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私定終身

八月初，兩人趁着清晨天色微暗的時候返回京城，此時各所學校都已經開始準備開學了。

而今年的畢業生，也經過近三個月的培訓，將會在中秋節過後，趕往各地赴任。

每次在暑期這段時間，基本上都是畢業生們成親的日子，有時候一天在京城裏都能遇到三五家成親的花轎交錯而過，只因為他們接到調任書，家裏人希望在調任前讓他們成親，然後和妻子一起去地方，畢竟這一走，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除非是相識的，不然很多的爹娘都不希望兒子娶地方上的女子為妻，萬一是被地方上的女子矇騙了呢？

他們幫忙張羅的，至少多少了解一些，當然也有一些畢業生是自己戀愛成親的，之前畢業的就有好些個這種情況的。

如今每年的畢業生能進入朝廷的也就五十人，其餘的大多都被調到各地學校里擔任講師，畢竟現在講師稀缺，很多地方現在還沒有正規的講師，大多都是當地的身負功名的秀才擔任，當然這也是暫時的。

這批學生畢業后，除了兩地一百名大學生，進入了朝廷，其餘的都被調往各地學校，有的上任直接擔任的校長。

包辦婚姻有好有壞，好處是全家人高興，壞處則是不一定是自己喜歡的。

不過，對於醫學院的畢業生來說，似乎就成了很多人家求娶甚至嫁女的對象，畢竟現在醫生的身份不斷提高，口碑極好。

尤其是穿上一身白大褂的時候，那樣子別提多溫婉颯爽了。

林相的有三個外孫，其中大外孫就在這次的畢業生之列，以長安大學第一屆畢業生中的第一名備受矚目。

同時也被調往渝州淮安郡下擔任縣令。

“父親，不能讓卓兒留在京城嗎？”林相的女兒林瑤當晚和她問道。

林浦看着女兒，“這是吏部的意思，都已經給陛下過目了。而且這幾年的畢業生全部被調任地方，即便為父是副相也沒有這個權利。”

看到林瑤失落的樣子，林浦知道女兒捨不得明卓，道：“渝州人傑地靈，你不需要擔心，他自身能力不錯，只要自己有能力，早晚會升遷的。”

年輕人，總得給他一個歷練的機會，如今朝中這些人，多是憑藉著自身能力一步步走上來的，大部分人也都有外調的資歷。

“而且，若是為父插手吏部的事情為卓兒謀利，到時候非但為父的官位名聲不保，卓兒恐怕也會被剝奪畢業生的資格，百害而無一利，當今陛下絕非是能夠糊弄之人，以後這種話切莫再提，就算你有這個心思，也要爛在腹中，莫要讓外人知曉。”

林瑤聽出了父親話語中的嚴重性，趕忙點點頭。

“父親教訓的是，女兒記下了。”

“陛下英明，外有錦衣衛監察天下，內有六部運轉朝局，只要卓兒有能力，斷然不會埋沒的。”

“是！”

這件事不能提，林瑤卻又別的挂念。

“父親，那卓兒的婚事……”

“他不是中意同科的一位宋姑娘嘛，你是有哪裏不滿意？”林浦看着女兒。

當初他們老夫妻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自小也是嬌生慣養的，雖說沒有養成潑辣刁蠻的性格，可是這眼界到底是不如現在讀過書的姑娘。

如今的小姑娘可是真真的了不得，她們在學校里學習的是和男子一樣的知識，不再是閨閣里琴棋書畫，更不是拈酸吃醋，各個都有不屬於男兒的報國之心。

那位宋家的姑娘專供的是大周律法，之前明卓私下裏和林浦說起過，兩人是兩情相悅，那宋姑娘這次也被調往明卓要赴任的縣城，擔任當地的法官，專管刑獄判決。

如今若是林瑤不滿意，恐怕兩個孩子日後在一起共事，難免尷尬。

林瑤垂眸道：“宋家的門楣，到底是太低了。”

這位宋姑娘是其他州府的一位法曹之女，雖說出身官家，可是比起林相外孫這層身份，對方的確是寒門。

“宋家門楣低不打緊，關鍵是卓兒那孩子中意，而且能以優異的成績考入長安大學，本身在才華方面就不輸給卓兒，拋去門楣，兩個孩子也是旗鼓相當。”林相徐緩的勸解林瑤，“再說，明家也只是小貴之家，當初不也與我林家結親了嗎？你的祖父，當初也是地方縣令，七品官職，這有什麼可指摘的。”

“可卓兒是當朝副相的外孫呀。”林瑤更屬意京中高官之女，這才是門當戶對。

“你也說了，只是外孫，他到底是明家的兒子，當然你這麼說的話，那為父同意兩個孩子的婚事。”林浦從不小瞧任何人，也不會瞧不起任何人，不然前朝太子趙煥，他根本就不會管。

林瑤被父親堵得無話可說，也知道父親答應，她若是堅持不答應，恐怕最終會和兒子離心。

三個孩子都是她的命，她不捨得與兒子鬧翻。

之前還想着若是父親反對，身為外祖父，明卓到底是會有所顧忌，如今看來，只有自己在堅持罷了。

“難道明家的宗婦，要讓那個身份的女子來擔任？”

林浦瞧着女兒，心底生出了絲絲的悔意。

當初就應該多教導女兒一些大局觀，可在當年的情況下，女子能力太高，到底是不好嫁人。

誰家的公婆也不願意看到一個有主見且強勢的兒媳婦。

只是時間飛逝，如林瑤這般的女子，在當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品德，如今卻已然不夠看了。

甚至還有些頑固迂腐的跡象。

“陛下對現今這種一家扎堆生活的現象並不贊同，認為兒子成婚，就已經是個獨立擔當的男人了，理應與妻子分開來單獨開灶生活……”

“這哪裏可以。”林瑤趕忙開口反對，“女兒並未聽說過。”

“你沒有聽說，只是因為陛下並未宣揚，這是各家的事情，陛下還不會管的這麼寬。”林浦看着她急切的樣子，無奈搖頭，“你把兒子禁錮在身邊一輩子，是為了什麼？”

“自然是看着他們小夫妻。”

“看着他們做什麼？”林浦繼續問道。

“看着他們……”做什麼？林瑤似乎也有一瞬間的茫然。

可家家皆是如此，哪裏有成婚就分家的，這不是霍亂家族嘛。

“即便是分出去了，卓兒也是你的兒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何必要拘在身邊？”

林瑤之後精神恍惚的和父親又聊了幾句，最終因為時間太晚，才起身離開了。

至於明卓的婚事，父親都答應了，她自然不能拒絕。

她在明家的地位，是靠着自己這位做高官的父親得來的，不會因為這點事情就和父親爭執離心。

林浦在書房裏讓人重新沏了一壺熱茶，不多時，外面就進來一個風姿卓越的青年。

一進門他就在林浦對面坐下，“外祖父，我娘答應了？”

“不知，但是老夫肯定是贊同的，既然那宋姑娘如你說的那麼好，老夫有什麼可反對的。”

“還是外祖父疼孫兒。”明卓面上笑容更甚，“過完中秋我們倆就要去赴任了，這婚事……”

“距離中秋只要不到十日的時間了，在赴任之前，肯定是來不及準備，你們倆可以去赴任后再成婚，或者你與那小姑娘商量商量，先把彩禮給他們家，你們倆去把婚事定下來，以後有時間再辦宴席。”

“好是好，會不會太不莊重了？”明卓想着，他與宋璐兩情相悅，兩人的婚事肯定不能隨意，怎麼著也得大辦才夠誠意。

“宋家人在京城？”林浦問道。

“在！”明卓點頭，“他們一家準備在京城過中秋，宋璐赴任后再返回祖居。”

“那小姑娘在娘家如何？”林浦繼續問道。

“他們家中有兩兒一女，宋璐是長姐，兩個弟弟目前還在老家讀書，學習聽說也很不錯，宋縣令對這個女兒很看好，宋夫人當年生宋璐的時候艱難，因此對這個女兒也是倍加疼愛。”

“既然如此，中秋時，請他們一家來府中一起過節吧，老夫幫你說說。”

“哎，謝謝外祖父。”

兩人慢悠悠的喝着茶，左右無聊，開始下棋。

“學校四年的生活，過得好嗎？”

“很好。”明卓點頭，“離開的時候倒是頗為捨不得，過兩日，我們同窗想在外面酒樓請幾位老師用餐，以感謝他們四年來對我們的教導。”

“不錯，懂的尊師重道還不夠，日後去了地方，更要體貼黎民，興科農桑，當今陛下在提拔官員方面，不看你的年齡，只看你的人品和政績，比起曾經以資歷論升遷，這位陛下已經是難得的明君了。”

“孫兒明白。”明卓贊同這句話。

“去了地方，也要多加約束寮下衙署，如今防衛所已經遍佈各州府軍銜，所有的地方防衛所長官，都是宋統領手中的精兵強將，去到地方后，先和對方通通氣，遇到一些事情也與他們互相幫襯，他們雖說是你的下屬，可是防衛所歸宋統領，監察院歸錦衣衛，法官歸刑部，他們都有自己的上峰，你可以統轄他們，卻不能頤指氣使。”

明卓聽得很認真，“外祖父，若是他們知法犯法，我又當如何？”

“之前吏部那邊的培訓都白學了？”林浦忍俊不禁，“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可以聯合三司會審，最後再交由法官按律判刑，最後將刑獄文書遞交刑部。大周新律，不能錯殺，也不能錯放，同時以證據為準，包括物證人證，沒有證據或者證據模糊不清，以疑罪從無辦理，不羈押，不判刑。這個那位宋姑娘肯定比你清楚，到時候你對這方面感興趣的話，可以私下裏請教。”

聽到宋璐，明卓面上有些迥然，摸着鼻子點點頭。

三個外孫裏面，林浦最看好的就是明卓，下面兩個小的到底是不定性，再加上明卓是明家嫡長孫，日後家族肯定是要交到明卓手中，對下面兩個小的難免縱容幾分。

以前林浦覺得這種情況是對的，若是下面兩個弟弟能力出眾，以後難免威脅到明卓的地位。

這也是很多家族裏普遍的做法，有的次子異常聰慧，那就另當別論了。

但是即便次子或者是庶子再聰慧，家產依舊會留給嫡長子。

可如今卻不這麼認為了。

真正有能力的人，會想着自己創下一份家業，而不會死盯着家族的基業。

林浦的父親是地方縣令，他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其中一母同胞的只有一個妹妹。

生母在生妹妹的時候難產而亡，繼母隨後過門，次年就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原本還對他愛護有加的父親，將大半的關注都轉移到了那對雙生兒的身上。

再加上繼母出身地方商戶，難免學會了一些姦猾，表面對他們兄妹母子情深，私下裏卻頗為冷漠，甚至為了日後林家的家業，暗中也陷害了林浦數次。

最終林浦因為妹妹被繼母差點陷害身亡，最終和父親表明，日後他不會惦記林家的家業，並且當著繼母的面立下書面保證，對方這才停下了對林浦兄妹的算計。

而且在吃喝方面和妹妹的用藥上，繼母也難免大方了一些。

之後林浦高中，留在京城任職，擔任從六品編纂，一進官場，官職就高過了父親。

回鄉祭祖時，父親與繼母對他從最初的漠視，直接轉變成逢迎討好，父親甚至告訴他，林家還是他的，當初那份書面保證書早已經被焚燒了。

林浦不以為意，臨走的時候，說是京城名醫多，要把妹妹帶到京城治病，兄妹倆徹底脫離了林家。

當然因為交通不便利，林浦在那之後只回過林家兩次，兩次都是因為父親和繼母過世。

期間倒是每年讓人送回去一些京中的特產，卻也再無往來。

而曾經的那個林家早已落魄，那對雙生弟弟更是湮滅於眾人，而自己這個林家，早已成為長安城的高門。

所以說靠誰都不如靠自己，若是沒有能力，祖上給你留下金山銀山，早晚也要揮霍一空。

有能力，即便出身於淤泥之中，也能開出最絢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