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海
等我恢復意識,鼻息里充滿消毒水的味道,我知道我還沒掛掉,重生之路還在繼續。只是我以前可沒犯過這種病,頂多就是感冒和嚴重感冒交替發作,難道是重生的副作用?身側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我勉強睜開眼。
“小瑾,小瑾,你終於醒了!”吳海激動地抓着我的手搖晃,然後衝到病房門口朝外面大喊:“醫生,吳海峰醫生!快來呀,周瑾醒了!周瑾醒了!”
我皺了皺眉,不用這麼激動,這麼大聲吼得我耳膜發疼,真想再暈過去。
一位年輕醫生領着一位護士走了進來,對我擺弄了兩下,然後嚴肅地對吳海說:“小海,你要是再這麼大喊大叫,我就立馬把你轟出去。我跟你說了這小姑娘沒事兒,況且她現在是醒過來,不是醒不過來!”
吳海笑呵呵地撓頭,“我這不是激動嘛。”然後做了個標準的立正,中氣十足地說:“叔,我知道錯了!”
我想起來了,似乎以前聽吳海提過,他爸有個弟弟,是個醫生,想來就是這位了。
“別在我面前擺弄你那一套,跟你爸一樣賊。”醫生轉過來看我,聲音頓時溫柔無比,這才是真正的兒科醫生:“小娘,感覺好些了嗎?”我點點頭。
“你這是血壓低,沒什麼大礙,不用擔心,平時多吃肉,注意休息。”然後放低聲音,臉上露出笑容來,“沒少被這小子折騰?”
別說兩叔侄笑起來的樣子還挺像,我還沒說話便被吳大少搶了先。“吳海峰同志,你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吳海竭力維護自己“高大”的形象,“我可是以愛護幼小為己任,從不欺負弱小!”
吳海峰根本不理會自家侄子,扔笑眯眯地對我說:“這小子就是毛躁得很,你也別怪他,要不是他及時把你送過來,估計也夠嗆。以後吃東西不能挑食,盡量多吃點,看你這細胳膊除了一層皮還有什麼呀。”
還有血管和骨頭,我心裏答道。
“吊完這瓶水就可以出院了。不過好不容易到城裏來一趟,就讓小海陪你到處走走,要是走不動就讓他背,這可是他自找的,大過年的還你住院,不用客氣啊。”
“叔,你到底是不是我叔?”吳海從吳海峰背後探出頭,轉頭看着我,“周瑾,我估計我就是被老吳家抱養的崽,從我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來,我爹吳海山,這位吳海峰,我連第三個字都省了,直接叫了吳海。全國叫這名兒的不知道十几上百萬……哎喲!”
吳海峰一掌拍在吳海頭頂,“你小子想得倒挺多,你以為你的名字有多好聽,現在的家長給孩子取名可都挑好名兒,你那種俗名兒就你爸那種缺根經的人才想得出來。”說完哈哈大笑起來,留吳海面目扭曲怒火中燒,“吳海峰,我要和你單挑!”
吳海峰醫生華麗地轉身,優雅地擺擺手,“小姑娘,要是有人打攪你休息就按床頭的應急燈。”他身後的小護士捂着嘴笑,跟着出去了。
吳海回頭看了看我,平靜了一下,待面目基本恢復正常撲到床上,委屈地問我:“小瑾,我的名字真的很難聽嗎?”
以前吳海也曾問過我這個問題,當時我很惡劣地說,是啊,跟“法海”樣,讓人討厭。小時候喜歡看白娘子,法海作為反派自然成了小孩兒心中的一號惡人的代名詞。似乎在前世的那一天裏我們說了很多話,記不清了。那一天發生的很多事情,在後來的歲歲年年裏都是我想要遺忘的疤痕,慢慢的遺忘,不再真切。只記得從那以後,吳海就很少回李奶奶家住了,連寒暑假也只待幾天就走,以至於後來的我們只剩點頭的交情。
即使他只是看我一眼,然後從我身邊走過,我也忍不住心裏的煩躁,只是討厭他、討厭他。其實是一直羨慕他有個完整的家,羨慕他有個疼愛他的外婆,羨慕他身邊成群結隊的哥們兒……可是他卻對我越來越冷淡,看我的眼神里深沉,那種同情的眼神幾乎把我逼瘋,我不要他可憐我!
我想,我和他永遠不可能成為親密無間的朋友,所以我也從不去奢求,那麼也就不會產生依賴。
那個晚上,我被張曉梅綁在井邊的梅樹上使勁兒的抽,透過屋裏明亮的燈,我看到了那個趴在窗口看我挨打的身影。那個時候我哭了,第一次在張曉梅的枝條下哭出了聲。
而現在我要給他另一種答案:“很好聽,‘海’很好聽。”
吳海笑了,咧着嘴,露出八顆牙齒,“小瑾說好聽就是真的好聽,呵呵,我就暫時不逼我老子給我改名兒了。小瑾,你見過海嗎?”
“沒有”至少在我十歲以前是沒有的。
“下星期,我帶你去看海,好嗎?”
我點頭,這是我欠他的誠實。我一直都知道他對我的好,十三歲以前,所有笑我媽媽跟人跑了的人,所有嘲笑我穿的那雙不合腳的大碼破球鞋的人,所有給我寫過情書遞過紙條的人,都被他揍過。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後來的跌跌撞撞,我多希望自己不曾錯過他。
直到多年後,一身軍裝的人朝我走來,他說:周瑾,好久不見。他說,我很早以前就把這個小院兒買了下來,這裏有我們的童年,最不捨得割捨的記憶。那一瞬間,眼淚婆娑,視線里那個模糊的身影讓我再不能面對。
吳海說他已經讓李奶奶給我爸和后媽帶了口信,傳達我沒大礙和晚上回家的消息。我沒有意見,跟着他在城裏瞎逛。吳海把我當老佛爺供着,生怕我被人撞着了,一直護着我插了針管的手背。
“這條圍巾怎麼樣?”吳海拿着一條紅色針織圍巾問我。
我看了下,男孩子圍紅色的話,恐怕不怎麼好看,而且他也不是什麼奶油小生型。剛想說,那條圍巾就圍在了我脖子上,吳海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旁邊的售貨員滿臉是笑,“小姑娘帶這條圍巾可好看了。”
我努力從圍滿脖子的紅色里露出下巴,我不覺得以我現在的“黑妹”模樣有多適合這麼艷麗的顏色。
吳海嘖嘖兩聲,扒掉紅圍巾,“試試這一條。”說著又給我圍了上來。
我很想說,你為什麼非要選那麼亮的色兒?還那麼厚,分明不考慮我這條細脖子的承載空間。再說了,你試圍巾,不能把舊圍巾取下來你再試?
吳大少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動手拿下我的舊圍巾,“冷不冷?”
你在試圍巾,我冷一下又能怎樣。我還是沒膽說,畢竟大少爺給咱買條圍巾當新年禮物,咱也不能駁了他的面子。幾乎把這家店的圍巾都試了遍,吳大少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就買這條。”
我看了下脖子上的圍巾,是條雪白色的粗線圍巾,很厚,不長,掛在脖子上正好一圈。吳海把我拉到鏡子前,“看看怎麼樣。”
我心說,你早讓我照下鏡子不久完了嘛,非要他看好了才輪到我最後看一眼。不過還真的挺好看,當然不是說我,是圍巾。
終於出了店門,吳海又拉着我進了家名牌鞋店。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寒酸的破舊運動鞋,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雙,因為它合腳,不是大碼鞋,走在安靜的教室里不會哐當作響,不會有同學偷偷的嘲笑,上體育課也不會被人踩掉或是一用力就飛出了老遠。只不過我最好的鞋和這裏最普通的一雙鞋比起來,也只能被稱作醜小鴨。
“我們要去海邊,會很冷,我可不想你凍着。”吳海試圖安撫我。老實說,他的話說跟沒說一個樣,如果是當年的我,肯定會賞他個耳光,然後憤憤地跑回鎮上。可是現在我確信,身邊這個人對我是真心的,他用他所有的尊嚴來愛我,而我為什麼不可以為了他捨棄部分高傲的自尊?事實上,我正在這樣做。
“我知道,不過我只穿便宜的鞋。”我說了只是部分捨棄。
“好。”吳海鬆了口氣,一臉興奮對店員說:“把你們這裏最便宜的鞋拿出來!”
我暈,通常這有買最貴的人才會這麼理直氣壯?然後我頂着一張關公臉選了一雙合腳的鞋,趕緊拉着他走人。吳大少還一臉笑呵呵的模樣,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沒心沒肺,或者說沒臉沒皮……
吳海還要拉着我繼續逛,我猜想他是想給我買全套,可是我們現在頂多算得上青梅竹馬,還沒到那種可以安心花他錢的程度。我趕緊裝虛弱,吳大少果然乖乖地扶着“老佛爺”出了商場。
吳海的爸爸派了車來接我們,快到老吳家的時候,我突然有種見家長的感覺,不要怪我,我雖然是小孩兒的身軀,可再怎麼著也有個成熟的心智是不?以前我只是遠遠地見過吳家的幾個長輩,更別提到他們家來,這……真是大姑娘出嫁頭一回!
“別怕,我爺爺奶奶都很慈祥,跟我姥姥一個樣。”吳海拍着我的頭,十二歲的少爺已經有了早熟的傾向。
前排的年輕司機笑起來,“吳海,你給小王叔叔說說,這個小妹妹是你什麼人呀?”
吳海咧着嘴,側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這是幹什麼?又開始沒心沒肺的笑……我很尷尬……尤其是那位自稱小王叔叔的司機同志笑得更爽朗了之後。
小媳婦兒夢話版塊:
吳大少:小瑾,你說我改什麼名兒好?吳海龍?吳海虎?還是吳海豹?嗯,小瑾,你跟我說說你喜歡哪個?
周瑾心想,果然是屬動物的:我覺得吳海挺好的。
吳大少:不行不行,吳海,吳海,一點兒都不霸氣,哪有龍啊虎的有氣魄!
吳爸爸隆重登場:你這臭小子,竟敢嫌棄老子取的名兒!
吳大少擠眉弄眼一通:老爹,要不我們換換怎樣?
吳爸爸一掌拍在吳海腦門兒:不孝子,少做白日夢!
吳爺爺從書房裏走出來:哼!我當年給你取吳海的時候你怎麼就敢背着我改了?
吳爸爸趕緊討好的笑:爸,當年那個“山”字可不是我添上去的。
吳爺爺冷哼一聲,斜着眼珠問:那你倒是跟我說說是誰添的啊?
不停擦汗的吳爸爸:這個……多少年的事兒了,我也差不多想不起來了……
恍然大悟的吳大少:吳海山!沒你這麼當爹的!我堅決不叫吳海!
吳爸爸和吳爺爺此時異口同聲:幹嘛不叫吳海?這名兒哪兒不好了?……
周瑾:……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