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小鎮記事
張海泉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連笑，而且她還跟霍景雲結了婚。
酒席設在鎮子上，當初被迫關閉的連家工廠開辦成流水席，迎來客往，熱鬧非凡。
新人過來敬酒的時候，張海泉瞅着兩人，一時感慨萬千。
“張主，任，當初沒少麻煩你，謝謝。”連笑先舉杯敬酒。
“啊，沒有的事。”張海泉趕緊舉杯碰過去，雖然不知道連笑這些年在外頭經歷了什麼，但此刻同霍景雲站在一起，儼然已經有了勢均力敵的架勢，看上去成雙成對，無比登對，他一口氣悶下酒水，讚歎道：“挺好，你們現在挺好……”
恐怕也沒人比他更清楚兩人當時在鎮子裏經歷過的那些了。
臨行前，連笑溫婉的面容帶着一絲意味深長，“今天不談公事，明天我再登門拜訪主，任。”
張海泉納悶，這倆京城大戶還能跟他有什麼公事好談的？
當晚回去寧酊大醉，很快他就把事情拋到了腦後，結果隔天一到單位，果真見到了連笑。
已經嫁為人婦的連笑依舊有着少女的甜美，五官出落得越發精緻，眼角眉梢都是新婚的幸福，只是坐在窗前時，總給他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好似還是那個成天為廠子跟滷肉檔奔波掙錢的少女。
而出乎意外的是，對方談話的第一句，竟是要繼續興建辦廠。
“你要再把連家廠子辦起來？”
“嗯。”連笑點點頭，嘴角掛着好看的弧度，“順便把之前的一條龍生產線也弄起來。我知道現在那些工廠的零散效益並不好，合併起來聯動效果應該更能提高經濟。”
這確實是事實。
鎮子面積並不大，且處於內陸，比不上沿海的發展速度，近年來人才流失很嚴重，外來投資商也大多不看好。
張海泉明年就到任了，因為成績不行，已經做好被刷下去的準備。
沒曾想，連笑還能給他帶來這樣的驚喜。
“好，你辦，有任何需要我萬死不辭。”
就這樣，以前被譽為不祥之地的連家工廠又重新辦起來了，連着附近十幾家工廠規模宏大，因為資金到位，短短几個月前就擴建得有模有樣，當地很多留下來的勞動力紛紛填充進去。
眾人都想見識一下闊氣的大老闆，可惜大老闆不太打理事務，據說這裏只是為了支援家鄉建設開辦的項目，對大老闆來說九牛一毛。
只是偶爾在街邊的滷肉檔口能看到一對年輕的小夫妻，容貌俊美靚麗，兩人坐在一起靜靜吃着滷肉飯，然後沿着鎮子的青石路慢慢離開。
後來張海泉被評為年度優秀鄉鎮建設干，部的時候，曾經明確說過，“小鎮的建設並不是我的功勞，而是我的榮幸。因為遇到了一個在這個時代奮鬥不息又心懷感恩的人，才有了如今的小鎮，我只是有幸成為見證者。”
這段採訪後來上了報紙，也揭開了一位從山溝里走出來的少女從無到有，從東北到蛇口，最終站在華夏金字塔頂端的傳奇故事。
他們在小鎮住了大半年，最後還是二哥連曉東要辦婚禮才啟程離開。
離開的那天晚上，他們在田埂上散步，稻子剛收完，地里堆着草垛，偶爾還有一兩個小孩玩剩下的火堆在燒着灰燼，留下斑駁的星點。
“我有一樣東西想還給你。”霍景雲牽着她的手突然道。
“嗯？”連笑疑惑地回頭。
他們結婚以來，所有東西都是共享且公開的，她不記得霍景雲欠了什麼。
直到他拿出了一本封面發黃，有些舊的書。
“這個……”連笑一下頓住，呼吸都微微停滯。
“嗯，就是你的。”霍景雲知道她想問什麼，直接拉起她的手，把書遞給她，嗓音低沉，“這是張雪茹離開時我拿到的，而在這個稻田裏，我第一次抱你的那晚，是我覺醒的時候。”
那時，他清楚有了感官知覺與對這個世界的探知，同樣也懂得了對一個人的心跳。
至此，在書頁里有了姓名。
回想起往事，連笑也有些臉紅不好意思，低頭摩挲着古舊的封面，上面男主的面容已經模糊不清，“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本書，剛開始知道這是書中世界，還當自己是穿越來的，想着總有一天要回去。可後來仔細再去回憶，卻發現穿越之前的記憶也是模糊不清的。”
霍景雲多少了解一點情況，但兩人並未開誠佈公談過這件事情。
“那你後悔嗎？”他垂眸去看她，眼眸深邃，像此刻夜空沉浸的黑。
殺死郎簡，是出於私心，也是為了保護連笑。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NPC，即便做了主角也終於不是自己的主世界。但連笑不同，她是整本書的關鍵人物，或許如同張雪茹一般能有機緣重新選擇。
他想護住她，所以一定要在這個世界佔據主導。
如果她要走……
還沒想完，身旁的人卻搖了搖頭，“不。”
她抬起眼眸，眸光里彷彿有萬千星辰在墜落，“我很慶幸，慶幸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因為有全心全意為了我的家人，有那麼多朋友，還有你。”
當她知道，這些都不是竊取別人身份而獲得時，她是歡喜的。
“就算是書中的世界，我也為此傾注了感情，對我來說，這個世界就是有血有肉，是真實的。”她踮起腳尖，輕輕碰觸到霍景雲的嘴角，然後被一把摟住，緊緊相擁。似是知道他的不安與內心惶惑，連笑靠在他的懷裏，輕輕閉上雙眼，決定道：“我們把它燒了吧。”
良久，上方才傳來霍景雲沉沉的聲音，“好。”
那天晚上，他們像孩童般用稻草點了一個小火堆，將書本一頁接着一頁撕下，化成一簇簇火花，直至變成一捧灰燼。
他們不再受困於書里的劇情，往後只走自己的人生。
至於所謂的主角光環，到了他們這份上，也不必刻意去追求跟在意了。
那一頁頁翻過的紙張，終究比不過他們腦海中珍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