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雙鳳之爭
她們該不會趁着我受傷,都不管我各自大吃大喝去了吧?半口氣堵在嗓子眼,我在這裏餓得前胸貼後背,她們幾個倒好。
這是什麼鬼地方,一個字我都聽不懂,人還長得又丑又高,臉上塗了厚重胭脂一樣紅,我翻個身,默默地在心裏暗示我一點都不餓。
一個人影映在青幕牆壁上,後來派巴圖告訴我那叫哈那牆,他們失韋草原上有很多帳包,裹着帳包的就是哈那牆,晚上人來人往,燈火映着人影都能在哈那牆上看得清楚。
我憑着輪廓認出了那是即墨緲,她頭上的兩條絛子墜着紅色的珊瑚石。
祝冬也有,在我被狼咬破手臂的時候,她摘下了一條絛子給我暫時包住傷口,我迷糊中聽到她的咒罵,說我真是不成事,誰都沒被咬偏偏我被狼牙劃出個長口子。
即墨緲推開帳包門進來,我聞到了肉的鮮香,不爭氣地咽了好幾次唾沫。
她先是側頭瞄了一眼,我也半睜着眼看她,鬼使神差,互相偷看的兩個人對視上了目光,一如大戰狼群的那天。
她把刻着金魚的銅盤放在一邊,“起來吃點東西。”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冰冷的語氣,是和我同生死共患難的即墨緲,她像一開始的模樣,端正地坐在喜媩座位一動不動,手裏恭敬地捧着時果乾肉。
我慢慢坐起來,“你們都去哪裏了?”
我承認,冷起來的即墨緲是很嚇人的姑娘,話本子上我最喜歡兩種姑娘,一種是眉眼生情,扶風弱柳的美人,還有一種是嬌嗔可愛,天真爛漫的小丫頭。
我同哥哥說我絕對就是第二種,哥哥不顧儀態合上書就朝我腦門子上一拍,“你和這幾個詞,邊都不沾。”我悻悻地把書還給他,我對於有個不解風情的哥哥這回事,十分痛心,僅次於我不能去和修老先生學習周易。
即墨緲的生冷讓我有一種回到了合宜殿,被哥哥抽問‘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這句奧妙所在,諸如此類的錯覺,我晃晃腦袋把這些胡思亂想的思緒晃開。
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我問道:“公主呢?”
她眉間起了波瀾,“你先吃,吃完我們再說。”
我的手使不上力氣,她在一邊看我割不動肉,接過盤子裏的小刀,利落地把那一大塊手把肉,片成十多片。
她的手腕子那樣的細弱,用起刀子來可一點也不含糊,我毫不懷疑回到那一天她能獨自殺了一頭狼。
等我吃完了那一盤肉,她才慢慢說道:“公主殿下還沒有醒來。”
“怎麼會這樣?”
她只是嚇得昏厥過去,我們檢查之後並沒有在她身上發現傷口,宮裏的公主比我還膽子小,這麼一嚇居然就嚇得一睡不醒。
即墨緲沒有回答我,又說:“還有一件事,我們可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
是啊,送親隊伍在東胡出了這檔子事,我們幾個女子也不能讓公主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繼續趕路,為今之計只能先返回南魏。
“什麼時候出發?”我聲音大了些問道。
即墨緲當即捂住了我的嘴巴,我不明她的慌張,“怎麼回事?”支吾着問她說。
“噓……”
“到底怎麼回事?”我壓低聲音同她說。
“我們要偷偷離開,找機會。”
難不成救我們的人是一夥強盜,他們奪了公主的嫁妝還想殺人滅口,膽大包天,竟然敢和魏齊交惡。
我拍着她的手說道:“不用擔心,我去和他們說清楚我們是什麼人,料定他們不敢動我們一根汗毛。”
即墨緲嘆氣,“他們知道我們的來路,當天晚上他們救人時就知道。”
“啊?那他們還……”
“同我們的身份沒有關係。”
“從何說?”
“祝冬被當成人質押在一個帳包里。”
“他們這樣放肆!”
“這些失韋人和東胡人不一樣,他們倒是和我們那天見到的狼一樣,是草原的主人,誰也不怕。”
“不可能,既然在東胡的管轄之內,我們只要讓東胡皇室知道這件事,他們定會送我們安然回到南魏。”
“即墨驕,你認真聽我說。”
我點點頭,“好。”
“我觀察過,他們的圖騰和東胡的圖騰雖然相似,但略有不同,東胡人以狼為圖騰,是孤狼入雪的圖案,失韋人的圖騰卻是狼踏薪火。”
她稍微提點我就明白了這其中的關聯,無論是南魏、北齊,還是遠在西面荒地大漠的雕題和女子執掌朝野的伯慮,無一不是統一各個都城的圖騰,失韋人敢如此做,就說明他們並不為東胡人所控。
“這片草原,東胡人絕對不可能出現?”我自問道。
“無論語言還是錢幣,他們都和東胡有很明顯的區別。”即墨緲補充道。
祝冬被扣押,那公主殿下的處境說不定也陷入了危險,“殿下在他們手裏?”
“是,昨晚他們帶我們回來,我還可以前去侍候殿下,但是今天一早他們就換了一副臉色。”
“為什麼?”我慌了。
在這個陌生的草原,面對這麼一群高大陌生的異族人,我總是忍不住把他們同那群高大的野狼聯繫在一起。
“我暫時還看不出他們的目的,可我知道,他們要的不是那些箱篋里的金銀珠寶、奇珍異飾。”
即墨緲說那些人斬獲一地的財寶,無論是撿拾的羊倌還是下夜的女子臉上都沒有喜悅,他們對於這些似乎不甚在意。
真是個奇怪的民族,不為金錢所動,我暗暗想。
“會因為什麼呢?我們和他們一定有某種矛盾,不然他們不會這麼快改變了態度。”
即墨緲看看我,“可能是因為你。”她促狹一笑。
“我怎麼了?”我不明所以。
“昨晚博端格幫你放血,你還記得嗎?”
原來那個人叫博端格,“記得。”
“人家好心幫你,還給你餵了酒讓你少受些痛楚,你昏睡着竟然還咬了他一口,真是狠,都咬出了血。”她取笑我說。
我驚得拉住她的胳膊,“真的是這樣?因為我,得罪他們了?那我去給他道個歉。”
她笑得更厲害,“我逗你玩,看你小小一個人,膽子大起來都敢登天,就想看看你到底怕不怕。”
她笑起來可真好看,陛下寵愛的景律公主笑起來也沒有她的姿色,同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她的眉眼生得初開的紅梅花一般傲冷,笑起來卻溫暖得冬天的冰粒子都化得消失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