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看着眼前條理清晰地進行發言的男子,楊沫只能感慨“人生何處不相逢”的確可謂金玉良言。眼前的男子高大挺拔,三十齣頭的年紀,換掉那晚隨意的休閑裝而一身剪裁合體面料精良的正裝打扮,襯托出一股俊朗的神采,頭髮本就不長,卻比那晚夜場遇到的時候打理得更正式一些,顯得人精神利落,架上一副金絲眼鏡,儒雅中不失十足男人味,讓楊沫在第一眼幾乎沒有認出來,但是那把富有磁力的嗓音,卻立馬讓楊沫發現似曾相識,直到聽他侃侃而言,楊沫才想起眼前的男子就是那晚夜店“出手相救”和“好言相勸”的那位。
會間休息的時候,李縣長帶着老王和楊沫與到會的能源企業領導打招呼,走到發言男的跟前。
“蔣總,我們是呼市A縣的,這位是我們的李縣長,這位是楊科長。”老王自然充當引薦人,老王邊說著,李縣長也已經笑着向發言男伸出了手。
男子和縣長一番寒暄和交換名片后,卻又向楊沫伸出了手,似乎是再次自我介紹一般說到:“神州集團,蔣東林。”並遞上了名片。
“很高興認識您,蔣總,我叫楊沫,來A縣掛職鍛煉的。”縣裏的臨時名片還沒有做好,楊沫遞上了還是部里的名片,卻並沒有自報本職單位的大名。
蔣東林認真地看了看名片,才夾進桌子上的筆記本,朝楊沫笑了笑。
“蔣東林,蔣東林”,會議還在繼續着,楊沫看着手裏的名片,她當然早就知道蔣東林的大名,但真人的確還沒見過。內蒙儼然已經成為能源博弈中的重要戰場,而這一戰場中軍方與官方背景最深厚、財政與行政實力最雄厚的神州集團掌帥人,楊沫卻沒想到如此年輕,更沒想到的是,他的態度完全沒有很多能源大拿的倨傲不羈,但是禮貌的背後卻似乎有着一種居高臨下和掌控一切的篤定與自信。至於夜店的那次偶遇,倒是只讓楊沫覺得眼前專業十足的蔣東林,真的與那晚倜儻的樣子有點對不上號。
這次會議主要圍繞中央在蒙能源投資計劃的劃分問題進行討論,能更多得拿到中央的支持資金,拿下中央投資的項目,自是可以更快地促進本地區的經濟發展,所以各家各地當然爭奪不下。呼市自來在煤礦資源上不比鄂爾多斯等地,但是內蒙煤炭儲備量大質好,A縣在這波能源發展的大勢下,自然也想分得一杯羹,從煤礦能源入手,還想帶動煤炭科研、監測、檢驗等方面成立市裡某些高校或科研單位的分辦地點,所以分管縣長李平就帶着老王和楊沫來了。會上自然也是據理力爭。楊沫在在縣裏就做了一個星期的功課,這會兒正從A縣的礦藏優勢、地理優勢、經濟發展沿革、力推業務、招商情況等方面作詳細的彙報。
楊沫不愧是部委鍛鍊出來的人,講解思路清晰、有條不紊、宏觀與微觀結合、理論中又穿□A縣的實際、優劣勢並舉,但是最後點名扼要,闡明劣勢變優勢的可行性。對着PPT20分鐘講解下來,下面坐的省里的頭頭腦腦與能源企業的頭頭們,居然破天荒地鼓了個掌。
楊沫回到位置上,也不知怎麼就自動最先找到主席台上的蔣東林,卻與對方的眼神來了個衝撞,楊沫臉一熱,移開了眼神。
會後,大家遲遲沒有離去,各自找到感興趣的對象,三三兩兩圍成小圈交談着,有繼續就業務事宜討論的,有與相關人員套近乎的,也有約飯局的。李縣長帶着老王和楊沫在人群中匆匆地找到被圍作一團的蔣東林倒是讓楊沫有些另眼相看,很多人第一個知道要找省里的相關部門繼續哭窮討政策討項目,而知道來跟這個神州集團在蒙負責人套近乎,說明李縣長還是知道巧勁兒應該往那兒使。內蒙地方能源企業當然不能和神州集團的實力相比,內蒙地方企業需要向省里、向中央要資金,要項目,而神州集團隸屬中央,又有深厚的軍方背景,只要說動集團來當地開礦辦點,那資金和項目自然也就到位了,總好過到處求爹爹告奶奶還不知道門頭兒朝哪開地一級級拜上去。
蔣東林不動聲色得就轉向找過來的李縣長他們,噼里啪啦就開始說剛才A縣的彙報情況,楊沫訝異於他能在這麼短時間的介紹中就抓住了那麼多重要的信息點,也就在旁邊時不時插入一些附和的聲音。
“說起來楊科長和我一樣從北京來內蒙貢獻力量,某部還是我們的領導單位,今天我可得代表公司請楊科長吃個飯啊。”蔣東林看周圍圍着的其他人慢慢識相散開,悠悠說到。
“對對,應該我們請你們倆位北京來的貴客,蔣總,您看您休息會兒,5點半我們準時接您,XX飯店,怎麼樣?”老王何許人也,聽到蔣東林拒絕其他諸多地方的邀請主動開口,自是喜不自禁,忙將一切打點好了。
“老狐狸,終於承認我也是客了,暴露了。”楊沫心裏暗不爽了一句,“呵呵,蔣總太客氣了。”臉上還是笑到。
“行,那晚上見。”蔣東林倒也沒有廢話,和三人握了握手,就帶着助手離去了。
“嘶啦”蔣東林點燃一根煙,只吸了一口,就看着紅紅的煙頭在黑漆漆的房間裏醒目得一明一暗。煙灰很快就慢慢燒起了一段,蔣東林撣了撣,依稀扯開了一個笑容。
晚宴自然是賓主盡歡,蔣東林在李縣長和老王的恭迎試探下自然也透露了些許對A縣進駐項目的興趣,更是讓李縣長和老王鞍前馬後,處處恭迎。內蒙民風好客嗜酒,李縣長把在呼市辦事處的一男一女兩個海量又帶上了,蔣東林的助手和兩個副總在擋酒幾巡后都趴下了,蔣東林也覺得內蒙的燒酒微微有些上頭。於是那丫頭粉里透紅的臉又浮現在了眼前,開始自然是不肯喝的,怎奈在自己除了她敬的酒,其他油鹽不進的情況下,他似乎看到那丫頭在李縣長們的慫恿下開始掛不住的眼神。於是就一杯接一杯,丫頭酒量倒還可以,沒有被放倒,沒有說胡話,沒有失態,只是那雙開始能漾出水來的眼睛再盯着自己的時候,蔣東林卻不自覺的舉起杯子一口一個地幹了。只喝到旁邊人開始只打趣他們,那丫頭的臉除了燒酒的熏陶還透出其他色彩的時候,蔣東林就說差不多了,於是大家就都說“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蔣東林打開了燈,拿出手下做的關於A縣的前期調研報告慢慢翻看。能給A縣這個面子吃這個飯,蔣東林是有打算的,他當然知道縣裏有意拉攏神州集團的駐紮項目,除此以外,中央在年初對內蒙進行的全境第三次礦藏勘察,蔣東林早在兩個月前就拿到了最新的分析數據,他知道A縣這一帶煤炭儲量雖然不能和鄂爾多斯等地區的相比,但是這兒有其他地方沒有的一種稀有金屬礦藏,如果能打上前陣,占上先機,打開神州集團這一塊業務缺口的戰役勢必會由他蔣東林拿下。
只是,似乎在看到這個丫頭跟着A縣縣長走過來的時候,蔣東林自己就想着要不吃頓飯看看他們的具體招商意向也似乎不是不可以。蔣東林沒想到會在這麼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再遇到這個丫頭,半個月前的情景在此浮現出來,與夜場格格不入的裝扮、拿着一支空啤酒悵然若失的神情,被自己一手拉開時驚恐的眼神,還有在車裏瞥見的她的抬眼一望,似乎一幕幕全回到了眼前。今天下午她沉穩不驚、鞭辟入裏的演講讓他另眼相看,而今晚她的青澀、她的強裝老練鎮定、不肯喝酒的倔勁兒、開喝后的爽利、還有對自己部委幹部身份的淡淡一笑,又讓蔣東林覺得無比有趣。當然還有她微醺時嘟着嘴巴的恍惚神情以及聽到自己喊她一聲“楊科長”時手不自覺捏緊衣角的小動作,都讓蔣東林此時的眼神焦距更加迷離開來,應酬見得多了,酒桌上形形□通關係、搞公關的女人也見得多了,卻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讓蔣東林自己主動舉杯的情況,但是當丫頭在縣長鼓動下蹙着眉喝燒酒的樣子,又讓蔣東林覺得有點不忍心。“怎麼為個不相干的事,就能這麼著了人家的道兒!”蔣東林心裏這麼想着,腦子裏那雙含着水的眼睛卻總也揮不去,就感覺再也看不下去眼前的文件,摁掉了煙蒂,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