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柯清
許如清本來的名字叫柯清,尚湘雲帶着她二婚後才有了現在的名字。柯欣榮去世后,尚湘雲變賣了岸邊的房子也沒能還完欠下的債。她只能帶着小柯清東躲西藏過着日子,衣食無着。可即便這樣,催債的人還是時常上門騷擾這對可憐的母女,尚湘雲每每幾近崩潰。
迫於無奈之下又或者說她實在過夠了這種生活,某個夜裏,趁着小柯清熟睡,摸了摸小柯清的額頭,戀戀不捨的親了親她的臉頰后,最終留下一封信走了。
小柯清才六歲,並沒有自我生存的能力,就這樣,她被硬塞到了伯父柯風華家裏,伯父對她不冷不熱,周白梅卻瞧見柯清就恨得牙根痒痒,堂姐對她也是呼來喚去的,從不把她當做自己人看待,只覺家中不過是來了個下人。
“嘖嘖嘖”周白梅摸了一下面前的茶几,眉頭隨即皺了起來,斜着眼睛瞅着柯清,“柯清,這桌子這麼臟,你怎麼擦的!”周白梅仰躺在沙發上,舒服的翹着二郎腿,還邊嗑着瓜子,眼裏滿是嫌棄地指揮着剛放學不久的柯清。
柯清停下了手中拖地的動作,抬頭看向沙發上的周白梅,小心翼翼的輕聲說著:“大娘,桌子是剛剛擦過的。”
周白梅起身一巴掌打在柯清的瘦弱的背上,“我說臟就是臟,還不趕緊打掃完去做飯!”
淚水在眼眶裏不停打轉,柯清忍得很是辛苦,她心裏清楚,如果周白梅發現自己哭,又免不了挨一頓打。快速的擦完地,把拖布掛在陽台後,柯清轉身進了廚房。
碗櫃對於年僅6歲的柯清來說,確實高了些,她搬來高板凳,晃晃悠悠的站了上去,終於夠到了櫃門。她顫顫巍巍的抱着懷裏的一摞碗碟,正準備從凳子上下來,可腳下一個沒踩穩,連人帶碗摔到了地上。柯清忍着胳膊上傳來的鑽心的疼,硬是咬着牙沒有叫出聲。
可叮鈴哐啷碗碟打碎的聲音已經引來了周白梅。
周白梅打開廚房門,看見碎了一地的碗碟,心裏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拽起地上蜷着身子的柯清,隨手就抄起一個擀麵杖對着柯清揮舞起來,邊打嘴裏還邊罵著:“一點小事都做不好,怪不得連你媽都不要你了,你媽是個掃把星!你就是個拖油瓶!!”
柯清終於反抗,媽媽是她心裏的最後底線,她用儘力氣推開周白梅,抬頭看着眼前滿臉尖酸刻薄的周白梅,她像是一頭終於被惹怒了的小獸,喘得急促,瞪着眼睛大聲吼了一句“我媽沒有不要我,我媽不是掃把星!!”說完轉頭就跑了出去。
柯清跪坐在沙堆旁,雨水滴滴答答,砸得沙面坑坑窪窪。她抬起頭看着灰濛濛的天,雨滴就這樣打在她的臉上,雨越下越大,柯清終於忍不住仰着頭哭出了聲。
雨停了嗎?柯清睜開哭的紅腫的雙眼,原來不是雨停了。頭頂上方是一把鵝黃色的雨傘,拿着傘的人是一個看起來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小女孩,柯清對上女孩明亮充滿着靈氣的雙眸,看着面前這個打扮精緻笑得溫柔的女孩,柯清竟一時呆住了。
池映月,和柯清同班的女孩,柯清一直沒有勇氣接觸她,她總是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被班裏男生女生包圍着,相比自己,她看起來太美好了,和自己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池映月看着柯清沒有任何動作,伸手便拉起了她,急急的用小手擦着柯清臉上的雨水,輕柔的動作里滿是心疼。
對於柯清,池映月是光。
池映月的家在城邊郊區,周圍住戶比較少,房子都是清一色的米白和磚紅色相間的二層小別墅。柯清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池映月家的客廳里了。鄭欣看着孩子胳膊和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實在是於心不忍,便把柯清帶回了家。
“你叫清清吧?”鄭欣摸着柯清的頭,動作十分輕柔,“清清,這是阿姨剛給月月買的睡衣,你先換上吧,今晚在這裏跟月月一塊睡好嗎?”鄭欣說著就把睡衣放在了她的身邊。
柯清愣愣地點了點頭,她實在不想回到伯父家裏,不想看到周白梅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
“月月,你帶着清清去樓上把衣服換了吧,換完就下來吃飯。”鄭欣說完,又轉頭對着柯清盈盈笑道:“清清,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就行。”
池映月接下了這項任務,拿起衣服就拉着許如清跑上樓了。
柯清穿着一身可愛的粉色睡裙,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她就這樣獃獃的看着眼前拿着毛巾為自己擦頭髮的池映月,尚湘雲把自己塞給家裏親戚后,好久每有人對自己這樣溫柔了。
“月月,爸爸把薑茶泡好了,給你的小同學端過去吧。”廚房裏傳來池德的聲音。
“嗯,好。”池映月扭頭對着廚房方向說道。然後回頭對着柯清說:“柯清,你等我一下。”說完便放下毛巾,起身跑向了廚房。
柯清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長發,透過頭髮縫隙左右打量着屋子,光滑潔白的牆面上掛着的是池映月父母的結婚照,電視旁邊支着的相框裏放的是池映月的單人照片,電視兩側的架子上各樣的書擺的整整齊齊,鵝黃色的燈光映得這個家格外溫暖,廚房飄來一陣陣飯香,許如清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我也想要一個這樣的家。
池映月坐在柯清身旁,看着柯清一口氣喝完了一大杯薑茶,害怕她喝太急嗆到,急忙忙的順了順她的背。
鄭欣幫着池德把菜端到了客廳中央的桌子上,轉身又進了廚房端出了一大碗湯。
鄭欣夾了一個塊排骨放到柯清的小碗裏,“清清,多吃點肉,你太瘦了。”說著又往柯清碗裏夾了一塊可樂雞翅,“塊嘗嘗阿姨做的好不好吃,給阿姨給點建議。”
坐在這一桌豐盛的晚飯面前,柯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眼淚,她已經好久沒有感受到家的溫暖了。
父親柯欣榮去世后,尚湘雲帶着她每日過得渾渾噩噩,更不要說有心情給她做頓飯了。被送去大伯家后,柯清更是不敢奢望周白梅能這樣照顧過自己。
池映月看到柯清哭了,緊忙伸着小手為她抹眼淚。
鄭欣看着柯清,想起剛才柯清跪坐在小區沙堆哭的特別無助的樣子,心裏更加難過了:這孩子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呀。
夜晚,房間裏留了一小盞夜燈在床頭柜上。池映月以為柯清睡著了,支起身子給她掖了掖被子,而後又縮回了自己的小被子裏,輕聲說了句“晚安”。
“鈴鈴鈴~”幾聲清脆的下課鈴聲把許如清從回憶一把拉回了現實。她能感受到身後池映月一直注視着自己的目光,十分灼熱。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或許,我們永遠都會這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