劉妹子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抹起眼淚了？這姑娘就是你那乾女兒吧，瞧着白白凈凈的，長得也貴氣。”

杜伊還沒看到人，聽到聲音就先皺眉了。心裏略微閃過一絲不耐煩，聽着聲音，她就覺得來人一定是個很事兒的人。

劉氏是一手帶大杜伊的人，對她可是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了解。這會兒杜伊那一閃而過的情緒，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用袖角擦了擦淚，這才站起來，回過身語氣淡淡地道：“蘇嫂子來了？屋裏坐，桃花，給你嬸子倒杯水去！”

原本晚餐都已經做好了，正在鍋里熱着，就等這兩個閨女回來吃飯。可現在兩人回來了，說明天要秋收，非要把魚做了，給二哥二嫂和爹娘補補。

麗娘對於家裏鹽罐突然滿了，還是細鹽，心下很是吃驚，不過很聰明的沒有多說。

看到簍子裏的魚，沒捨得全都做了。用了兩條小魚，一條大魚加點野菜熬成濃湯，剩餘的就用鹽腌制着掛過來，過兩天用。

想到背簍里的野菜，看到腌制的魚，屋外的野豬，麗娘頓時覺得這日子也有些盼頭了。鼻尖聞着鍋里飄來的魚香味，不禁咽了咽口水。這個家，好久都沒有吃到過葷腥了。

孩子爹經常砍柴去集市上賣，就是為了攢點銀子。尋常的日子裏，哪有功夫去河裏撈魚。也就小姐聰明，不知道咋的就弄回了這麼多，且又這麼大的魚。

“娘，小虎子餓！”小傢伙之前就讓劉氏給先喂着吃了。可這家裏根本就吃不飽，經常喝野菜粥的，又怎能吃飽？這不，還沒多大的功夫，也都消化的七七八八了。加上聞到鍋里的香味，就賴在廚房，怎麼都不願意出去。

院子裏的蘇氏，鼻翼動了動，突然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杜伊聽了還沒說啥，就聽到那蘇氏道：“好香啊！也不知道這是做的什麼。我說劉家妹子，你這一回來，家裏的伙食就馬上不一樣了。果然啊，這大戶人家裏出來的就是不一樣。我聞着這是魚香味，不知道家裏有沒有多，能讓嫂子我也跟着喝上一口！”

春杏聽到婆婆的話，不禁在心裏撇了撇嘴，這婆婆的臉皮可真是厚道一定的程度了。他們家雖窮，但也不到這種地步吧？還去別人家裏要吃的，整的好像在家裏被人虐待了一番似的。

杜伊眼裏閃過一絲的不屑，剛好看到桃花端着一碗水出來，就站起來很是大方的對着劉氏說道：“娘，我去廚房裏看一看。桃花，你去吃飯把魚湯喝了。我今天這麼辛苦的才抓到兩條小魚，可都是為了你。”

蘇氏聽到兩條小魚，還是眼前她瞧着中意的姑娘抓到的，頓時面色一轉，對着桃花和藹的說道：“既然只有兩條小魚，那我也不能厚着臉皮了。更何況，那是這姑娘對桃花的心意，我就更不能喝了。”

當看到杜伊對她微微一笑，心裏更是猶如吃了蜜一般，張嘴想要說什麼，就見杜伊拉着桃花進廚房去了。

“劉家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氣，有這麼一個好的閨女。若是我有這麼一個閨女的話，恐怕是做夢也會笑醒。將來啊，不知道是哪家有這個福氣，能夠娶到這麼好的姑娘。”

劉氏聽到這話，不用多想，也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因而只是笑笑，並未接口。

蘇氏彷彿受到鼓勵一般，看向鐵牛，再接再厲地說道：“我們家三兒，也是個肯乾的。長得也是這十里八村五個手指頭能夠數的過來的好。哎，這一年也看了不少的姑娘，愣是一個都沒看上過。將來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姑娘，他才會看得上。”

聽到蘇氏話里話外的意思，劉氏語氣淡淡地說道：“是啊，我看鐵牛也是個不錯的。不過這凡事都講究一個緣字。我家伊伊也是這樣，她的親事，早在幾年前就定好了的。那姑爺也是個好的，儀錶堂堂不說，對我們伊伊也很是上心。”

春杏的心裏，都快笑翻了。看來婆婆這心思是白搭了，人家姑娘都已經訂了親的，再好也是別人家的。

不一會兒麗娘出來了，讓割了一小塊肉，進廚房去了。

杜伊決定今天親自掌廚，看了看案板上的野豬肉，在瞧瞧堆在牆腳的土豆，想了想做了個土豆燒肉。

今天那野豬的下水是做不了了，只能等明天白天了再來收拾。今晚也算是有魚有肉，不錯了。

天已經開始昏暗了，劉家村的人，陸陸續續的都往這邊而來。聞着劉大柱家裏飄來的肉香味，不禁都咽了咽口水。

他們好久都沒有吃過肉了，都快要忘了肉是什麼味道。

劉大柱去村長家裏借了一桿秤，稱了稱這頭小野豬，居然有五十四斤，心裏更加的樂呵了。若是加上那豬下水，恐怕都快六十斤了。也虧了那兩個閨女，真是辛苦她們了。

這野豬可是比家豬還要貴。這個地方的家豬不好養活，容易病死。一斤肉要十五文，可是比糧食要貴得多。這野豬肉至少都要賣個二十文，只是這鄉里鄉親的，大家就意思意思的給個十六文就好了。

“二郎兄弟，給我家來個兩斤豬肉！”終於，有人看處理好了，都清洗得很是乾淨，就連水都擦拭乾了，不粘稱，就開口買了。

這兩斤肉，估計夠家裏吃到年尾了，難得有這麼便宜的野豬肉。

“二郎兄弟，我家銀子少，給我來個半斤。”

這劉家村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這大大小小的加起來，也有七八十戶人家。除了自家特意留下來的十斤野豬肉，剩下的不到一會兒工夫，就賣光了。

後面來的人，買不到野豬肉，只有跺腳的份。

而就在大伙兒賣野豬肉的時候，劉氏被杜伊叫回房間。不一會兒見她出來，對着門口的眾人說道：“不知道大伙兒家裏是否還有鹽？我這次回來的時候，多虧主家賞賜，帶了些回來的。想着大伙兒進城一趟也不容易，這明天又要秋收了，家裏要吃咸一點。我琢磨着，那可是好鹽，精細得很，就勻出一點鹽來給大伙兒。我這些年在外，家裏多虧鄉親們的照顧。一斤就按十三文的給大伙兒，這也算是一點點心意。”

劉氏這話一說完，門外圍觀的婦人們心動了。這鹽可是比鎮上得還要便宜二文，還是什麼精細的鹽，便都連連點頭。

“嬸子，給我家來三斤。”

“大妹子，我家來二斤吧！”

……

門外的聲音讓門內的杜伊和桃花聽了，臉上笑開了花。

“伊伊，你可真是有辦法！”這貪小便宜，是這些婦人的心態。不管她家裏有沒鹽，在日子不好過的時候，鹽又是家裏的必需品，能買到便宜的，為何不買？反正放着也壞不了。

等門外的人漸漸散去，天早已漆黑一片。劉家難得的點了油燈，奢侈了一把。蘇氏看著兒子跟着忙了半天，肉都被人買光了，那劉氏也沒說要送她一點，頓時跺了跺腳，冷哼了一聲走了。

走的時候，還拉着鐵牛，就被二郎叫住了：“鐵牛還沒吃飯，就在我家吃點再回去吧！”

蘇氏原本很是不甘心，但想到這家裏燒了肉，又想到明天要干農活，家裏的糧食不多了，能給家裏省一頓也成。加上她也心疼兒子，即便再是不滿，也就作罷。

這一頓飯，因為又是魚湯，又是土豆燒肉，大伙兒吃得滿嘴流油。杜伊和桃花因為要避嫌，便在自己的房間裏吃飯，放下筷子的兩人，躺在床上，相視一笑。

等鐵牛走的時候，劉氏割了一斤的肉，讓他帶了回去。可鐵牛怎麼都不願意收下，還直說自己已經賺了一頓，不能再厚臉皮了。在劉氏和麗娘的勸說之下，最後才拿了一塊肉回去了。

只是在走的時候，不知道在看什麼，眼眸時不時得看向桃花的房間，帶了一絲的不舍。

這頓飯，是劉家人有史以來，吃得最開心的一次。し就連小虎子，都吃撐了。

聽到門外的聲音，漸漸的散去，杜伊和桃花，這才走了出來。麗娘在碗筷收拾好，一家人坐在堂屋裏，開起會議。

原本作為一家之主的劉大柱，這會兒看向杜伊，張了張嘴，半晌說道：“小姐，不，伊伊，這個會議，你來說吧！”

杜伊聽到叫自己小姐，下意識的眉頭一皺。不過聽到改過來了，也就沒說什麼。

“娘，今天的賣了多少銀子？”這個家很缺錢，今天的東西，她也不清楚到底賣了多少。

劉氏和麗娘將銀子當著眾人的面前數了起來，最後顫抖的雙手，說道：“這裏有一兩令八文銀子。”

這鄉下的地方，要賺一兩的銀子有多難，大伙兒都知道。這在土裏刨食的人，一年辛苦下來，都賺不到多少的銀子，偏偏那肉和鹽又是最貴的，平日裏那油鹽大伙兒都捨不得吃。

若不是現在是特殊情況，要秋收了，大伙兒的伙食必須改善，想必那野豬肉也沒那麼快賣出去的。

“爹，明天打下來的糧食，我們自己吃。今年那稅，就用這銀子代交，還差的銀子，我回頭想辦法一起補齊給你。”杜伊聽了鬆了一口氣，今天也只是一個碰巧的運氣罷了。

“伊伊，家裏那麼多的鹽，你從哪裏來的？”劉氏問出了劉家人的心聲，當然，除了桃花和已經睡着的小虎子之外。

杜伊看了桃花一眼，桃花便接口將今天的事情說了出來。最後道：“目前這個事情，我們需要保密，不能讓別人知道。明日二哥二嫂和爹照樣去秋收，我和伊伊繼續去刮鹽。那邊有好多樹都有，我們要存，存得越多越好。伊伊說，再過一段時間，天冷了就沒有了。娘在家裏，照顧小虎和做飯。我和伊伊當做出去挖野菜。”

劉家的人從來沒有聽說過樹能有鹽的，可是不容他們不信。畢竟自家一下子多出了那麼多的鹽，也無法解釋。還好今天娘對外說是主家那邊賞賜的，這樣有事情，還是杜府那邊擔當著。畢竟私下販賣鹽，是要坐牢的。

“那成，就先這樣。伊伊和桃花也別讓自己太累了，能多少就多少。大伙兒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就要起來了。二郎，一會兒你割兩斤肉送到村長家裏去。以後伊伊的事情，還需要多多麻煩人家。伊伊，這是你賺得銀子，你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