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復國無望
他對趙煥四人道：“趙公子，趙夫人，幾位請稍等，陛下正在裏面與相爺談事情。”
趙煥拱手，“不敢。”
高振也沒有苛待他們，將人帶到了偏殿，並且讓宮婢送來了茶水點心。
趙煥夫婦倒是忍耐着，反倒是兩個孩子看到點心，眼神里透露着垂涎。
“吃吧！”高振笑着遞上去，看到趙煥夫婦的眼神，輕聲道：“乾淨着呢，吃不壞肚子。”
趙煥心中送了口氣。
說的也是，若是女帝想讓他們死，他們也活不到現在，作為前朝“餘孽”，最初就不會留下他們的性命。
既然放他們出來，就肯定不會讓自己一家四口死在宮裏，如此就會給人落下話柄。
女帝不可能這般不顧後果。
得到母親的點頭，兩個孩子也顧不得其他，抓起點心就往嘴裏塞。
高振慢慢的走到殿外候着，留他們一家四口在這裏。
“殿下……”
“玉靈，以後莫要喚我殿下了，我們現在只是平民百姓。”趙煥開口勸阻。
盛玉靈黯然點頭，“夫君，我們之後是留在京城，還是去別的地方？”
“這個我還不清楚，今晚暫且住到老師府中，聽聽老師的意見。”趙煥道。
見他有了打算，盛玉靈也不再說其他的，反正他們夫妻一體，趙煥去哪裏，她和孩子就去哪裏，這輩子都不會分開的。
約么兩刻鐘后，高振過來告知他們，陛下召見。
趙煥和盛玉靈帶着兩個孩子，隨後跟着高振去了御書房。
一跨進殿中，趙煥就看到坐在上面的女子。
女子很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左右，眉目清潤，長得算不得極美，卻氣質超群。
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就能令人無法忽視。
可趙煥卻打心底里覺得發寒，這個女人當初憑藉一己之力，就顛覆了南離，是他心底最深的噩夢。
“草民趙煥攜妻兒，拜見陛下！”
趙煥和盛玉靈帶着兩個孩子跪地請安。
謝琅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起來吧，高振，賜座。”
“是！”高振將他們請到椅子裏坐好。
“原想着關你們三五年的，如今天下安定，你們也可以恢復自由身了。”
“謝陛下！”趙煥站起身準備謝恩，卻被謝琅的手勢給壓了下去。
“前朝其他的王爺，每家的安家費是五萬兩，你們這邊也不例外，這筆銀子足夠你們一家四口好好生活了，當然想要如同曾經那邊奢侈，卻是不行。”
“不管你們是留在長安，還是區別的府城安家，孩子都能得到很好的教育，朕這邊不苛待大周子民，日後你們的孩子有能力，自可入朝為官，也不會攔着，其他的前朝舊人均是如此。至於其他的事情，想必林浦會和你們詳細說明白的，你們可以出宮了。”
“是！謝陛下隆恩。”
謝琅揮揮手，“高振，派人送他們去戶部領安置費。”
“是，陛下。”
高振派了自己的徒弟，送他們一家四口去了戶部。
來到戶部，一個戶部的官員接待了他們，簡單核實了他們的身份后，對方就把一張五萬兩的銀卡遞給了趙煥。
“帶着這張銀卡，在長安城內的十六家大周銀行均能辦理，當然若是你們去外地，但凡是大周銀行，都可以進行異地取款，天下五十州府，近萬郡縣，全部都有大周銀行的分行。”
“有勞！”趙煥聽得滿腹震驚。
天下五十州？難道女帝將南離劃分成了五十座州府？這得多擠得慌。
取走了銀卡，小內監將人送出皇宮，然後轉頭離去了。
趙煥看着眼前的景象，對妻兒道：“咱們現在去老師府中吧。”
“好！”
從剛才的小內監口中得知，老師的府邸並沒有變，還是以前的那座府邸。
一路步行來到林府，看到頭頂的匾額，趙煥上前去扣開了門。
開門的是一名年輕的小廝，見到他們后，笑着問道：“可是趙公子一家？”
“正是！”趙煥回道。
“趙公子請，昨兒老爺交代過，您會來府上暫居，府中已經為趙公子備好了院落。”
“夫人可在府中？”趙煥問道。
老師現在應該在衙門裏，可是既然過來暫時投靠，肯定是要先拜見師母的。
“夫人在清心堂，只是夫人早上交代過奴家，趙公子來時，先帶你們去休息，不需要急着過去。”
盛玉靈見狀，笑道：“我們此行唐突，豈有過門不拜見主家的道理，再累也得先給老夫人請安才是，還請小兄弟幫忙通傳一聲。”
對方見狀，也沒有拒絕，將人帶到清心堂，然後告訴了裏面的嬤嬤。
嬤嬤看到趙煥一家，眼眶微微濕潤，趕忙將人請進屋去。
“夫人知道你們這兩日回來，昨兒晚上就將後面的明德堂給整理出來了，就是殿下以往過來是住的。”
“余嬤嬤發間銀絲增添了不少。”趙煥感慨萬千。
“是啊，老了。”余嬤嬤掀開竹簾，將人請進去，“老夫人，趙公子來了。”
黃昏，林浦踩着點走出了衙門，然後讓小廝加快速度，開車電車就往家裏沖。
蘇潁見狀，只是笑着搖搖頭，並沒有因此而懷疑林浦的為人。
到底是跟在身邊多年的學生，如今終於得見天日，他肯定是要噓寒問暖一番的，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大抵如此。
回到府中，一路在下人的請安聲中，來到清心堂，一眼看到自家夫人正在和他們一家閑談。
“老師！”趙煥見到他，起身作揖，深深的鞠了一禮，“學生拜見老師。”
“快快免禮。”林浦將人扶起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他幾圈，“這幾年可受苦了。”
“讓老師擔心了，在天牢內倒是沒有受苦，他們沒有對我用刑，只是到底沒有自由，心生黯淡。”好在現在熬過來了。
“出來后可有什麼打算？是留在長安還是去其他州府？”林浦問道。
“老師可否為學生講講現在的情勢？之前學生去領安置費的時候，聽聞大周如今有五十州……”
林浦點點頭，“之所以是五十州，蓋因當今女帝整合了西楚與北涼，在兩年多前就已經天下一統。”
“……”趙煥覺得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聽。
不僅僅是南離沒了，連與南離齊名的西楚和北涼，也落到了女帝手中。
如今的大周天下，該是何等的廣袤無垠。
他在天牢內，最初的時候還覺得滿腹悲憤，自己居然成了南離的罪人，以廢太子的污名存活於世上。
如今再看，他算不得多倒霉，西楚和北涼恐怕更慘烈。
這人吶，別覺得自己很慘，等看到比你更慘的，你會瞬間覺得心態平衡。
比起那些死去的舊國皇族和臣民，至少他這個廢太子還活着不是。
或許心底曾經也有過自由后光復南離的想法，可是聽到現在的想法，趙煥放棄了。
曾經三國鼎立數百年，誰也沒有能力吞下任何一方，可是謝琅卻以一己之力，在極端的時間內，統一天下，日後如何不好說，至少在謝琅執政之間，是沒人能反抗她的統治的。
這一晚，林浦給趙煥普及了很多如今大周的東西，其中就包括教育方面，大周的教育是自由的，每個人能都在自己的領域發光發熱。
林浦是希望趙煥能帶着家人離開京城，可若是為了孩子，還是留在長安的好，畢竟這裏是天子所居之地，更是天下的中樞，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教育。
趙煥很信任林浦，哪怕林浦後期歸順大周，可他與林浦的師生情分卻極深。
他這輩子是沒什麼希望了，現在唯有將所有的籌碼都放到自己子女身上，並非是為了光復南離，而是為了兩個孩子着想。
“老師，我決定和玉靈留在長安。”
“好！”林浦沒意見，畢竟這是趙煥自己的決定，“那你明日就去中介所去找房子吧，以前的伢人現在都開了中介所了，而且大周現在除了最開始的官奴，尋常人是禁止人口買賣的，要是家裏想要僱人，也可以通過中介所讓他們介紹，那邊都需要簽訂雇傭契約，不過都是活契，但是都經過了很長時間的培訓，去打聽打聽，他們就會和你說明白的。”
“是，老師。”趙煥點點頭。
林浦繼續說道：“還有，買到房子之後，就要去京兆府辦理戶籍，沒有大周的戶籍，小孩子就是黑戶，以後是不能入學讀書的。”
“我明白，多謝老師。”
“這都是小事，夜深了，早些去休息吧。”
“學生告辭。”
回到明德堂，盛玉靈就被他的動作驚醒了。
並非是矯情，而是在天牢裏這些年，她的睡眠已經很淺了，當凡事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瞬間把她驚醒，就怕下一刻聽到自己子女和丈夫的死訊。
“回來了，老師都和你聊什麼了？”
趙煥脫掉外衣，掀開被子躺進去，將人摟在懷中，輕拍着她的肩膀。
“我決定帶着你和孩子留在長安，明天我就出去找房子，你要一起嗎？”趙煥問道。
盛玉靈猶豫片刻，“我不放心孩子，再說你看中的房子，我肯定也會喜歡的。”
“你日後是家裏的女主人，還是得看看你自己是否喜歡才行，孩子明天可以讓師母幫忙照看一下，不會有事的。”
“那好吧。”盛玉靈最終點頭。
次日清晨，一家四口陪着林老太太用過造反，趙煥就把一對兒女託付給老太太看顧着，他則是帶着盛玉靈離開相府，找中介去看房子。
如今的中介不如當初做伢人的時候賺得多，可是勝在穩定，而且和官府打交道的時候也多，至少有個依靠和保障。
朝廷里的一些營生，大多招工的時候，都會讓伢人幫忙篩選調教，從中還能拿到一些抽成。
再者就是如今的房市，基本也掌握在伢人的手裏，不管是租房買房或者是賣房的，都會來他們這裏做中轉站。
趙煥和盛玉靈來到一間中介所的時候，就看到這裏有不少人，大多是來找活兒乾的。
有了中介，他們就不擔心被掌柜的坑騙，雖說需要交納一點錢，倒是在他們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不會感到肉疼。
實在沒錢的話，等他們和掌柜的簽訂雇傭合同，拿到工錢后，可以再還給他們。
“兩位是招活兒還是僱人，還是租房買房？”看到他們倆，一個身穿青衫的男子起身迎了上來。
“我們想買房子，你們這裏有嗎？”趙煥問道。
“有，不知道兩位客人想買多大的房子？我們這邊有幾年前朝廷負責修建的兩層小居，還有一些老舊的院落，也有兩進三進的房子，四進的那種在長安城都是官邸才配居住的，也歸戶部掌管，我們這邊是不能進行四下買賣的。”
“那就你說的那個新建的兩層小居和三進的院落看看吧。”趙煥說道。
“好的。”青衫男子點點頭，走到裏面的工作枱，讓人給他找來幾把鑰匙，然後帶着他們夫妻倆，乘坐店裏的馬車，去實地看房了。
趙煥坐在車內，掀開車簾看着外面跑過去的四輪車，好奇的問道：“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青衫男子聞言笑道：“兩位是剛開長安吧？這是朝廷弄得，叫電動四輪車，做起來舒服還擋風遮雨，關鍵是速度快，最快的速度是一個時辰一百公里，當然這是最快的速度，在長安城內，是要限速的，半個時辰內不能超過三十公里！”
這男子不愧是做伢人的，嘴巴利索還健談，“裏面有個圓形的盤，我之前去店裏看熱鬧，人家說是錶盤，錶盤上就寫着速度呢，不過價格高啊，便宜的也得一百多兩銀子，貴的四五百兩，我聽說還可以專門按照你的要求打造，那價錢就更是天價了，上千兩可能都打不住。城郊有個駕校，就是專門為學開電車的人開的，想要開那種車子，必須得有駕校給你開的駕照文書，不然就是無證駕駛，是要罰款的。”
趙煥見妻子坐在床邊，偶爾過去一輛電車，她都看的興緻勃勃，“不知道這種車子在哪裏買？”
“咱們已經走過了，就在後面的街邊有家店，當然長安城四城，都有店面，隨便和路人打聽打聽，他們都知道，客人要買啊？”
“內子想來是很喜歡的，過兩天去看看。”
“那買之前就得先去拿到駕照文書，不然你買了也不能開，還得掛牌，看到了嗎？”他指着外面跑到他們前頭的一輛車，就在屁股後面有個藍牌，上面寫着京壹0125的牌子，“就那個，須得去各處的防衛所旁邊的車管所進行掛牌。”
趙煥聽到對方的話以及所看到的景象，真的是大開眼界。
現在的長安城，早已經不是他曾經所熟悉的南離帝都了，這種變化讓他心臟狂跳，有激動，也有傷感。
“到了！”馬車走過幾個衚衕，在一棟三進的院落停下，“這棟宅子之前是一位富商的，後來那富商的老父親過世，想要落葉歸根，他們一家就帶着老父親回祖居了。因為父子情深，老人家就在這棟宅子裏過世，他就不想要這棟宅子了，托我們幫忙賣掉。”
說罷，未免兩人多想，趕忙解釋道：“不過兩位別多想，那老人家是喜喪，活到古稀之年，在夜裏無聲無息的走的。再說這京城的宅子裏，除了那新建成沒幾年的，哪座宅子裏沒有死過人，不是主子就是奴婢。”
“說的是。”趙煥也不在意。
等那青衫男子打開門，三人抬腳進去。
宅子的佈局還是很不錯的，而且似乎也有中介所的人幫忙偶爾打理，宅子瞧着倒是乾淨，宅子裏還有不少的傢具都沒有搬走，日後若是搬進來，肯定是要重新更換的，這些舊的傢具還可以賣掉，或者是搬到下人房裏給他們用。
後面還有個小花園，園子不算大，卻勝在有雅意，瞧着倒是舒心。
“玉靈，你覺得如何？”
“挺好的，咱們再去看看另外的宅子吧。”在這裏轉了一圈，盛玉靈道。
“好！”
隨後青衫男子就帶着他們去了幾年前新翻修的兩層小別墅那邊。
看到這棟別墅的第一眼，盛玉靈就覺得很漂亮，尤其是那透明的玻璃窗，更是瞧着愛不釋手，唯一的缺點就是地方太小，給她的感覺很逼仄。
但是盛玉靈卻很喜歡這裏的窗戶和暖炕，尤其得知這棟宅子到了天氣冷的時候，只需要在廚房裏燒柴，就能讓整個家裏都變得暖融融的，心裏就有些猶疑。
她並不知道，這種猶疑，叫做選擇困難症。
“小兄弟，這棟宅子多少錢？”趙煥問道。
青衫男子笑道：“這座宅子價格相對公道，只需要六百二十兩，之前咱們看的那棟三進的院子，則需要三千五百兩。”
男子走到一側的廂房，“想來日後兩位是要僱人的，這棟廂房每個房間能睡下兩人，在正房一樓左手邊的位置還能睡下兩個人，別看這院子小，可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如今天下安定，長安城內到處密佈着防衛所，門房除了那些大戶人家，一般富戶都用不上，家裏只需要有兩個清掃衛生的，有一兩個做飯的也就足夠用了。”
盛玉靈抬頭看着趙煥，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此時，門外走過去兩個人，其中一身穿着一套靛青色的圓領袍。
經過這裏時，不經意的往裏面看了一眼，見到趙煥后，腳步停住，眼神遲疑的看着他。
好一會兒，他抬腳進來，“子英？”
趙煥循聲看去，等看到對方的面孔，不禁有些激動，“三哥？”
“是我！”趙景有些激動的點點頭，然後沖盛玉靈笑着點點頭，“弟妹。”
盛玉靈沖對方福了福身，“三哥好。”
“三哥怎麼在這裏？”趙煥驚訝的問道。
“我剛出門去辦了點事，剛回來，你們這是要買房子？”趙景笑容更深了，“正好，我買的房子就在這條街上，隔壁。”
“……這麼巧？”趙煥也不免有些激動。
“去哥哥那裏坐會兒？”趙景問道。
“還是得改天，今天我要把房子安置好，之後還要去京兆府處理一下。”
“行，哥哥就在家裏等你。”趙景拍拍他的肩膀，“那哥哥就先回去了，你三嫂還在家中等我呢。”
“好！”
送走趙景，趙煥對盛玉靈道：“不如咱們兩套宅子都買下來，這邊你平日裏還能和三嫂做個伴。”
“好！”盛玉靈似乎也踏實了一些，她與三嫂的關係向來不錯，住在這裏倒也不用擔心兩眼一抹黑。
青衫男子聽到這個，滿面春風的帶着兩人回到中介所，為兩人辦理的房產過戶文書，之後帶着兩人來到京兆府，由京兆府這邊核對無誤后蓋章，然後趙煥取出銀牌。
對方看到這張銀牌，倒也沒有覺得麻煩，隨後帶着趙煥來到京兆府旁邊的大周銀行，從裏面取出來四千五百兩銀子，之後銀牌重新換成了四萬五千五百兩的銀牌。
在京兆府，當面輕點了銀子，之後繳納了一筆很小的手續費，這兩座宅子就成了他們自己的了。
青衫男子給了兩人鑰匙，笑道：“兩位還是要儘快把宅子的鎖頭給換了，我們肯定是不會去打擾的，一切都是為了客人們的安全。”
“多謝。”趙煥和對方拱手道謝。
“客氣。”青衫男子又說了幾句，帶着兩張銀票和中介所的手續費離開了。
之後趙煥夫婦就在這裏辦理了戶籍證明，房子就落在那棟三進宅院裏。
“大人……”
“兩位客氣了，我只是戶籍科的小公職人員，當不得大人的稱呼。”對方笑着搖搖頭，“兩位還有事嗎？”
“我和內子還有兩個孩子，他們的戶籍……”
“辦理戶籍，須得當事人親自到場，兩位也看到了，須得按印泥的。”
“好，那我們下午再來。”
“可以，兩位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