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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將軍府的如今每況愈下,老夫人不明究竟,以為是珞琳身邊的下人在外面亂說話才鬧得謠言四起,對這個昔日疼愛的孫女有了心結,巴巴要嫁掉她。因此大過年地,珞琳就跟着新月塞雅到處拜年走親戚,也是給京城貴婦們相看,看看能不能結親。可以將軍府現在的名聲,又有誰家看得上珞琳?到哪兒都是遇到冷落,敷衍的熱情。
次數一多,從小被寵着長大的珞琳怎麼受得了?開始還強忍着,但當她在宴會上被一個美貌貴婦刁難,生生將拿錯杯子喝錯茶這種小事硬弄成了行事漫不經心不給主人家面子,顏面被人徹底踩在了腳下以後,她再也忍不住了。
尤其那貴婦在背對着人的時候還威脅着說要她再惹到她,定叫她好看,心高氣傲的珞琳哪裏還克製得住?她話音方落,便冷哼一聲道:“這位夫人做事好沒道理,你是客人我也是客人,我難道還要看你臉色?客人越過了主人家要挾客人,看您也是有身份地位的,只說的話做的事委實與您的身份不符,夫人還是多注意點。”
沒想到珞琳竟然還會說出這樣的話,那貴婦倒是愣了一下,帶回過神來,原本還有幾分笑容的臉登時都青了,也跟着一聲冷哼:“一個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貓阿狗的,倒是在姑奶奶面前擺起架子了?客人?客人拿也分得三六九等。我今兒就是心裏不痛快了,你要怎麼著?”
她這說法實在有些囂張,珞琳漲紅了臉,眼見着本來已經移開了目光的眾人又都往這邊看,哭得心都有了。這哪來的不懂禮儀的蠻婆子,竟然如此囂張,她怎麼也是二品大員的女兒,她竟是半點面子不給,生生打她的臉。
那貴婦卻不怵,在眾人或疑惑或驚疑的眼神里眉頭一挑,怒道:“我幾年不進京,今天來赴個宴還如此晦氣。本來還打算息事寧人,沒想到倒被人看成是好欺負的了,還質問起我了。”也不看珞琳羞憤的模樣,只看了敬王妃說,“我說敬王妃,知道你心疼女兒,看見女兒就想多說說話,可你也什麼人都往身邊放啊。一個由妾抬上來見不得檯面,一個名聲臭到大街上了。敬王妃,你不介意,我可不願意沾了晦氣。連生母都能忤逆的不孝女,還敢對我使臉色,真當我阿巴亥佳旻是好欺負的?”明艷的五官一皺,怒氣磅礴而出,把好幾個貴婦都給唬住了。
而這幾句話,也把新月珞琳臊的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塞雅看到這兩個倒霉,倒沒什麼感覺,相反還有些高興,但看着事情經跟她額娘還扯上了關係,不免就有些不高興了,皺起了眉頭就像說話,被敬王妃一手抓了胳膊,攔住了。“這都是我思慮不周。”敬王妃強忍着心頭的不悅,陪着笑臉道,感覺手底下塞雅還有掙扎的跡象,怒極,這個不省心的丫頭,今天要不是為了她,怎麼會出這種事,想到眼前這個女人遠播的名聲,敬王妃後悔死了開始把塞雅三人安排到了自己身邊。都是她糊塗啊,看到最近將軍府日子不好,就擔心塞雅受委屈,連宴會上按地位列座的規矩都破了,本來就是想憑着自己的臉面給女兒撐撐場面,想着大家會給面子才做的,一時疏忽,竟忘了今天還有這個煞星在。如今這情況,指不定還得連累自己,苦笑着,敬王妃道:“本是許久不見了女兒,一時想念,沒想周全就壞了規矩……若有對不住的,還請福晉不要介意。”姿態卻是放得極低。
塞雅在一邊看得驚訝,這個阿巴亥佳旻,既然是坐在敬王妃之下,那肯定是身份不及敬王妃的,怎麼現在,她額娘卻這麼恭敬?難道她還有什麼來頭不成?心裏有了顧慮,又被敬王妃狠狠抓着手臂,縱是心頭憤恨不已,也很識相的閉緊了嘴。新月怎麼說也是端王府的女兒,見識還是有一點的,看到這個阿巴亥佳旻明明身份低,卻敢跟敬王妃叫板,也猜想身後怕是有依仗,看了看珞琳,只做了一副委屈樣子,卻是半點不敢流淚,也不敢哭喊求原諒,這落在塞雅眼裏,更覺心寒不已。
珞琳卻沒她們的這份見識,看敬王妃不顧她的委屈,竟然還對這個給了自己沒臉的阿巴亥佳旻賠不是,當即黑了臉,看着敬王妃的眼神也帶了幾分不滿,瞧塞雅時,更是一臉怨憤,在場的幾個夫人福晉見此,對她更是看低幾分。
阿巴亥佳旻也看到了珞琳的不滿,更覺得她不知禮,人家為你好,不懂就算了,還反過來怨人家,真是沒教養的,不過聯想到她的父親,也就知道這些事來自哪裏了,一時倒把對敬王妃的不滿去了大半:“算了,你也是無心。”她看着敬王妃,不無同情道,“你這女兒,以前還不覺得,現在看,倒還算可以,可惜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塞雅,長長一聲嘆息。
敬王妃臉上的笑容僵了一會兒,握着塞雅的手驀然一緊,看向女兒的眼神里,也帶上了愧疚。她當然知道佳旻話里的意思,以前塞雅被她寵的完全不知世事,天真的有些過了,做事難免不周全。現在是好多了,知道什麼場合該說什麼了,可這得是吃了多少虧才能成長起來?她這做母親的,寧願女兒一輩子天真不諳世事,也不想她吃那麼多苦。懂事?懂事有什麼用,嫁到了將軍府這種地方,以後還不定怎麼遭罪呢,指不定還得帶累了她的外孫……都是他們當初沒找好人家啊。敬王妃心裏內疚極了。
塞雅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但見在場各夫人福晉聽完佳旻的話后一臉同情,自己額娘也是滿心愧疚,再把佳旻的話細細琢磨一遍,哪還有不明白的,苦笑一聲,也顧不得旁人,忙低聲安慰了敬王妃:“額娘,世事難料,人生在世,誰敢說自己永遠不犯錯?當初您也是一心為我,有哪裏猜到會有今日的局面?太后指婚,女兒定是要嫁的。女兒以前不懂事,沒少犯錯,還逼得雁姬額娘……這都是報應,命。女兒認了……”說的敬王妃一時沒忍住,眼裏水光直涌,要不是顧忌場合,怕都要抱着塞雅痛哭了。
塞雅說得小聲,新月和珞琳也不好湊過去聽,她們又都以為塞雅對將軍府一心一意的,哪裏知道塞雅正後悔,只看着她們母女淚眼汪汪的樣子,心生同情罷了。珞琳本就對佳旻不滿,如今見她一句話,弄哭了塞雅兩母女,更是氣憤,橫了一眼過去,怒道:“還真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到人家家裏做客,偏惹出一堆事來,弄得所有人不開心。真是晦氣。”
佳旻氣得笑了:“什麼叫做賊的喊捉賊,今兒我可算是見識到了。”沒個自知之明的東西,“他他拉珞琳,你以為今天我為什麼會為難你們幾個,連敬王妃的面子都不給了?”湊近她,一字一句的,“這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他他拉珞琳,滿京城都知道連自己親生額娘都罵的不孝東西!晦氣?我還晦氣呢。高高興興來參加宴會,結果卻遇到你們幾個霉星,還坐在了你這個沒廉恥的身邊,什麼好心情都沒了!做客還漫不經心的,拿錯了杯子喝錯了茶,就這樣還不興我說幾句,對我擺臉色?他他拉珞琳,你幾歲了,還是孩子嗎,只能挺好聽的,一句指正的都不能說?啊,也是,早聽說將軍府的努大海為了個年輕漂亮的,連髮妻都可以抓着咆哮責怪的,難怪生的女兒如此不像話。真應了那句老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話沒說完,可誰不知道那未盡的是什麼?
珞琳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難堪,一下就哭了起來。這個佳旻,到底跟她有什麼愁,要再這麼多人面前這麼詆毀她?而更叫她心驚的,還是佳旻說的那些話,滿京城都知道她不孝,是個沒廉恥的?不,這不可能,她才不是那種人!“你這個女人,你到底會不會說話?我什麼時候對不起額娘了?我不過是秉持正義,大義滅親,我根本沒錯,我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哭着喊着,可是珞琳自己也沒有發現,儘管她說的大聲,可內心深處,卻依然極是惶恐,連四周投視過來的眾夫人的而眼神,也都覺得是帶着不屑的光芒的——她心底,也在懷疑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個不孝的逆女?惡毒愚蠢的女人?
“哼。”佳旻冷哼一聲,“幫着個小妾對付自己的額娘?指着自己生母大罵惡毒?他他拉珞琳,你說哪家的女兒,是像你這樣的?我聽說努大海將軍常年在不在家,你額娘一個人守着偌大的將軍府,把你和你哥哥一手拉拔大,你就是這樣回報你額娘的?”瞥了眼臉色難看的新月,她嗤笑着,“看見別的女人掉幾滴眼淚,就連個遠近親疏都分不清了,連自己生母都可以糟踐,還敢說自己秉持正義?正義是什麼?是你額娘為努大海生兒育女十幾年,最後不願意他納妾就是錯了?你讓你額娘傷心難過,幫你阿瑪納妾就是正義了?還大義滅親?他他拉珞琳,你真叫人作嘔!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嫁人了吧?你就不想想你如今這麼對你額娘,以後自己兒女也幫着小妾對付你該怎麼辦?還是說,你壓根就沒想過,自己還能出嫁?也是,就你現在臭大街的名聲,誰還敢娶你?!”
珞琳登時面如死灰……
那場宴會最後不歡而散。據說珞琳新月回去的時候,臉色刷白刷白,不見半點血色,精神也很萎靡,乍一看,倒像是生了場大病似地。那天以後也只呆在將軍府里,再沒出去應酬,連新月也沒有,三人組只剩下塞雅到處拜年。
“這個阿巴亥佳旻,倒是說出了我的心裏話。”聽說了珞琳的慘狀,雁姬一點也沒有甘珠擔心的傷心難過,反而幸災樂禍笑道,“珞琳那種白眼狼,我早看不順眼了。雁姬……我說我,怎麼也生她養她十幾年吧,結果幫着外人對付我,早知道,還不如當初一生下來就掐死,省的我現在看得心煩。這個佳旻,真說到我心坎里了。”
“夫人……”甘珠暗暗嘆口氣,女兒被人這樣難堪,夫人竟然半點都不生氣,這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傷害,才能有這樣冷情的反應?本有心說幾句,想了想,還是算了。夫人怎麼高興,就怎麼來吧。至於珞琳小姐,誒,這都是報應……
“對了,那個佳旻,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敢這麼囂張?那種場合,也敢說這樣的話?”雁姬真的很好奇,將軍府也算是大員了,怎麼這女人說話就這麼不留情面,難道一點都不怕將軍府報復嗎?
甘珠就猜到雁姬會好奇,早早就打聽好了:“那個阿巴亥佳旻,夫家並不算顯赫,是鑲黃旗的的索木諾,也是一員猛將,早年還跟着天聰汗征戰過,被親口誇讚是又能力的呢,鑲黃旗的副將。不過出身低了點,出生時家裏早就沒落了,有今天,都是靠着自己拼上來的。”
“這樣她還能這麼囂張?”雁姬轉念一想,明白了,“看來是這個佳旻自己的出身不凡了?”
“可不是?”甘珠聽說這件事的也有些驚嘆,竟有這種奇女子,“這個佳旻福晉出自阿巴亥部,是正兒八經的格格。算算,懿靖大貴妃還是她族姐呢,雖然她們這一支不如額齊格諾顏王爺這一支顯赫,卻也是難得興旺的了。”
“這麼顯赫的身份,怎麼會跟個家裏沒落了的成了婚?”
甘珠笑笑:“這也是緣分。崇德四年,太貴妃之父母額齊格諾顏王爺福晉來盛京,佳旻格格也跟着來了,當時索木諾在天聰汗帳里伺候,就這麼遇上了。佳旻格格有次看到索木諾騎馬,據說是英氣勃發難得,就上了心,後來一打聽,知道是個有名的巴圖魯,更是歡喜,竟主動的去接近人家呢。”
“還有這種事?”雁姬聽着更驚訝了,轉念一想,當時滿清還沒入關呢,民風開放,佳旻又是那種熱情奔放的蒙古族姑娘,難怪敢這麼大膽了,“可她的身份這麼尊貴,要嫁,應該不簡單吧?”
“那簡直是難如登天啊。”甘珠嘆口氣,“據說當時佳旻格格的父母一聽就惱了,想着要給格格找婆家,趕着把格格嫁出去。那佳旻格格也是拗脾氣,拿了把刀就要自盡,還是下人看出苗頭才攔下的。沒奈何,王爺好妥協,而索木諾也是爭氣的,為了格格,連命都敢豁出去,崇德五年錦州戰役,索木諾求了天聰汗恩典,進軍征戰,當真驍勇非常,帶着手下大破敵軍屢立戰功,回京后被天聰汗大大嘉獎了一番,連升了三級,很是被天聰汗看重,佳旻格格這才能嫁給了這位呢。外面人都說,要不是天聰汗去的太早,只怕這索木諾的前程,更加不可限量呢。只是後來攝政王當政,鑲黃旗比之兩白旗就差了些,這才……到如今,佳旻格格膝下有四男兒女,夫妻恩愛得緊呢。前些年索木諾大人被派往了盛京,去年九月底才回來的。”
“倒真是段佳話了。”雁姬感嘆了一聲,對這個未謀面的佳旻真有了幾分好感。這樣的熱烈的女子,不管在那個年代,都是很難得的。不過知道了她的出身,她也大致猜到為什麼她會這麼給新月珞琳沒臉了。阿巴亥部,懿靖大貴妃的族妹,可不是要為了襄親王博果爾抱不平?宮裏那位皇貴妃可招人得很,新月沾了她的光嫁進了將軍府,佳旻對她能有好臉色?珞琳跟着新月一塊湊,又是佳旻最討厭的那類型,不被削麵子才奇怪呢。也是珞琳幾個運氣不好吧,誰讓她們就趕上了呢?至於佳旻說的珞琳沒家教,把她也給罵上了的事,雁姬真的是一點也不介意,她罵得那位,早不知道往哪兒投胎了……
感嘆了一會,雁姬就把這事扔開了,現在她哪還有心思想這些。如今已經是正月十二了,跟羅恪的婚事可就在眼前了,家裏一堆的事等着她呢,不相干的人,想那麼多做什麼。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就要出嫁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每月一次的老毛病來了,肚子痛了一天,連電腦都沒碰過,就沒更新,不好意思啊……
清朝後妃制度在初期並不完善,當時清太祖努爾哈赤的妻妾沒有名號,稱“福晉”或“格格”。努爾哈赤的16個妻妾都叫“福晉”(大福晉依後來的制度稱為皇后,其他稱妃子)。清太宗皇太極時期,有了后妃之別,建立了五宮:中宮清寧宮、東宮關雎宮、西宮麟趾宮、次東宮衍慶宮、次西宮永福宮。入關后,后妃名稱多了起來。順治十五年(1658)決定採用禮官建議,乾清宮設夫人1名,淑儀1名,婉侍1名,柔婉、芳婉都是30名。慈寧宮設貞容1名,慎容2名,勤侍沒有定數。此外還有女官。然而這個制度並沒有真正執行。同時后妃中“福晉”、“格格”的稱謂仍然存在。在河北清東陵孝陵東側的孝東陵內就葬有清世祖福臨的孝惠章皇后以及二十八名妃、格格、福晉。順治十七年(1660)規定,親王、親王世子及郡王妻封福晉,側室則稱側福晉。亦用以封蒙古貴族婦女
天聰汗就是皇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