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漣漪四
董家祠堂,供奉董家先人牌位所在,燈火長燃,燭煙裊裊,一少年跪拜其中。
燭火點了又熄,僕從來了又去,少年在此保持跪拜之勢已是許久,閉目凝心,但若仔細看,便會發現少年一雙細長的柳眉緊皺,眼角更是不時跳動,可見少年此時心中其實並不平靜。
有風吹過,燭火搖曳不定,在地面上映照出了兩道身影。
祠堂內,不知何時,突然多出了一個人。
少年隱去心中思緒,恭身行禮,“仲離拜見家主大人。”
祠堂有些安靜,董卓風並沒有說話,望着上方密密麻麻的牌位,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沉默許久,董卓風朝上方牌位深深一禮,而後才是望向跪地埋首的少年,問道,“你知道這些都是什麼人嗎?”
董仲離埋首不起,“知道。”
董卓風又問道,“那你可知道他們為何會在此嗎?”
心頭好像壓了一塊石頭,董仲離一臉愧色,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並不是畏懼,而是他知道,他讓很多人失望了。
“知道.....”
凝視少年許久,董卓風面色陰晴不定,有失望有憤怒,種種滋味不一而足,最後卻是嘆了一口氣,輕聲道,“起來吧,是我們考慮欠周了,不曾顧慮到你心中感受。”
聞言,董仲離卻是把頭埋得更深了,“仲離有罪,是仲離年少無知,只知意氣用事,罔顧族中長輩的再三叮囑,負了族中長輩的用心良苦,仲離有愧。”
話后,董仲離更是重重的磕起頭來。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響起沉悶的一聲又一聲.....
見此,董卓風再次嘆了一口氣,心中滋味難言,抬手輕揮,少年身形瞬間被禁錮,動彈不得,露出一張滿是愧色的面容,額間紅了一大塊,血絲縷縷,可想剛剛少年是用了多大的氣力。
董卓風收起心中情緒,望着少年,無比嚴肅的道,‘我只問一遍,你可有心爭下一代家主之位?’
董仲離聞言大驚,心中翻滾,莫非當真如他所想那般嗎?
可他當真無此意,就想埋頭下去,以明心志,卻是忘了此刻自身已被禁錮,動彈不得,他有些驚慌,趕忙連聲道,‘仲離不敢有此妄想。’
董卓風劍眉一擰,沉聲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是不敢,還是不想?’
察覺其中肅色,董仲離心中劇震,家主大人竟是認真的,卻又不由有了疑惑,思慮二三,遲疑道,‘仲離不解,家主大人為何有此一問,以往再三避諱的事情,生怕仲離有了這等心思,今日為何卻是.......’
董卓風沉默些許,搖了搖頭說道,‘以往的你爭不得,也爭不過,但今時不同往日,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到底是想或者不想?’
今時不同往日,是因為那二姑爺嗎?
董仲離並沒有怎麼考慮,便是回道,“仲離不敢也不想。”
一家之主,一郡之王,若是說完全不想,這肯定是假的,他往日也曾做過那權傾天下之夢,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的卻是無拘無束,想追求的也只是玄修一道的巔峰。
而且他這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若是一戰,他絕不認為自己會遜色於任何人,但若是說帶領一族,牧守一郡,比起董俊旭之才,他差得就有些遠了,若是為了自己那些許私心,而誤了家族千年大業,那他就是董家的千古罪人,他背負不起這個職責。
董卓風劍眉一挑,顯是有些吃驚,“此話當真?”
董仲離無絲毫猶豫,“無半分虛假。”
看着少年,董卓風拉長了語氣說道,“若是我跟你說,只要你願意,這家主之位就一定是你的呢?”
這一瞬間,董仲離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都似是瞪大了些許,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震驚無比,這二姑爺就當真如此了得嘛?
董家家主一位可不是什麼子承父業,或者一言堂,說誰就是誰,而是必須要讓董家各系脈都認可,以及絕對的實力才坐得上去的。
難不成在家主大人與族中長輩眼裏,那二姑爺竟可以穩穩勝過董君旭不成?
董仲離有些不敢相信,那日的雷霆之威,他可是切身體會,董君旭之強,簡直難以想像,但他也不能去質疑。
與族中長輩們相比,他不過就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無論是實力還是眼力,都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比較的,族中長輩們即敢如此肯定,那自是有他們的道理。
一番沉思,董君旭暗暗搖了搖頭,即便如此,又有何不同,這家主一位,他若是真想一爭,也定不是依靠他人之力,更何況,他也確是無意一爭。
“請恕仲離無能,怕是無力承擔此重位,與君旭兄長相比,無論是才能又或胸襟,仲離都是自愧弗如,仲離確信,若是由他帶領家族,必定比仲離好上萬分,而且,仲離心之所往,也只有玄修一道的巔峰,仲離有愧。”
隨着話語落下,祠堂內的氣氛似是有了些許變化,董卓風面上說不出表情,不知何時解了禁錮的董仲離再次深深埋首下去。
安靜了許久的祠堂內,一聲輕嘆響起,似是失望又似是鬆了一口氣。
“罷了,既然你心有所願,那我等也不會強求,只是機會已給過你,他日莫要後悔。”
董仲離重重一磕頭,沉聲道,“仲離謝家主大人成全。”
“既如此,往後你便好好輔助君旭吧,莫要再生事端,特別是爭鋒之心,若有再犯,定不會輕饒,自行在此跪拜半月後離去。”
眼見董卓風就欲飄身離去,董仲離顯是有些着急,急忙喊道,“家主大人留步!”
董卓風轉過身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心有失望,卻並不表露,淡淡道,“這麼快就後悔了嗎?”
董仲離連連搖頭,“仲離不敢,只是心有一事,仲離覺得有些許蹊蹺。”
聽得並非心中所想,董卓風舒坦些許,“何事?”
董仲離醞釀了一番話語,說道,“對二姑爺刺殺一事,仲離心有疑惑,以三長老一系之行事作風,刺殺一事,該不是他們所為,仲離猜測,或是暗中心有不軌之人意圖嫁禍,意欲引起我董家內亂爭鬥,好坐收漁翁之利,望家主大人與族中長輩們明察。”
董卓風點了點頭,嘴角掀起一抹弧度,輕笑道,“你能察覺這些,很好,沒有辜負族中的一番栽培。”
這麼一說,董仲離便就明白了,他能察覺的事情,族中長輩怎會不知,倒是他自作聰明了,‘仲離放肆了。’
董卓風嘴角含笑,溫和道,‘此事族中已有計算,你在此靜心反省便可,不需深究,也無需表示,去考慮你們該考慮的,其它之事,自有族中長輩們去擔憂,做好你該做的事情,便是對我們最好的安慰,你可明白?’
董仲離埋首伏地,以示恭敬。
‘孺子可教。’
‘恭送家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