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5、歷史的腳步

0075、歷史的腳步

李憲不是一個喜歡啰嗦的人,目前也不允許啰嗦。所以賓主雙方一番久仰、幸會之後,他就直入主題。

“江湖上義字當先,是我輩的本分,感謝的話沒有必要多說。目前敵情嚴重,三當家的今日前來必然有以教我,有話請說在當面,李某人洗耳恭聽。”

三當家的朱褒,是一個典型北方漢子的身材,不僅高大魁梧,一雙劍眉彷彿刀刻一般,粗狂之中霸氣外露。

“李大江當家的果然是個乾脆人,對咱朱某的脾氣。五哥羅謙快馬返回,一再勸阻朱某謹慎行事。但是香爐寨危在旦夕,萬毒手徐成望眼欲穿。完顏烏達補擋住了南下通道,萬毒手無法和我們匯合。如何破解此局,李大當家的可有良策?”

朱褒一口氣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然後盯着李憲。

這他娘是來求教的嗎?分明是來問罪的!李憲心中罵娘,但是口中卻說得大義凜然:

“李某人率領全族狂奔七百里趕到這裏,當然希望盡一份力,而且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三當家的到來之前,我早就派手下弟兄攀援絕壁尋找萬毒手。讓萬毒手徐成進入李某人的地盤,金狗的注意力自然要轉移到我身上。”

“為朋友捨身飼虎,我李某人同樣不甘後人。只不過我這裏拖家帶口的,出手就有所顧忌,想必三當家的已經看見了。為朋友兩肋插刀是應該的,我想把手下兄弟的家眷送到洋河以南的大山裏面,三當家的可否通融一二?”

只要大隊部能夠渡河南下大旗山,就可以通過飛狐縣那邊的秘密接應安全回家。

這是目前最迫切的問題,李憲沒有說解救萬毒手徐成的戰術安排,而是直截了當提出“借路”的問題作為試探,也是未來戰術動作設計的直接依據。

江湖上最看重的就是地盤,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果然不錯,李憲說完之後,朱褒不動聲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很隱晦的看了羅謙一眼。

放下茶杯,朱褒的語氣就有些遲疑不決:“五虎寨地形逼仄,環境惡劣,只怕很難容得下李大當家的數千家眷。尤其是數萬牲口,需要一塊巨大的草地,這個難度可不小。”

李憲心中冷笑一聲,隨即換了一個說法:“一旦和萬毒手徐成聯絡上,此處必然成為戰場。在沒有把家眷送出去之前,我肯定不敢放手一搏,十分力也拿不出三分。李某人對大旗山沒有要求,純屬是借路而過。”

朱褒微微點頭:“李大當家的準備從何處渡河?”

李憲脫口而出:“鶴鳴灘!”

鶴鳴灘是個敏感的地方,屬於五虎寨的北大門。朱褒臉上閃過一絲異色,口中已經帶上了小心:“李大當家的準備停留多久?”

這是試探自己的真實目的,屬於小心眼的做派。

李憲已經對五虎寨失去了好感,同時對幽雲十六州境內的土匪認識更深一層。

這些人只能在危急時聯合,根本不可能推心置腹,不是自己浪費精力的對象。

所以他懶得繼續兜圈子:“長則一月,短則半月。無論香爐寨的事情成功與否,李某人都會在事後拔腿離去,絕不多留片刻。”

朱褒右掌落在茶几上,頓時出現一個清晰的掌印:“君子一言!”

李憲的右手在身前虛劈一掌,彷彿一刀破開虛空:“快馬一鞭!”

好處一送出去,朱褒馬上就要拿回報酬:“那麼,針對金狗目前的態勢,李大當家的計將安出?”

這是雙方彼此利用的核心問題,李憲自然也不敢馬虎:“三當家的、五當家的,目前雙方僵持不下的態勢,險惡之中還有一線生機。雖然這個平衡非常短暫,而且隨時可能失去平衡,但是馬上打破這種平衡卻並非明智之舉。”

朱褒臉上頓時升起一片烏云:“李大當家的,金狗大兵壓境,而且和五虎寨隔河相望。我們都是在馬背上吃飯的,困守一地就是個死局。如此僵持下去,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承受不起,也拖不起。”

這不就對了嗎?分明是為了解除自己的後顧之憂,卻時刻把江湖道義掛在嘴上,顯得自己像聖人似的,典型的既當婊.子,又立牌坊。

老子不顧危險前來插一腳,還不是為了立一座牌坊光照江湖。現在老子的牌坊都還沒有立起來,你們他娘的着什麼急?

心裏面鄙視江湖道義的虛偽,李憲的腦海中卻沒有閑着,而是在高速運轉。

他需要把自己這兩天確定的思路重新推演一遍,確保用最小的損失,博弈最大的既得利益,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李憲最後盯着朱褒:“雖然沒有夜觀天象這麼玄妙,但是我已經仔細算過。只要我們不主動去捅破這層窗戶紙,眼前的平衡應該還可以維持七天,或者十天。毫無疑問,平衡被打破的一瞬間,此地必然就是一場大亂戰,說是天崩地裂也不為過。”

“三當家的、五當家的,請恕我直言,你們目前最重要的問題,並不是以卵擊石去碰完顏烏達補,而是趕緊返回山寨,謀划最壞的局面出現之後,應該何去何從。你們最多還有十天時間,至於結局究竟如何,天機不可泄露,我也無法多說。”

裝神弄鬼並不容易,朱褒果然不是好糊弄的:“既然平衡自己打破會造成滅頂之災,為何我等不能主動出擊,打破金狗的如意算盤呢?”

李憲既然決定當神棍,自然有萬全的準備:“三當家的能夠看出這個利害關係,說明對兵法有些造詣。完顏杲是完顏阿骨打的同母弟弟,能是個什麼好玩意兒嗎?完顏闍母、完顏宗望、完顏昌都是一幫畜生,你能想到的,他們沒有想到嗎?”

朱褒果然臉色巨變:“李大當家的意思是?”

李憲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江湖中人都知道,完顏闍母和完顏宗望手中掌握着六萬鐵騎。他們僅僅拿出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圍攻萬毒手徐成,難道聰明如三當家的,還不明白金狗的險惡用心嗎?”

朱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難道金狗虛設陷阱,就是要誘惑我們主動跳進去?”

李憲反問一句:“除此之外,難道三當家的還有更合理的解釋嗎?”

朱褒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有些不死心:“李大當家的如何能夠斷定,金狗是虛設陷阱,張網以待呢?”

李憲冷哼一聲:“兵法云: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如果完顏闍母和完顏宗望決定一戰而決,萬毒手徐成能夠支撐半個月嗎?大遼國六十萬人馬一觸即潰,萬毒手徐成才多少人?金狗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在等我們這些江湖豪傑自投羅網!”

“完顏闍母、完顏昌、完顏宗望都是心狠手辣之輩,不出手則已,一旦決定出手就必然不會留下絲毫生路。他們就是看穿了江湖豪傑捨不得自己的罈罈罐罐,所以採用逼而不殺的步步緊逼之計,讓我們自己崩潰。”

形勢危如累卵,朱褒和羅謙匆匆離開了,臨走之前讓李憲趕緊把家眷送過河。

朱褒前後判若兩人,李憲當然明白他的心思:既然面臨著魚死網破的死局,把家眷送到五虎寨的地盤上,實際上就變成了人質。然後你就和金狗拚命,如果五虎寨不能保全,自己的家眷也要陪葬。

口頭上承諾連夜辦理此事,總算是送走了兩個瘟神,李憲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原來,李憲顛來複去花費唇舌,實際上僅僅就事論事解釋了一種可能,也就是完顏闍母和完顏宗望的第一個目標:把江湖中人全部吸引過來。

這是一個表明上的陷阱,只要稍微用心的人都能看出來,說明完顏闍母和完顏宗望真實目的絕對不是這樣的。

李憲已經根據種種跡象斷定:完顏闍母、完顏烏達補對萬毒手徐成圍而不攻,並不是無法攻破香爐寨最後的據點,而是擔心萬毒手徐成的手下潰散。

真是的歷史進程中,萬毒手徐成和整個幽雲十六州的江湖勢力全軍覆沒,就是因為沒有人看出金狗的陰謀。

因為完顏闍母的進攻始終留有一線生機,讓萬毒手徐成等人總覺得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也捨不得自己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基業,結果葬送了最後的生機。

也就是說,完顏闍母一直在等待山西的完顏宗翰返回來。只要擋住了萬毒手徐成西竄的通道,那才是最後發起進攻的關鍵時刻。

這都是最核心的問題,李憲沒說,也不想說。

這一次本來就是火中取栗,危險自然非同一般,李憲早就有心理準備。

對於李憲來說,最大的危險並不是完顏闍母和完顏宗望,更不是眼前的所謂完顏烏達補兩千多人,而是已經率領主力返回山西的完顏宗翰!

此前利用蕭焯所部把郭小乙的偵察連替換出來,李憲當然有極為深遠的目的,而且是兩個目的同時達到。

第一,郭小乙的偵察連已經在天成縣、長青縣、猴子山一線活動了兩個月,對那邊的情況瞭若指掌。查明完顏宗翰主力部隊的動態,就是第一個任務。

第二,查明平遠堡一線渡河的路線,並且做好數千人和數萬牲口渡河的準備。

今天凌晨,偵察連一排長高成親自返回來報告一個消息:完顏宗翰回到了山西,但是並沒有返回大同城,而是把部隊停在豐州(今豐鎮市)。

不過,這一次圍剿大遼國天祚帝前後半年時間,完顏宗翰手下的戰馬已經精疲力盡,最快需要七天休養才能採取行動。

從豐鎮趕過來需要三天時間,所以李憲給朱褒、羅謙的時間期限就是七到十天。

既然要火中取栗,李憲冒這麼大的風險肯定要達到自己的目的,當然也不能事先告訴別人。

實現自己預定的三個目標,為自己的長遠戰略奠定基礎,促使李憲決定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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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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