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乾坤陣
()暮色歸於寧靜,山莊內依舊熱鬧非凡,除了少數幾個人外,誰也不知道外面正在進行着一場血腥的殺戮,直至天將破曉,三十九名黑衣殺手除了兩人跳崖外,其餘全部血染當場,無一生還。
兇手並未露出真正面目,這些人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專職殺手,意識里只有生和死,沒有束手就擒,每一個人都血戰到底,哪怕失去雙臂,仍要兇狠的撲上去與對手同歸於盡,對於青水鏢局眾鏢師而言,這是一場令所有人為之膽寒的戰鬥,他們不怕死,既然選擇了江湖路,就意味着在提着腦袋過日子,早就有了死得覺悟,江湖義氣,快意恩仇,怎少得了廝殺,更何況是鏢師這種高風險的職業,可以說,行鏢的沒有一個是孬種,然而今時今夜,卻叫他們認識了世間還一類名叫死士的職業,這是一種對敵人兇狠、對自己殘忍、且充滿了血腥的狼性組織。
李沐躺卧在最典雅的廂房內,香爐中紫檀香裊裊升起,身上披着昂貴的?狼霜絲絨被,心中思緒起伏,久久無法安睡。
離開古松崖,他沒有參與接下來的搜捕行動,體悟着剎那間出現的冰涼,渾渾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廂房,寒意出現的如此突然,威力也讓他大吃一驚,竟然僅憑目視便能隔着三尺凍結寶劍,這樣的力量已經遠遠超過了武者的範疇,自己體內為何會潛藏着如此龐大的力量,平日裏這股力量有蟄伏在哪裏,為何會在死亡來臨時意識產生恐懼的剎那莫名的出現,種種疑惑讓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且這股力量讓他在演武堂不懼煙瘴之毒,此刻又展現出冰封寶劍的威力,究竟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能力,太多的不解讓他思緒凌亂,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對於李沐突然展現的匪夷所思的力量,張之秋沒有多言,看着李沐失魂落魄的走回廂房,也沒有阻攔,他知道李沐身上有秘密,但他不願意深究,也曉得李沐此時應該好好靜一靜,畢竟這種事不論發生在誰身上,只要還是個平常人,就不是那麼容易接受,其實他很想勸解幾句,但是說實話,關於修真界,他真的很陌生,儘管擁有世人夢寐以求的修真功法,卻從未踏足過修真界,所接觸的修真者也皆是剛剛摸索到修真門檻的散修,而且大都不是道門道統。
在允州,修真者的道統五花八門,僅他所知,便有:佛家、儒家、陰陽家、妖道、鬼道等等,而且據說江湖中的武者便是上古時期兵家的一支。
至於道家,卻是當今修真者之大統,佔據着絕對的人數,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們有着自己的活動範圍,很少與普通人往來,與佛家的普渡眾生、儒家的天下大同相去甚遠,佛家講求結納人間香火,行走世間斬妖除魔、超度亡魂,儒家則是傳播學問、教化世人。
張之秋不懂佛家和儒家的功法,不曉得傳說中的大儒和行者有多麼厲害,但他卻知道,家傳修真功法《秋水決》習練數十年,卻趕不上偶然奇遇獲得的武學功法《劍舞索魂》修鍊七年的成果,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不是《秋水決》,而是靈動飄逸的劍法《劍舞索魂》,而且他曾經親眼目睹了一個江湖前輩輕易秒殺練氣期修士的場面,那時他只有十六歲,至今記憶猶新,儘管內心很清楚自己所見的只是修真界的冰山一角,真正的修真者絕對不會如此不堪,但他始終未能目睹傳說中的御劍橫空天地間的仙姿風采,這也是他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夢想。
得知李沐不是普通人,張之秋沒有絲毫排斥,反而更加期待,或許自己的夢想能夠在李沐身上實現,未能找出真兇的陰晦心情頓時一掃而光,將追捕的任務交給自己兩位結義兄弟,眉飛色舞的回到席間,興高采烈的開懷暢飲,惹得慕容千山、付東等人詫異連連,還以為他在為找出真兇而欣喜若狂,卻不知張之秋早就在打算讓豚鯊幫頂黑鍋。
廂房之中,李沐回憶起幽寒二氣,略有所得,幽氣便是那詭異的灰色氣體,在古松崖吸收了三個人身上溢出的幽氣,細細體會,似乎有聲聲不甘的怒吼在耳旁徘徊,這讓他心驚的同時不禁駭然,回憶起書中對魂魄的描述,雖然差異很大,卻最為接近先前兩個設想中的第二個,也就是說這詭異的幽氣很可能是人死後被拉入輪迴的魂魄。想到這裏,向來膽大,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如果只是氣體,哪怕再過詭異,也不過是天地間的靈源之根,是死物,即便蘊含天地至毒,又有何懼,唯獨一死而;倘若是人的魂魄,且被吸入體內,是個人都不會願意接受,畢竟太過匪夷所思。然而終究還是見識淺薄,具體是何物還有待查證,多想無益。
而寒氣,就真實的多,很顯然,與夢中的冰雪世界息息相關,只不過依然不解其中的聯繫,回想起來,當時雖然面對死亡產生了恐懼,內心卻很平靜,似乎並無多大感觸,意識中將死亡看的如同睡覺,他知道那不是面對死亡的淡漠,而是他冷靜的有些過頭了,將自己的死亡當成了冷眼旁觀者,至於為什麼會這樣,便不得而知,或許是寒意連同他的思維也給一起冰封了。
儘管心亂如麻,李沐最終還是理清了頭緒,恐怕只有夢中的冰雪世界才能給出答案。想通了這些,緊繃的心神頓時鬆弛了下來,朦朦朧朧之間,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夢中,雪依舊是那樣的乾淨,天空依舊白茫茫一片,遠方的冰河無邊無垠,不知何處是終點。
李沐睜開眼,平淡的眼神閃過一絲異色,還是那片天地,似乎有些不同了,分明一切都沒有變,但總覺得不一樣了。
搖了搖頭,拋開思緒,順着風向,繼續自己的征程,他堅信只要走到這個世界的盡頭,一切答案將迎刃而解。
突然,抬起的左腳頓時止在了半空,李沐凝視着自己的靴子,張着大嘴乜獃獃愣在了那裏,這不是兩年前母親給他縫製的錦靴嗎,怎麼會出現在腳上,之前穿的一直是落魄時的那雙透腳趾的布靴,為何會換上這雙他極為珍惜的靴子,這是他至今收到的最好的一件禮物。
由於錦絲昂貴,張家生活拮据,姜氏把數年的積蓄拿了出來,也只買了三兩二錢,本想給他織件錦襖,卻少了只袖子,不得已只好改作錦靴。
“為何身上還是那件襤褸的衣衫?”
李沐摸了摸身上褶皺的青衣,望着腳下的錦靴,思緒如飛,這雙錦靴他從未穿過,一直捨不得,出現在這裏,難道意味着什麼?
駐足冰天雪地之中,回憶起過往的點點滴滴,三年的光景在眼前匆匆而過,一滴晶瑩的淚珠不自覺的輕輕滑落,頃刻間,他懂了,那是一個早已在內心環伺的答案,只是他倔強的從不願意去承認,那是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珍惜!”
“我懂了,是珍惜,原來我失去了人生最寶貴的東西!”
“如此看來,這個冰雪世界應該是我內心的真實寫照,卻不知為何改變的只有這雙錦靴,身上的衣衫,還有年齡,竟不曾改變,難道我還失去了生命中更重要的東西嗎?”李沐喃喃自語,形若癲狂,打開了心結,終於感覺到了久違的思念。
“在面對死亡的那一刻,我的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或許正是這份平靜,讓我看清了自己的內心,母親的笑容,父親的期盼,還有師傅眼中的溺愛,這些都是應該珍惜的,以前我一直不懂思念,將一份份真摯的情感冷冷的冰封,儘管早已認可了現在的父母,卻從未珍惜,此刻我懂了,珍惜原來是如此的溫暖。”
想到這裏,雪晴了,天空依舊蒼白,卻不在有雪,不在有風,視野千里,隱約看到了天際的蒼穹,然而豁然抬頭,一輪漆黑無比的太陽懸挂半空,李沐頓時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坐於地。
“不,這絕對不是我的內心世界,我的內心世界怎麼可能存在如此詭異的黑色太陽。”
“這當然不是你的內心世界。”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李沐耳旁響起,李沐駭然一驚,趕忙回過頭,卻空空如也。
“不用找了,你看不到我的。”蒼老的聲音再次傳來,似乎就在耳邊。
“你,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我的夢中?”李沐赫然受到驚嚇,一個挺身站了起來,四下回顧,卻一無所獲。
“你錯了,這不是你的夢,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只是你不知道罷了,至於我是誰,我正是這個世界的主人。”老者的聲音很平淡,卻中氣十足。
“不,這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否則為何我只有在夢中才能來到這裏?”李沐顯得有些激動,出現了三年的夢境,突然有了主人,他如何能夠接受,而且倘若不是夢境,他為何進來的不是身體。
“你錯了,這確實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名為乾坤陣圖,是一件流傳自上古天道的靈寶,自成陣法空間,而你之所以會以靈魂的狀態出現在這裏,是因為你已經死了,靈魂乃人之根本,存在於識海,一旦脫離了識海,就意味者死亡,乾坤陣圖雖然存在與你的識海,但陣圖內的空間卻不在識海之內,因此不能混為一談,所以說你已經死了,否則打開陣圖進來的只能是你本人。”老者平靜的講述着讓李沐為之膽寒的話語,李沐忍不住顫慄起來,頓時寒意肆起,內心竟比這雪域還要冰冷。
“不,我不相信,我還活着,很好的活着,就在剛才,我還拜了一位高手為師,哼,你說我死,我就死了,這不可能。”李沐幾乎是叫嚷着說出了這番話。
“你為何發抖,其實你已經想到了,不錯,三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重傷垂危的你死在了破廟的屋檐下,也就是那個時候,你的靈魂來到了這裏,這也是你三年來不曾改變的原因,而今日的改變,並非是因為你找到了失去的珍惜,而是天樞符積攢了一些魂力,使你得以回復些許人氣,當然,尋回丟落的珍惜,也是必不可少,畢竟靈魂是沒有感情的,天樞符司命,若要使人起死回生,沒有人類的情感,便不能算是真正的復活,只是行屍走肉罷了。”
“順帶說一句,那雙錦靴是我幫你換上的,是先有了這雙錦靴,你才能因此感悟到珍惜的真諦;而不是感悟到了珍惜的真諦,才出現了這雙錦靴。”
李沐禿廢的坐在地上,目光茫然,心若死灰,那日醒來,他便隱隱感覺到不對,因為那天的太陽並不是很好,而且是清晨,不可能讓他感受到溫暖,但他卻感受到了,這隻能說明當時的體溫非常冰冷,而隨後儘管有所好轉,卻依舊比一般人的體溫低,後來張氏夫婦請了幾個大夫也沒有看出問題,只能當是體質的緣故,漸漸的便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