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輪迴 序章 傳說

1948年農曆正月初一，雙木村。

開門炮仗零零散散的響起又零零散散的結束，空氣中瀰漫的雪染上了火藥和紙屑燃燒過後的味道，一個模糊的黑色影子跳過連續不斷的屋頂，輕輕落在一面土坯院牆頂上，看着院子裏端着一盤餃子正在往屋裏走的中年男人“喵”了一聲。

男人停下腳步，看了看牆頭上舔着爪子的黑貓，用擋在盤子上的手拿起一個餃子丟在牆邊：“你這畜生鼻子倒是挺靈，這鬼天氣，你也不容易，過個年吧。”說完抬腳往屋裏走去。

黑貓放下爪子，蹲坐在牆頭，幽藍的眼睛盯着窗戶上映出的人影。牆邊的餃子在雪堆上融出一個洞，最後一絲熱氣漸漸飄散，表面結成了一層冰。

東方的天空逐漸泛起了魚肚白，村民們一個一個走上街頭。這裏自古流傳着初一串門磕頭拜年的習俗，每一家的大人都會帶着自家的孩子走門串戶給村子裏年長的老人和長輩拜年，走在路上遇見鄰里街坊不免寒暄一番，說說吉利話，聊聊家常。

和往年不同的是，村民見面的話題都圍繞着紛紛揚揚的大雪。自古就有“瑞雪兆豐年”的諺語，冬天下雪一直被視為豐收的預兆，可是今年這場大雪自臘八節開始一直持續到年初一仍然沒有停的意思，村子裏上了年紀的老人從他們出生以來就沒見過。

二狗子和另外幾個年輕人站在路邊一邊跺着腳一邊議論着上次趕集時遇到的隔壁村姑娘。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走過來，看着幾個年輕人，咂咂嘴。老人叫林老三，自然不是真名，因為在叔伯兄弟間排行老三才得了這麼一個名字。

幾個年輕人聽到動靜，急忙作揖道：“三爺爺過年好。”林老三很是享受這種感覺，捋了捋山羊鬍，正準備說話，就聽到不遠處一聲驚呼：“狗子，你爹瘋了！”

一個中年婦女正趴在地上，一邊喊一邊朝着幾個年輕人揮動着胳膊，臉上沾了一大塊雪，雪裏還隱隱透着一絲血色。身邊幾個村民見狀趕緊走過去攙扶，卻不想中年婦女像是脫力了一般，怎麼都站不起來，最後只能任由她癱坐在地上。

二狗子一看，趕緊朝着中年婦女跑過去，跑到中年婦女面前，低頭喊了一聲娘，卻看到中年婦女的手上臉上的雪已經被血染紅，擦掉之後露出好幾道指甲的撓痕，鮮血正在傷口裏不斷地滲出。中年婦女顫抖的抓着自己兒子的手：“狗子，你快去看看你爹吧，你爹他瘋了。”

二狗子對着剛剛和自己一起聊天的年輕人丟下一句“扶着你嬸兒”就往家裏跑去。大年初一見紅本來就是不吉利的事情，再加上這連續多日的雪，旁邊不乏有人露出“我就說今年不太平”的表情。

林老三剛剛還想說道幾個年輕人幾句，被狗子娘一喊話全卡在嗓子眼裏，眼前的情況作為長輩，自然是要撐場子的，喊了旁邊看熱鬧的人，跟在二狗子身後。

平日裏作為長輩自然要行為端莊，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腿腳比身邊的年輕人還靈活。

剛走到院門，院子裏突然傳來一聲貓叫。這叫聲不像平日裏貓叫聲，似乎帶着情緒，有不甘，有傷感，還夾帶着一絲仇恨和凄慘，路上的所有人心底都是一哆嗦。

林老三平日裏雖然有點倚老賣老，但畢竟閱歷豐富，一把攔住往院子裏走的人：“都別動，怕是有不幹凈的東西！”說完悄悄的推開院門。院子裏二狗子正被壓在地上，脖子被掐的死死的，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麼。

聽到門口的動靜，蹲坐在二狗子身上的人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口，眼睛透着幽藍的光。趁着抬頭的功夫，林老三一眼看出二狗子身上的人正是狗子爹。

林老三往後退了一步，看了看院門外幾個中年男人，招招手說道：“你們幾個跟我進去救人。”

幾個中年人雖然平日裏也都是村裡頗有威望的人，但剛才狗子爹的眼神都看到了，之前的那聲貓叫本來心裏就有點哆嗦，現在腿也有點不聽使喚，都沒有要動的想法。

林老三見狀狠狠罵了幾句娘，拉了旁邊幾個年輕人：“你們來，狗子他爹被貓妖附體了，你們陽氣旺，不怕髒東西，抓了他送到太奶奶那去。”

幾個年輕人平日裏就調皮搗蛋，經常聽村裡老人說些鬼神精怪的故事，都知道村裏有個林家太奶奶降魔除妖本事通天，只是從來沒能見過，一聽說送到太奶奶那裏去，頓時來了興趣，擼了袖子，走到門后抄起幾個農具，慢慢的圍攏過去。

狗子爹看着慢慢圍攏過來的幾人，後背慢慢的拱起，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幾個年輕人仗着年輕力壯沒有停留，繼續走了幾步掄圓了胳膊朝着狗子爹拍下去。

狗子爹平日裏一直嫌棄這幾個年輕人不務正業，沒少數落他們，現在又被貓妖附體，幾個年輕人手下一點沒留勁，可勁的招呼，真要把人打壞了那也是林老三讓的，外面的人可都看着，要怪也怪不到自己身上。

各種各樣的農具眼看就要七七八八的落在身上，狗子爹踩在狗子肚子上的雙腳突然發力，生生跳出來兩米來遠，歪着頭伸出舌頭舔了舔手。

幾個年輕人來不及收勁，二狗子剛喘了口氣就結結實實的挨了幾下，臉疼的抽成一團。幾個人年輕人趁着這個空歇把二狗子拖到一邊，重新抄起手裏的傢伙，腳下沒停繼續朝着狗子爹圍攏過去。

狗子爹看着逐漸圍攏過來的幾個人，四腳着地的趴在地上，後背弓着，硬生生的原地拔起一米多高，朝着二狗子跳過去，卻不想胸前橫掃過來一把鐵杴，躲閃不及重重的挨了一下，藉著鐵杴的力道硬生生在空中扭轉身體，落回了原地。

狗子爹看看周圍的人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血，又一次拱起背跳起來，這次目標並不是二狗子，而是最前面的林老三。

林老三雖然年紀大了，幾年前也是跟隨民兵打過鬼子的人，見狗子爹朝自己跳來，來不及細看，掄起手裏的棍子。這棍子剛剛拿的時候看過，是以前鬧土匪的時候看家護院用的，頭上都是釘子，挨身上雖然不致死，但肯定不會好受。

林老三棍子剛揮出去，狗子爹硬生生在空中將上半身往後折，帶動整個身體改變方向，跳出包圍圈落在地上，不等眾人反應過來，迅速跳上旁邊的院牆。眼看着狗子爹要跑，幾個年輕人可不想就這麼白白錯失見林家太奶奶施法的機會，舉着手裏的傢伙追了過去。

狗子爹蹲在牆頭朝着下面的人“喵”了一聲，準備跳牆而去，突然院牆外邊傳來“汪”的一聲，狗子爹一哆嗦，驚嚇之下一個站立不穩從院牆上跌落下來，正好落在院牆下面堆放的漁網裏，掙扎了幾下被漁網纏住動彈不得。

幾個年輕人舉着手裏的傢伙圍上去，又將漁網纏了幾圈，直到整個人動彈不得，又纏了幾圈繩子，穿上棍子抬着跟在林老三身後去見太奶奶。

一行人抬着狗子爹來到太奶奶家裏，一進院門就看到守貞正跪在院東側屋門口磕頭。守貞是太奶奶的兒媳，只是二十來歲，平日裏太奶奶的屋子誰都不能進，也幾乎從來不出門，一日三餐和換洗衣服都是有守貞送到門口。林老三指着五花大綁的狗子爹，和守貞說了個大概。

話沒說完，屋子裏便傳出來太奶奶的聲音：“老三，放門外，其他人散了吧。”

林老三答應一聲，跪下磕完頭，對着幾個年輕人招招手。幾個年輕人把狗子爹抬過來放在門外，也學着林老三的樣子跪下磕頭，卻不甘心就這樣離開，紛紛躲在不遠處看着。

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狗子爹聽到太奶奶的聲音突然掙扎着爬起來跪在地上，兩個手抱在一起，一個勁的朝着屋門作揖。

“塵歸塵，土歸土，你不該私自破了規矩，還用了這麼下作的手段，今天收了你這邪物，以後，還是相安無事的好。”

太奶奶話音剛落，屋門便打開了一半，從屋子裏慢慢的爬出來一條碗口粗的黑色巨蛇，兩個眼睛冒着紅光，頭後面還有一對像翅膀一樣的東西。

巨蛇把頭伸到狗子爹的臉前，不停地吐着信子，身體一圈圈的把狗子爹整個纏起來，狗子爹的臉開始變成紫色，整個身體開始痙攣，終於從嘴裏發出一聲比剛剛還要凄慘幾分的貓叫聲，整個人癱軟下來，失去意識。

一個模糊的黑色影子開始慢慢的從狗子爹的後背爬出來，供着背準備跳走，卻不想被巨蛇一口吞下去。巨蛇吞掉影子之後晃了晃頭，慢慢的縮回屋子裏，屋門隨之關上。

“老三，抬回去吧。”太奶奶說完，屋子裏就再也沒有聲音。

坐在我面前的中年男人，右手中指和無名指夾着一支快要燃完的煙，終於在抽掉我接近半盒的煊赫門之後結束了他的故事，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沖我訕訕的笑了一下，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續上，一副意猶未盡的感覺。

這段傳說流傳到他這裏算是第三代了，傳說中提到的林老三就是他的爺爺，也是那件事情知道最詳細的人，以前村裡人都在的時候，每當他講起那個傳說總會有人湊過來聽，講到最精彩的時候還會有人給他遞上根煙，只不過後來老人去世的去世，年輕人打工的打工，已經很久沒有人再聽他講了。

從我們進來的那一刻起，他始終沒問我們是誰，也沒問我們詢問的目的，很顯然他根本不在意，從他的反應來看他更在意的應該是剛剛一瞬間眾星拱月般的滿足感。

聽完中年男人的講述，趁着他還沉浸在滿足感中，我站起身示意旁邊的沈沐涵和李婧瑤一起離開。雖然對於剛剛中年男人講的故事並不完全相信，但至少證明了我尋找的方向是正確的，七十年前林家曾經出現在這裏。

三個月來我經歷了自己曾經難以想像的事情，到現在得到的所有信息仍然十分混亂，當年的整個事情仍然沒有一點頭緒。但是，我知道自己沒有選擇，只能一路走下去。

因為我是林棋，我背後是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