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8、李憲的憑仗

郭小乙帶來的消息足夠嚴重，的確讓李憲和蕭芸娘大吃一驚，但李憲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無事不可膽大，有事不可膽小，這是古人教誨。遇到重大困難驚慌失措，才是自己最大的敵人。

李憲此前敢於肆無忌憚放手施為，最大的憑仗就是知道過去未來。同時還知道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歷史的車輪根本無法抵擋。

根本不管蕭芸娘和郭小乙期待的眼神，李憲往太師椅背上一靠，很快就閉上了眼睛，彷彿這個世界已經和他無關。

這是李憲遇到重大問題的習慣動作，蕭芸娘和郭小乙早就習以為常，護旗連祁三郎更是心知肚明。就連剛剛擔任警衛連長不久的慎洽，都已經掌握了這個規律。

每逢這個時候，祁三郎的護旗連就有一個排“包圍了”李憲的住處，警衛連一個排在外圍一百米開外另外構成一道防線。

誰敢胡亂闖進來就抓起來，免得驚動自家公子的美夢。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要等自家公子李憲“睡醒了”再接受處理。

所有人都知道，自家公子李憲和神仙相似，簡直無所不能。只要他一覺睡醒，肯定能夠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李憲能夠鎮住蕭芸娘和蕭姵這等聰明絕頂的女孩子，關鍵就在於他有這麼一手天下無敵的“睡功”。

哪怕天打五雷轟，李憲都能夠閉上眼睛酣然入夢。而且一旦睜開眼睛，問題基本上就不是問題了。

這個年代的人非常迷信，蕭芸娘、蕭姵、祁三郎、王節、李天成、郭小乙、慎洽這些距離最近的人，心中都認為李憲並不是在睡覺，而是在施展“靈魂出竅，溝通天地”的無上神通，推演着人世間的各種變化。

這是神仙才具有的神通，凡人永遠無法戰勝神仙。

隨着時間的推移，李憲給身邊人的感覺就越來越神秘，比往常聽說的那些無所不知的神仙厲害了幾萬倍。

正因為如此，李憲這個活神仙的向心力越來越大，平時說話也正在趨向於“金口玉言”，沒有人敢生出反對之心。

李憲並不知道以他為核心的集團正在逐漸形成，其實每當關鍵時刻，他都陷入深層次的思考之中。

要把一千年之前沉澱在腦海中的各種信息重新整理出來，然後理出頭緒，從中發現可趁之機，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為了集中全部精力，李憲才會選擇閉上雙眼，這樣才能不為外物所惑，能夠讓大腦保持最清醒的狀態。按照道家的說法，就叫做“封閉六識，天人感應”。

這不過是李憲當戰略偵察兵連長的時候，平時構思作戰計劃養成的習慣而已，根本毫無神秘可言。

就像現在，李憲很舒服的躺在太師椅上，好像是閉着雙眼呼呼大睡，其實就干一件事。那就是絞盡腦汁，把大宋宣和五年（１１２３）發生的重大歷史事件想一遍。

大宋宣和五年，針對整個河北地區來說，其實並沒有發生很多事情，加起來一共三件事：

第一，童貫、蔡攸終於湊齊了“贖燕費”六千萬貫，此刻剛完成“收復”燕京及涿州（今涿縣）、易州（今易縣），檀州（今密雲）、順州（今順義）、景州（今遵化）、薊州（今薊縣）等六州的“偉大功績”，現在大宋全國都在歌功頌德。

第二，今年九月十三日，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要翹辮子。他一命嗚呼之後，金國要亂一陣子，根本無力南下。

第三，今年十一月份，大宋朝燕山宣撫使王安中，根據宋徽宗趙佶的詔令，要把張覺（張珏）父子三人的腦袋砍下來，然後卑躬屈膝給完顏宗望送過去，從而埋下了常勝軍郭藥師背叛大宋朝的導火索。

重大事件並不多，但是李憲整整想了兩個半小時，才把所有的利害關係想清楚。

李憲睜開眼睛，發現蕭芸娘、郭小乙、祁三郎、慎洽畢恭畢敬坐在一邊，連大氣都不敢出，這兩個多小時真難為他們了。

“蕭姵處置妥貼，兵力部署得當。飛狐縣必然有驚無險，最後並無大礙。”李憲言簡意賅，讓所有人心中大定。

“不過——”李憲一個大喘氣，讓所有人有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蕭芸娘拍拍胸脯：“公子，我們都是從屍山血海中闖出來的，沒有人會怕死。所以你今後最好先說壞消息，不要一驚一乍，人家心臟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李憲也覺得自己有些故弄玄虛：“咳咳，我的意思是，飛狐縣雖然沒有大礙，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雲娘還是率領牟長霞的內衛營立即返回飛狐縣。有了你們一千多人的聲勢，至少讓老百姓心中不會產生恐慌。”

蕭芸娘搖搖頭：“公子，可能還需要你仔細解釋一下目前的局面。根據郭小乙此前所言，楊江、高托天、張迪所部既然擁兵數百萬，而且打得大宋朝的官軍丟盔棄甲，連丟七州數十縣，小小的飛狐縣如何能夠擋住？”

李憲沒來由長嘆一聲：“唉，此一時彼一時也，楊江等人的好日子已經到頭，大吃苦頭就在眼前。他們到時候自顧不暇，又如何能夠威脅我的飛狐縣？”

蕭家女子最擅長的就是掌控全局，蕭芸娘當然要問個所以然，這也是難得的學習機會：“為何有此結論？”

李憲終於想起來，今天還沒有裝神弄鬼。毛偉人教導我們說：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浪費機會，自然也是極大的犯罪。

“我剛才仔細推演利害得失，已然明白其中關竅。”李憲搖身一變，一個老神棍新鮮出爐：“楊江等人猖獗一時，實乃天意使然，非人力所能為也。”

蕭芸娘悚然一驚，隨即又大惑不解：“既然天意如此，為何公子又說他們要吃苦頭？”

李憲莫測高深的一笑：“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剋，奧妙無窮。江者水也，金生水，金兵南下，而後楊江揭竿而起，此乃天意。宋者木也，木克土，土克水，楊江敗亡此亦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

老神棍一番表演，所有人如墜雲霧之中，唯一知道的結果，就是楊江必亡。張迪和楊江唇齒相依，一方敗亡，另一方必不能獨存。

其實，李憲的心裏話是：此前一段時間，童貫和蔡攸的重點放在贖回幽雲六州，所以平叛過程中保持僵持即可。

現在幽雲六州已經拿回來，雖然是六座空城，裏面一根人毛都沒有，而且今後每年還要給大金國上貢一百萬緡銅錢，但是遠在東京汴梁城裏面的大宋君臣，根本一無所知。

昏庸無能的宋徽宗趙佶，加封“大功臣”童貫為徐、豫兩國公，並且授予太尉榮銜，讓童貫真正位列三公。一時間“權傾朝野，人莫敢視。”

功名利祿都拿到了，但是河北的問題並沒有解決，河北四大寇愈發猖獗起來，這不是給“新科三公”童相公上眼藥嗎？

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命在頃刻之間，金兵無力南顧，童貫終於抓住了一個最佳時機。

楊江、張迪並沒有李憲先知先覺的神通，目前還在盲目樂觀，他們以為童貫膽小怕事，所以才沒有發動最後一擊。

正因為如此，楊江和張迪正準備集中兵力攻打保州城，準備活捉兩河宣撫副使蔡攸。等到童貫率領主力從霸州南下，楊江和張迪的敗亡已經無法阻擋。

張迪命令鄭握的后軍搶佔飛狐縣，接應“平天大帝”金達南下是假的，切斷保州城西面的通道，為進攻保州城做準備才是真正的目的。

這些事情李憲已經完全想明白了，但是他不會說出來，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童貫也知道“贖燕費”純屬喪權辱國，非常丟人，自然不敢大鳴大放。如果不是像楊江、張迪這樣的有心人，根本不會察覺還有這等事情。

大金皇帝完顏阿骨打老命不久，這在任何朝廷都是天大的秘密，除了核心大臣和那些內外勾結的居心叵測之徒，更不可能讓外人知道。

李憲不可能把帶有爭議性的東西說出來，只能採用裝神弄鬼的方式顯示自己無所不知。

至於命令蕭芸娘率領內衛營女兵返回飛狐縣，是因為完顏宗望、完顏宗翰現在的心思已經不在這裏，弘州城、靈仙縣、廣陵縣、定安縣暫時沒有發生大戰的可能性。

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就在眼前，李憲等的就是這一天，當然不會放過。

不僅內衛營女兵要返回飛狐縣，李憲把這裏的事情做一個了結之後，也要帶領護旗連、警衛連、特種營返回飛狐縣。

說實話，李憲心思早就不在這裏了，他迫切想看看“飛狐鏢局”究竟從汴梁城弄回來些什麼東西。尤其是芒硝、硫磺究竟弄回來多少，這是關鍵所在。

還有銅鐵總監姜琦、兵器總監陳老么，都按照自己的圖紙搞出什麼名堂，這都需要他趕緊回去看看。

等到金兵兩年之後重新南下，那就不是小打小鬧能夠解決問題的。一旦千軍萬馬對陣，如果沒有足夠領先的武器裝備，李憲絕對沒有把握以少勝多。

老神棍已經當完了，接下來如何當真正的神仙，弄出一大批發明創造，把自己的軍隊武裝到牙齒，才是李憲目前考慮的重點。

李憲當然不可能過多解釋什麼：“你們先走，我會在半個月之內返回飛狐縣。如果有什麼大問題，就立即到廣陵縣尋找蕭焯，他的第一營足夠應付一切。”

蕭芸娘帶着滿腹疑惑，率領牟長霞的內衛營向飛狐縣進發，李憲這才真正開始傷腦筋。

這個年代的技術水平一塌糊塗，究竟哪些東西能夠提前“發明”出來，目前都是未知數。究竟能不能讓部隊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同樣是未知數。

在急於求成又患得患失的心態下，李憲留下了一個巨大隱患，不久之後就讓他付出了永生難忘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