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名動一時

慕蓮沒想到林掌柜如此直截了當的將她推了出來，她原以為對方會出低價買下她的這幅綉品，沒想到對方確實是個實誠的人。

思量片刻之後，慕蓮便走到了人前，面朝眾人行了一禮后，朗聲道，“承蒙林掌柜與諸位賞識，在下姓慕，單名一個蓮字，這幅《日出山行圖》確實是我所作。不過其中綉法並非我所獨創，而是姑蘇一帶相傳已久的綉法，故而在下也擔當不起大匠之名……稍後，我將會與林掌柜商議擇良辰吉日將此作與我的其他作品一併公諸於眾，到時諸君皆可前來觀賞。眼下還望諸君見諒。”說罷，慕蓮再次朝眾人行了一禮，在場的人紛紛還禮。

“慕姑娘客氣了，這作品乃是你所創。你願意拿出來分享，我等自是感激不盡了。”

“是極是極，林掌柜，若是展出的時間定了，還請務必於貴鋪門前貼個告示，我等才好尋地方……”。

能被綉品吸引過來的，大多是些懂禮守節之人，如今慕蓮已開口說會公開展出作品，而且同等綉法的奇作可能還不止一幅，那他們自然是回家靜候佳音，到時前來一觀，大飽眼福即可。

站在一側的林掌柜聞言也是摸了摸鬍鬚，對於慕蓮沒有在話中撇開他一事，心中很是滿意。這個姑娘不僅綉技高超，也是個會做人的，將來定不是什麼池中物。

等圍觀者散去后，林掌柜便客客氣氣的將慕蓮請進店鋪後院的會客廳中，周吳氏心知她留在這裏也派不上用場，借口出去買東西便離開了。

會客廳里，一片茶香縈繞，只見慕蓮與林掌柜分坐兩側，談論該如何展出綉品一事。

“……鴻鶴樓是我林家的產業，其中以第四層的景緻為最佳，且地方寬敞，一次可容納近百人就座用餐，若是將桌椅撤去，人數還得翻上一番。”

“如果將展出的時間定在三日後，我還可以再拿出四份綉品來，到時可一併展出。只是倘若現場人員混雜，還需要安排人留待看守。另外，依我之見，展出盡量白日開放，從辰時開始，申時結束，五個時辰的時間應該夠了。”

“五個時辰確實應該夠了，慕姑娘，人員和場地方面就由我林家負責即可。只是不知這些綉品你是否有意出售……”，林掌柜終於切入了正題，今日慕蓮的那幅《日出山行圖》雖已是傳了名聲出去，但是這天海城中的許多高門大戶卻還是不知道此事。他若是能先下手為強，少不得能在自己的功績簿子上添上那麼一筆。而此次開綉品展之事若是能夠引起轟動，說不定主家之人還會將他調回皇城。

慕蓮掃了一眼林掌柜強行按捺住激動的表情，心中微動，俗話說“財帛動人心”。眼下這位林掌柜雖然是在和自己打着商量，沒有與她強買強賣，但是如果綉品的價格一路走高，指不定到時候會生出什麼事情來。

念及此，她不動聲色的捏了捏手中的瓷杯，又將其放下，輕聲道，“這些綉品，我原不準備賣的，但是看在林掌柜的面子上，我可以破例賣您一幅，不過那要等展出之後。至於展出方面，我還有一個建議，林掌柜你可以向每一位前來參觀的人員收取一文錢的觀賞費，這些錢可以用來付給那些看管場地的人；另外最好限制時間和場次，譬如每個時辰算一場，而每一場只允許一千人入內觀賞，接着下一場開始前可以清空人員，避免人員積聚眾多，發生踩踏事件……”。

林掌柜越是聽着慕蓮的話語，越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着後者，世間竟然還有這樣見識廣博的奇女子？這位慕姑娘莫不是就是聖人所說的“生而知之者”？這個念頭一起，便如浮水的瓢兒，再難按下去了。此女，恐怕只可結交，不可得罪。

慕蓮雖察覺到林掌柜看她的目光有了變化，但也不知原因為何。

兩人又商量了一刻鐘左右，敲定了許多細節后，林掌柜親自將慕蓮送到綢緞莊門口，又命小廝駕來自家馬車送慕蓮回禾水村。

至於她的那幅《日出山行圖》則留給林掌柜用以對外交涉，畢竟展出當天須請得一些名流前來助陣，若是只帶着嘴皮子上門，恐怕名流們也很難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女子能弄出什麼驚艷絕倫的東西來。

慕蓮低着頭進入馬車，剛一入內便看到車裏放着五匹頂好的絲綢和幾套華麗的衣物整齊擺放在車內鋪着的地毯上面。她不由的想到林掌柜送別她時，那不似作假的真誠笑容，心下安定了幾分。

“小哥，麻煩你送我去一下菜市那邊。”

“好嘞，慕姑娘您可坐穩了。”駕車的青衣小廝爽朗一笑，手中韁繩一抖，馬兒便動了起來。

等到了菜市，慕蓮從車裏鑽出來，恰好碰見從附近一家米店裏走出來的周吳氏，她正是來尋後者的，這番撞巧，倒也省去了許多時間。

得知林掌柜派了馬車命人送慕蓮回家后，周吳氏驚訝的張大了嘴，她這輩子都還未坐過馬車，今日倒是托慕蓮的福了。

兩人逛了一會兒菜市，買了一些新鮮肉類后便將東西都搬上了車，出發回禾水村。

馬車的速度比起牛車來快了許多，來時一個時辰的車程，回程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從馬車上下來時，周吳氏還覺得自己的腳似乎在雲上飄着，興許是那車內的毯子太過柔軟的緣故。

馬車直接停在了周家門口。

駕車小廝起初看到這三間草房子和破舊的院落時，內心也是吃了一驚。這位技藝高超、被林掌柜奉為貴賓的女子竟然就住在這樣的地方？這……這可是連自己家也不如啊！他家好歹還是個瓦片房呢！

然而驚嘆歸驚嘆，小廝並沒有多話，而是勤勤懇懇的幫兩人將車上的東西都搬了下來，然後告訴慕蓮，他會在三天後的早上再來禾水村接她。隨後調轉馬匹，離開了禾水村。

周吳氏正好端着一碗水出來想給對方解渴，沒想到就這一會兒功夫，門口就沒了人影了。

眼下無事，慕蓮很快就進入了自己的房間，開始認真刺繡。上一世，她家祖上世代居住在姑蘇地區，做的蘇綉生意甚至進了皇宮，當時某朝的御用綉品更是幾乎全都出自蘇綉藝人之手。而她的祖母更是蘇綉大家，其所製作的綉品技藝精湛，綉工精美絕倫，曾被當作國禮用來贈予許多國外的最高領導人。連帶着慕蓮在這種環境的耳濡目染下，也學了不少真功夫。這一世，她依然準備將這門技藝發揚光大。

她這一忙，便直接忙到了晚飯的點兒。

小雙來喚她去吃晚飯的時候，她剛剛完成一半《紅梅吐蕊圖》。

飯桌上，小雙聽娘說著慕蓮今日的事情，臉頰都泛起了嚮往的紅暈。

大匠，那可是北齊國最最厲害的匠人才能摘得的榮譽。她的師父才這麼年輕，就已經是大匠了嗎？

彷彿是看出來了小丫頭的心思，慕蓮伸手摸了摸對方的小腦瓜，“師父還不是大匠呢，只是別人的謬讚罷了。你先練好師父昨日教你的繪畫筆法，只有先學好繪畫，才能綉出最好的刺繡。”

“嗯嗯！”小雙連連點頭，黑亮的眼睛中充滿着對未來的期待。也許有一天，她也會像師父一樣優秀。不知不覺中，小丫頭的心中的天平已在向慕蓮傾倒了。

用完飯後，周吳氏尋了個借口將女兒支了出去。慕蓮眉頭一皺，她察覺到周吳氏似是有什麼話要單獨同她說。

不想周吳氏站起身後走了兩步路，徑直在慕蓮面前跪了下來，慕蓮大驚避開，她怎能受這一跪？

“吳姐，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慕蓮連忙伸手去扶她。後者卻是以頭點地，朝她行跪拜禮道，“慕姑娘，我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我吳梅已是寡婦，此生不做他想，只求您給小雙她尋一個好出路，我願意以終身侍奉來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吳姐……，”慕蓮眼中不禁有幾分酸澀，可憐天下父母心。面對此情此景，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吳姐，你才是救我一命的恩人，何必說這些傷心話來戳我的心窩子？我慕蓮可以指天發誓，此生只要我慕蓮有一口飯吃，就絕不會叫小雙餓着！只要她願意跟着我學本事，大富大貴、出人頭地，她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後面這話說得有些俏皮，周吳氏竟被逗的“撲哧”一笑，慕蓮見狀雙手運上內力，藉機將人扶了起來，之後又是好一番安撫。

話說天海城裏，慕蓮離開之後，林掌柜還沒拿着對方留下的《日出山行圖》出去拜訪名流們，就先行被一眾同行堵在了家裏。

先是一人冷笑道，“老林，聽說今日在城裏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幅大匠級別的綉品《日出山行圖》在你這兒？拿出來讓老夥計們都見識見識吧！”

“就是就是，大傢伙兒聽到消息就都來了，就想看看那幅刺繡。”一人接過話茬，語氣也很是懇切。其他人則跟在後面起鬨。

林掌柜什麼場面沒見過？焉能被這幾句話誆到？他若是真的將東西拿出來了，恐怕今兒個走不出自家店鋪的大門。

於是，他擺了擺手道，“你們都別爭了，慕姑娘已經將此綉品的處置權和三日後的展出事宜都交給我了，你們吶，還是都回家洗洗睡吧。”

“都交給你負責了？”一人忍不住尖叫道，“老林，我說你這人也不厚道了，自己吃肉也得讓別人喝點湯吧？這展出要開幾天，要不要人維持場面的？須請得多少名流壓陣？我白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也不強求什麼，當個二號合伙人就行！”

“我呸！你白家能比得過我韓家，刺繡技術哪家強，天海城中找韓強！我韓家綉庄一出，你們哪個敢比？這二號合伙人，我韓家，當仁不讓！”若是這位韓強知道什麼叫做PK，此刻定會拉開架勢，擼起袖子，準備秀一下什麼叫做肌肉。

“你們都別爭了，論關係網，我杜家樹大根深，祖上受先皇封蔭，那可是日月之輝，豈是你們這些螢火之蟲能比的？這二號合伙人的身份，當歸我杜家！”

“好啊！好你個杜老匹夫，你可算承認了，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們這些本地人！祖上來自皇都就了不起了是嗎？有本事你就回皇都去呀！恐怕就你那點資產，在皇都連個房都買不起！”

也不知是誰最先打碎了水杯，是誰先撕碎了別人的衣袍，又不知是誰在別人的臉上揮了一拳，自己屁股上也讓人踹了一腳。會客廳里十幾個人亂作一團，那場面無比混亂，簡直不堪入目。

最終，林掌柜還是成功的從這個包圍圈裏逃了出來，原因無他，裏面的那群人都打出了狗腦子，一片混亂，他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看來慕姑娘大匠的名頭已經在城裏傳開了，這件事情他不一定能鎮得住了，為今之計，還是向主家如實彙報這裏的情況為妙。林掌柜打定主意后，便匆匆離開店鋪，往林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