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夢境

本以為死亡會將我帶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想到卻將我帶回了曾經的那個夢境之中。

已經有七年沒來過這裏了，從夢境剛消失時的不習慣，甚至一度失眠，到後來的漸漸習慣，如今再度回到這裏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緩步走在這座宅院中，我感覺一切是那麼熟悉卻又那樣的陌生。這是第一次我自己一個人穿過這這座庭院，那個身披黑斗篷的領路人沒有出現，這讓我覺得不習慣和不安。

經過中庭時，忍不住在花圃旁停了下來，裏面種着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花，它們總是開着的絢爛，從不凋謝，似乎在等待主人隨時醒來欣賞它們綻放的美麗。

沿着五彩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穿過中庭的迴廊，會有一處獨立的殿堂，雕樑畫棟隱在瀰漫的濃霧中，一切似乎都與之前並無不同。

殿內的陳設也與之前一般無二，纖塵未染，透過重疊的輕紗依稀可見放置在中央的那座青玉石台。

我抬手試探着碰了下面前的輕紗，像最後一次的夢境那般，附着在輕紗上的那股力量確實不見了，紗幕隨着我的指尖被掀開了。

可是玉台上卻空了。

我一驚，忙奔到玉台旁。

玉台上空無一物，原本沉睡在上面的那個傾國傾城的女子不見了。

我在殿內四顧查找了一番卻一無所獲，人確實不見了。看着空蕩蕩的玉石台，我有些茫然，不禁懷疑自己曾經所見究竟是否時真實。

正想着指尖突然傳來一股灼燙感，低頭一看，原來是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了玉石台的邊緣，我抬手觸摸玉石檯面，瑩潤光潔的玉石檯面不僅絲毫沒有玉石的冰涼之感，竟似被火焰炙烤過般灼熱，我有些驚訝剛要細看，玉石枱面上的熒光卻突然快速朝我放在上面的手掌涌了過來。

我一驚忙要將手收回來，卻發現手掌彷彿被粘住一般，根本無法抽離，而那些熒光彷彿被什麼牽引着，瞬間便彙集到了我的手掌周圍，並快速的鑽進了我的手掌中，我大驚想要用力將手掌抽離卻根本沒用！

隨着那些熒光的進入，掌心開始變的灼熱，緊接着是整條手臂，很快這種灼熱感便蔓延到了全身。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覺，那些熒光就彷彿沸騰的血液般在我的身體裏遊走穿行，灼燒中帶着疼痛，而這種絲絲縷縷的疼痛隨着熒光越集越多越流越快逐漸變成了劇痛。

我喊叫掙扎，卻無能為力更無人回應，這一刻我特別希望那個一直引來這兒的黑衣人能出現，能幫我。然而，直到撕裂般的疼痛將我徹底湮沒沉入黑暗的最後一刻，這裏始終只有我自己。

“嗯……”我依稀聽到了最後一刻自己的的那聲嘶吼，想睜開眼睛看一看黑暗的盡頭是什麼，但眼皮卻沉的像灌了鉛一樣。

“筱筱，筱筱……”

耳邊不斷傳來的輕聲呼喚很熟悉也很真實，我甚至能感覺到隨着聲音吹拂在臉頰上的溫熱氣息，難道那個黑衣人聽到了我的求救？

我頓時一陣激動，用力將眼一睜，接着便感覺一片刺木的白光閃過。

“筱筱你醒了！”

這回我終於聽清了這個聲音，是穆辛的聲音，也看清了眼前的人，一如既往漂亮的眉眼。

穆辛？他怎麼會在這兒？我張了張嘴，嗓子卻像粘合在一起般，乾澀疼痛難以發出完整的聲音。

穆辛將插了吸管的水杯遞到我嘴邊，我費力的咬住吸管用力吸了一口，溫熱的水順着咽喉流下去，喉間的乾澀疼痛緩解了些許，又連着喝了幾口才終於不再像剛才那般難受了。

咳了咳感覺能發聲了，我不禁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穆辛聽了我的問題眉峰微蹙問道：“你來過這兒？”

聽了他的話，我微微轉頭朝周圍看了看，頓時大吃一驚。

明亮的落地窗，明亮的水晶吊燈，雪白的牆上掛着一面碩大的鏡子，衣櫃嵌在牆體中……這不是夢境裏的那個古宅，卻也並非穆辛的公寓！

想到穆辛的公寓，之前發生的事情瞬間湧進了腦海，我記得自己不僅中毒受傷，最後還從窗戶跌了出去！

而此刻明媚的陽光正穿過透亮的玻璃灑照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我環顧四周，心中湧起一個既欣喜又荒誕的念頭，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穆辛試探着問：“難不成我往生極樂了？”

聽了我的話，穆辛的臉色僵了僵，然後有些粗魯的把吸管重新塞進我嘴裏，沒好氣道：“就你這樣的，極樂世界才不要你！”

我想，這是我聽過的最惡毒的詛咒了！不過此刻我卻不覺得神奇，因為穆辛的話告訴我一個事實，我還活着！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真是沒有什麼能比活着更好的了！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太好了！

“還笑的出來，看來我這四天四夜的照顧總算是沒白費！”

聞言我不禁一愣，“四天四夜”我竟然昏迷了這麼久！可是我感覺在夢裏的那座宅子只呆了一小會啊？！

“那這裏是醫院嗎？”雖然這麼問，但看環境佈置實在不怎麼像醫院。

穆辛斜睨了我一眼道：“你受的那些傷醫院能治得了嗎？！”

是哦，我中的是妖毒，可不是砒霜耗子葯，估計送去醫院治不好不說，還可能被解剖作成標本研究，想到被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模樣，我頓時打了個寒顫。

我記得是右腿中了毒，掙扎着坐起來掀開被子，有些忐忑的把褲管捲起來后，我愣住了。

右腿皮膚白皙光滑如常，別說中毒的痕迹，就是我用刀劃開的那道口子都消失不見了，我震驚的去看穆辛，“傷口怎麼都不見了？”

穆辛也看着我的右腿，他沒有回答我的疑問，而是將手放在了我的小腿上，修長的手指劃過小腿的腿骨最後停在腳踝處輕輕摩挲了一下。

有點兒癢，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問穆辛：“為什麼一點兒受過傷的痕迹都沒有？”

這並非我第一次被妖怪所傷，但從沒有哪次會像這次，一點兒傷痕都沒留下，俯身想再仔細看看，脖子上的那塊鳳凰玉牌垂墜了下來，目光從上面掠過我便又是一驚。

玉牌中央的那點似血的殷紅不見了！

我把玉牌舉到穆辛面前，難以置信道：“這中間原本有一點紅的，怎麼不見了！”

穆辛接過玉牌握在手中輕輕摩挲着，聲音中帶着幾分莫名的情緒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意思？！我把玉牌拽回來，疑惑的看着他：“我不明白！”

穆辛看着我笑了笑，“是它救了你！”

它？是指這塊玉牌嗎？我想起緊要關頭從這個玉鳳凰中射出的那道將妖怪的分身割成篩子的強光，確實是它救了我，難道那抹紅是因此才消失的？只是玉牌里的那抹殷紅究竟是什麼？還有我跌出窗外后究竟發生了什麼？是穆辛救了我嗎？這裏又是哪兒？太多的疑問讓我這顆剛剛清醒的腦袋又有些糊塗了。

剛準備繼續向穆辛問個清楚，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接着門便被推開了，看到門口站着的人，我更震驚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

玄辰手上端着個托盤，笑容滿面的走進來理所當然道：“我當然會在這兒了！”說著把托盤放在了床頭柜上，接着很自然的在床邊坐下並從托盤上端了一碗湯笑眯眯的看着我道：“因為這是我家啊”

“什麼！？”我徹底震驚了！

面對我的震驚玄辰微微一笑，盛了一勺湯舉到我面前柔聲道：“你已經昏睡四天了，來，先喝點兒湯暖暖胃”

雖然面前的湯熬得確實香氣濃郁，而我也確實餓了，但是現在不把這個令我混亂的情況搞清楚的話，就是滿漢全席擱面前我也吃不下啊！

“我是只睡了四天不是四年吧？！究竟怎麼回事兒？你們誰能告訴我？”

我看向玄辰，他仍笑咪咪的舉着勺子看着我卻沒有開口，於是我又看向穆辛。

穆辛臉色有些陰沉，見我看他卻將頭一扭一副拒絕回答的樣子。

我急了，不禁提高聲音道：“穆辛，究竟怎麼回事兒？！”

穆辛還是那副拒絕回答的樣子，我無法又看向仍一臉笑意固執的舉着勺子的玄辰，“他不說，那你來說”

玄辰看着我微微一笑道：“先把湯喝了”說著便將勺子送到了我的嘴邊。

此時此刻這二人的行為讓我有些氣怒，我扭頭躲開喂到嘴邊的熱湯冷冷道：“不說清楚我是不會吃的！”要是擱到平時誰要跟我來這麼一句，我肯定直接回她一句：愛吃不吃，不吃一邊兒獃著去！

但玄辰聽了我的話不僅沒生氣，竟對我寵溺一笑帶着幾分無奈道：“真是跟從前一樣，拿你沒辦法”說著把湯碗放回了床頭柜上。

神馬？！！跟從前一樣？！咱總共只見過三回，我跟你根本沒什麼從前可言，好吧！

不過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暫時沒時間再追究這個從前了，我只想說這個世界怎麼這麼小呢！這事情怎麼就這麼巧呢！？而且怎麼這些人和事就都讓我碰上了呢？難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嗎？？？

“這是我的一處公寓，四天前的晚上也是我接住了從二十八樓摔下去的你，我跟你們一樣可以使用術法。還有，我這套公寓周圍布了結界，就是那幾位帝君親臨，沒有我的允許也是進不來的。所以，就目前而言沒有比這兒更安全，也更適合你修養的地方了”玄辰一口氣說完看着我問：“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我想知道的多着呢，但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了，可能剛醒腦子還有些糊塗，我的嘴張了半天最後卻問了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你就是因為這些才刻意接近我的嗎？”

問題雖無關痛癢，答案卻讓我又是一陣心驚肉跳。

只見聽了我的問題后，玄辰含情脈脈的望着我溫柔道：“當然不是，我自然是因為喜歡你，想要追求你才接近你的！”

這是在表白嗎？是嗎？是嗎？是嗎？是吧！！虛榮心還沒來得及跳出來膨脹一下，我的心臟卻快蹦出來了！

原本陽光明媚的房間幾乎瞬間變的黑沉沉一片不說，還起了陣陣陰風，而穆辛的臉色也已經從陰沉沉變成黑壓壓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我剛想阻止穆辛寄人籬下的不理智之舉，卻聽玄辰輕笑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一直都知道？我剛知道啊！

不過，下一刻我便快反應過來了，他這句話不是對我而是對穆辛說的，這讓我更加混亂了！

他們二人見過的次數應該不會比我多啊，可聽玄辰話里的意思，他們似乎早就認識了，而且還挺熟。

不過還有件讓我更混亂的事兒，任誰剛被當著第三個人的面表白完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而第三個人卻反應如此激烈又怎能不令我混亂！

然而，還沒等我從這一番混亂中掙扎出來，穆辛周身氣勢卻突然一收，恢復了他一貫的冷酷美少年形象，只見他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玄辰丟下一句，“別忘了你的承諾！”便轉身出了房間。

“哎……”我的呼喚被閉合的房門拍了回來，我的問題也被拍回了心裏。

承諾！？什麼承諾？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承諾？！

我疑惑的看向玄辰，對方卻笑的一臉春暖花開，我無力的倒回了床上。

我發現自己這顆昏睡了四天四夜才剛剛半蘇醒的腦袋已經完全不夠用了！

（穆辛：你確定你的腦子完全清醒的時候夠用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