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好

第二章:安好

生活除了玩笑之外,當然還有許多正兒八經的回憶。追憶,一位活得認真的母親,嚴肅的給女兒講述過這片山裏的故事。

曾經,女兒感恩着母親的感恩,這裏風和日麗。

後來,女兒厭惡着母親的厭惡,這裏面目全非。

眼望這裏的一切,聽來的記憶又有多少真實?不過是講述的人較了真,聽到的人犯了傻。

已向我走近的孟一垚,他可以任性地找樹,我就不能執着地找墓嗎?

隨之轉身朝那些矮矮的墳墓處飛奔,我耳邊響起了風聲和孟一垚追趕而來的腳步聲。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想帶未來男友去我熟悉他陌生的地方,這樣他就會寸步不離地緊跟着自己。

又開啟了漫長的找墓過程,我從左找到右,孟一垚從前找到后。我們一處又一處,一遍又一遍的尋查,就差借把鋤頭挖地三尺了,然而也沒找出啥結果。

估計是上帝想給我留點遺憾,當我下次重回故土的借口。好吧……!上帝你的美意我就心領了。

孟一垚他能認認真真地陪我找墓,我得回敬正正經經地陪他抱樹。環視四周,最後選中了一顆看上去最為高大筆直的柏樹,我們默契十足的與它相擁。

這次我安靜的閉上了雙眼,沉默向樹傾訴着從不會用嘴言表的往事。竟發現......,有些看似奇怪地行為,卻真有被人信仰的道理。

時間飛快地轉動着,擁抱樹的儀式已結束,我們在這棵柏樹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孟一垚’,‘蕭晴’。

把一路走來的心事埋藏進樹里,剝離給大自然保管後繼續輕鬆前行。走着走着,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我仰天任由雨絲打落到我臉頰,“孟一垚,你知道嗎?初夏的山上一碰到下雨,第二天土壤中就會爬滿蘑菇。”

“哦,生物課倒是上過無數遍,采蘑菇一次都沒實操過,要不......?”

“打住,我懂,明天再帶你上次山就是。”聰明伶俐又稍顯自戀的我,搶答得可還正確?

我們相視一笑,站立在由微雨變暴雨的初夏時節。我加快速度超到孟一垚前方,笑話他腿長但頻率慢,他瞅了瞅我的傻樣,然後大步往前跑。我一路追趕着他飛速奔跑的背影,一路喊着:“等等我。”

點燃火爐烤着身上的濕衣,爺爺奶奶們說這樣容易寒濕入體,我們換上了舊舊的布衣,彼此笑話着“你老了”。火爐旁的濕衣服冒着淡淡白煙,我時不時打個噴嚏,孟一垚催促我先去睡覺,他來負責填碳烤乾衣服。

窗外的天漸漸由黑變亮,太陽緩緩升起,新的一天來到了,昨天如同昨天的昨天一樣悄然劃過。

從桃房而出,我順着青白竹梯爬了幾步,便停靠在了竹梯上。叫了幾聲“孟一垚”,都沒有得到回應,我繼續順着竹梯爬上了閣樓。

閣樓上除了有一張老式木頭床靠在牆邊,其它一片空曠。走近一打量,床上留有一封信,伸手拾起將信拆開,白紙上字跡潦草地寫着一行話,“蕭晴,你欠我一件事未完待續……!”

這人看着溫文爾雅,實則有些不要臉,我何時虧欠了他,不過是采蘑菇而已,我豪爽到整片山都可以送他。順便多送他一句:“我撿了一張臉送你,你要嗎?”

孟一垚你一路好走,我遛彎不送,再會再會。

獨自晃蕩前行,前方三五孩子成群,圍圈玩着打紙板。

打紙板,十餘年前我也在這玩過。那時,我將紙疊成厚厚的正方形,拚命將對方的紙板打翻,如果打翻我就會在那手舞足蹈,如果沒有我就祈禱對方也打不翻。

那個總陪我打紙板的男孩,小時候被我屢次戲弄的男孩,他叫——蕭強。

上幼兒園時,我要演公主,他就演我身邊的太監。

上一年級時,同桌的男孩欺負我,他就幫我揍那小傢伙。

有次,他撿到了兩塊錢,興高采烈地帶我去買辣條,我花光了那時我們心中的巨款。

具有記者潛能的我,早打探過蕭強的近況。如今的他,已拖家帶口搬去了城裏,估摸着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吧!真是早婚啊早昏,昏天啊暗地。

不管自己混得如何,只要得知兒時玩伴安好,這心就倍爽,拋出一塊硬幣祝福他們餘生幸福。

眺望遠方,高大的土丘變矮了,寬廣的草坪變窄了,溫暖的房子變陌生了,其實它們沒變,是我變了。

難得在回憶往事時,我對自己的感官錯誤如此坦然自若。

我的生活態度通常是這樣展開的,徐澤這樣說聽着不對耳,徐澤這樣做看着不順眼,他就是個簡單到無知者無畏的傻白羊。

徐澤對我是喜歡還是愛,這個傻白羊估計自己都分不清。不折騰折騰他,怎麼證明我在他的生命里晃來晃去過。

就這樣我晃過了頭,把他晃成腦震蕩後遺症患者。他記性變得越來越差,不再記得給我過情人節,買生日禮物,我喜歡的不喜歡的一切他都漸忘。

某次約會他又不記得提前等我,還遲到了半個多小時,我酸言酸語道:“以前你說自己腿長跑得快,現在你腿也沒砍斷一截,卻比女人還磨嘰。”

“你以前遲到我有說過你嗎?”

我去!腦震蕩後遺症患者是選擇性記憶。我也懶得和一個有病的人,再爭吵個喋喋不休。

女子當厚德載物,女子當冷靜冷靜,就這樣我冷靜到冷戰,冷戰到平靜,平靜到分手。

雖說不能把自己活成客棧,經歷太多過客,但也不能把自己當死過人的舊宅,一直循環哼唱愛情死亡曲。

選好化妝品,買對合身衣,我將自己漂漂亮亮地精裝修一番,再觀鏡子裏的自己,明艷動人。感恩徐澤那個腦震蕩患者,病變之恩。

分手后的再次相見,是在上海南京路步行街的同學聚會上,他待我已如校園初見時那般美好,可我不想再拿把扇子重畫一個“悲”字。

看着他頻繁從我身邊來去,瞧着他那稜角分明的輪廓和高挺的鼻樑,熟悉是他,遺憾是我們。

“哎......!我們年級的‘模範情侶’都已分道揚鑣,讓我們這些光棍如何敢奢望天長地久的愛情。”錢志鵬向來無風起浪不怕浪大,他口中的模範情侶正是本姑娘和徐澤。

“嘚了哈,你憑實力單身,無戀可擊。”徐澤快速回敬了錢志鵬一句。

錢志鵬識趣地轉移目標,“磊哥,你什麼時候和我們夢欣分道揚鑣?”

這話不算奇葩,更奇葩的事在同學會上比比皆是。

曾經的校草’蔣勛’臃腫成油膩男,逢人就說:“愛情不可靠,保險最牢靠。”他這話一說,我們八成猜到了他的職業。

與校草再見的一幕幕,換來了無數女同學的慶幸,五六人圍圈一致感慨:“幸好當年他沒接受自己地追求。”

感慨良多后,大家將目光投向了那個有着文藝氣質的姑娘——白予涵。她在大一時將文雅情懷作成了詩,高聲獻給了校草。

我是絢麗的夏花,

你是靜美的秋葉;

你拾起我,

我依附你;

慘綠年華,

不負青春,

不負卿。

只是......,慘綠年華慘了青春也綠了卿。拆開看片言隻字,誰的青春不荒唐?

......

悠長的嗩吶曲打斷了我的回憶,一群送葬隊伍從我身邊路過。又一個人告別了他的一生,棺材外面哭着嚷着,棺材裏面再聽不到一言半語。

跟着這群披麻戴孝的隊伍緩緩前行,我隨波逐流到正街上,看着老人、中年、青年、少年、孩子從我身邊路過,同時也等來了一輛老舊大巴車,排隊上車離開了這裏——蕭橋村。

車子行駛着我以前走過的路,路上有個小女孩對爸爸媽媽說:“我要好好讀書,將來當一名老師,學校會分我們一個小房子,你們住房子這邊,我住房子那邊。”

那個小女孩和我倒有幾分相像,她心中最初的願望,從不是所謂的天邊,而是近在兩旁,最貼近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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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予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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