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遺相,石相
荒蕪大尊的聲音空靈至極,輕飄飄傳進屋裏:“那天在中陰界,主子殺死古千愁以後,老奴立刻出發,打算和路土他們會合,老奴也知道自己道行微薄,但主子的命令,老奴可不敢違背,當時就想着,哪怕拼的性命不要,也跟大夥一倒,把遺相宰了!”
我有些不耐煩地皺眉:“老不死的,給我挑重點的說。”
“是。”荒蕪大尊砸巴了下嘴,繼續道:“可老奴緊趕慢趕,還是去晚了,當時場面上滿是灰慘慘的霧,幾乎啥都看不清楚,一股子屍臭混合著刺鼻的紙灰味,地上全是深深的大土坑,一片連一片啊,最小的土坑都有上千米寬了,弄的跟月亮表面似的,滿地蒼夷,連天空都快撕開一道口子了。”
越往下聽,我越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荒蕪:“周圍是億萬陰魂的慘哭聲,連大道都崩裂了!那風吹的和刀子似的,滿天滿地,到處刮著慘黃色的紙錢,這片霧裏,空間全扭曲啦!到處都是漆黑色的巨大旋渦,從那些縱橫交錯的裂縫中,能看到裏面的虛無混沌……”
“老奴也沒敢猶豫,小心地散開氣場,鑽進霧裏尋找路土等人的蹤跡,找了好久好久,突然給啥東西絆了一跤,我低頭瞧,那好像是一具屍體。”
荒蕪大尊所說的屍體,不是別人,正是墳婆,當時墳婆滿臉血,躺在那一動不動,荒蕪大尊就趕緊把她抱了起來,使勁掐她人中,墳婆受了重傷,所幸還不致命,醒來后,她陰陰地沖荒蕪笑了笑,指向遠方的濃霧深處。
荒蕪就背着墳婆,繼續往裏走,翻過好幾個被禁術砸出來的大盆地,總算是來到了戰場的中心。
“我可算是看到大夥了。”荒蕪聲音顫抖道:“當時場面上,路土,蘇瑤,胡青青,葬影和鴉都在,每個人都受了很嚴重的傷,躺在地上東倒西歪的,路土身邊滿是青瓷碎片,他的墨鏡早沒了,半張臉就像摔碎的工藝品似的,眼珠子,顴骨都沒啦……只剩下漆黑的洞。”
“看到我來了,路土尖嘯着給其他人預警,我把墳婆放在地上,我就說了,我現在是朱飛越大人的老奴,咱們是一夥,我受朱飛越大人的委託,來幫你們收拾遺相。”
“等我把朱飛越大人,打敗古千愁的事說出來后,路土他們都鬆了口氣,沖我說,原來是朋友啊,幸會幸會,可惜你來晚啦,一切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荒蕪大尊一聽,順着路土那流血的眸子,往遠處瞅,戰場的中心滿是罡風,所以是沒有霧的,在一片一望無垠的盆地里,坐着兩個模糊的人影。
我聽的心臟砰砰亂跳,無法想像,當時路土等人,究竟經歷了怎樣慘烈,血腥的鬥法,從荒蕪大尊的隻言片語中,我甚至隱隱感覺到,這場鬥法,對中陰界造成了永久,且不可逆的損傷。
這場鬥法,關係到人類的最終結局,可當時的我,被古千愁的無情氣場所詛咒,不得不返回人間,錯過了這場史詩般的戰鬥。
被困在幽冥的李志文,更不用說了,我倆都成了局外人。
可我們每個人,都有命運的安排,對此我並不後悔。
“戰場中心的那兩個人,是誰?”我急不可耐地問道。
漆黑,死寂的雜役大院裏,荒蕪大尊恭敬地回答道:“後面那人我認識,他是陳山火,這陳山火啊,也算是寒武紀的核心人物了,道行絕不在古千愁之下,連古千愁都很忌憚他,陳山火坐在前面那人後面,用手死死掐着那人的後腦勺。”
“而他掐的那個人,正是遺相!可遺相身上被一大團濃濃的黑氣所阻擋,我始終沒瞧出它的具體模樣。”
我連忙打斷道:“等一下,老東西,你之前不是見過遺相么?它許諾給你找一顆完整的修羅樹,以此做交換,讓你加入寒武紀。”
“你別告訴我,連你都不知道遺相的具體樣子?”
“主子記性真好。”荒蕪大尊沙啞地笑了起來:“遺相,是人死前那一刻,所表現出的相貌,所以,遺相本尊的法身,也不是固定的。”
“怎麼講?”
“它的臉,是人間每個時代,每一個死者的集合……遺相的面容,反應出世人在彌留之際的樣子,是一種對死亡的深深恐懼,和對人間一切美好的不甘,以及對未完成心愿的悔恨,遺相的臉,可男可女,可老可少。”
頓了頓,荒蕪大尊又補充道:“遺相是你,是我,是我們每個人,遺相……就是死亡本身。”
我臉上肌肉一陣猛烈抽動,在此之前,我從未聽說過,人間會有遺相這樣的東西,除了李志文以外,遺相是第二個具備非凡特性的靈魂,它的來歷我們暫且不談,只說這個非凡特性。
我並不知道非凡特性的具體含義,但隱隱能感覺到,具備這種特性的靈魂,往往是很難死去的。
李志文就是最好的例子。
於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未知恐懼,深深席捲了我的心田!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搖晃,劇烈顫抖起來!
有沒有可能,遺相和李志文一樣,它沒有死!它,寒武紀的創立者,人間最黑暗的核心,沒有之一!
它是具備非凡特性的靈魂,它怎會輕易死去?
“所以……老東西,你居然敢欺騙我?遺相根本就沒有死!”我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門外傳來荒蕪大尊驚恐的聲音:“不!老奴怎敢欺騙主人?請主人聽我繼續往下說。”
“說。”
“當時陳山火死死掐着遺相的後腦勺,而遺相則端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但很快,我就看出不對了。”
“陳山火他……早已是一具屍體了!我感受不到來自他的絲毫氣場,可他人都死了,卻還死死掐着遺相不肯鬆手。”
在荒蕪的敘述中我得知,過了沒多久,陳山火的靈魂,就開始漸漸下沉,消失了。
在陳山火墜入陰間后,遺相身上的黑氣也漸漸消散——它變成了一具堅硬的石頭雕塑,雕塑的身體上,穿着寒武紀的血紅色長袍,臉上卻像給刀剮掉了似的,凹陷了一大塊,沒有五官。
“後來老奴才知道……”荒蕪顫顫巍巍道:“遺相,是不可戰勝的,它雖然道行和古千愁一樣,都是黃泉巔峰,但它真實的身份,是來自陰間的破軍星!”
“這場鬥法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路土這邊死傷慘重,那路土養的幾隻大碟仙,都先後隕落,被遺相送進了陰間,蘇瑤和胡青青的大狐狸仙術,對遺相也很難起作用,墳婆和遺相近身纏鬥,只堅持了小半天功夫,就落敗,被打的重傷昏迷,而葬影和鴉,也都拼的油盡燈枯了。”
“最後,陳山火出現了,他拋棄了自身的性命,用全部魂血,施展了一套地獄禁,把遺相封印成了石相。”
我聽的心驚肉跳,陳山火,做了和李志文相同的事,等於是犧牲自身,和遺相同歸於盡了。
我和陳山火不熟,他的死,並沒有讓我產生太多波瀾,只是……
陳山火有個弟弟,叫陳亮還是啥來着?據說比陳山火厲害一百倍,可陳山火都死了,那陳亮居然還不現身嗎?
籃子也不知躲哪去了。
荒蕪告訴我,在鬥法結束了,眾人將遺相的石雕圍起來,各種恐怖禁術招呼上去,可石雕卻始終紋絲不動,正在大夥一籌莫展時,從遠處走來個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