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債子還

第四章 父債子還

第二天一早,許文龍胡亂扒了幾口飯菜,撂下碗筷匆匆搭上開往縣城的班車。到達縣城,先告知銀行要提取大額現金,之後直奔縣政府,東尋西找退役軍人安置辦公室。他並沒有打算去找什麼領導解決父親的事,即使去找估計也是白搭!因為承包荒山的原始合同已被“鬼鄉長”毀掉,無憑無證誰也不會理你。再說父親已去世,死無對證了,自己空口白話又能怎麼辦?所以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討回公道。

安置辦公室里,一個身體微胖的老年人接待了許文龍。他拿着蓋有陸軍部印鑒的介紹信,一臉訝異審視了老半天,還時不時瞄一眼對面目光熱切的許文龍,最後才起身急急忙忙走出了出去。

過不多久,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接着走進一個滿面笑容、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

老年接待員來到許文龍跟前,指着黑瘦中年人介紹道:“這是王副縣長,主管本縣文教衛生,也是安置退伍軍人的直管領導。”

許文龍點了點頭,不亢不卑對中年人說道:“王縣長好。”

“好好好,你叫許文龍?”王副縣長臉綻笑容,和顏悅色。

“是的,我就是許文龍。”

“陸軍部某集團軍第七運輸隊上尉連長?”

“不錯,就是我。”

“你和軍部方領導是親戚嗎?”

“不,這個倒不是。”

“哦……”王副縣長一聽,立時收起了滿面笑容,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沉默一會兒,他又搓着手很奇怪地問道:“那你家有什麼人和方領導有那個……那個啥關係嗎……”

“沒有,一點關係都沒有!”許文龍如實回答道,“我只是他手下的一個小兵!”

王副縣長又“哦”了一聲,接着又一臉頹喪搖了搖頭,嘴裏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這也難怪,他安置過這麼多退伍軍人,卻從沒像眼前這個人一樣,手上持有軍部領導親筆簽署的介紹信,卻又和領導沒有任何特殊瓜葛,僅為普普通通的上下級關係!難道純粹是像介紹信上所說的“此人軍事技能過硬,建議分配到武警中隊”?不會吧,真有這麼簡單的事嗎?嗯,看來應該好好考慮考慮!

思忖一陣后,王副縣長漸漸變得嚴肅起來,改而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這個……這個分配的事情嘛,我看……我看還得等我們召開專門會議,跟大家一起來研究研究、討論討論。這樣的事情嘛,你也知道,主要現在的退伍軍人很多,真是太多了!難啊,確實有點難!這不,現在都還有十幾個人不知道怎麼分配,也不知道分配到哪裏!唉,真是煩心呀、上火呀。不過你也別急,慢慢來,啊,慢慢來!”說完,他把介紹信往辦公桌上一撂,抬起屁股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補充說道:“不過,你要做好到鄉下派出所工作的思想準備,去歷練一下自己嘛,鄉下更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材。”

“沒關係,去鄉下也一樣。”許文龍默默看着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後判若兩人的王副縣長,用宏亮的聲音回答道。

微胖老年人哧的一笑,隨即冷着臉對許文龍說道:“好了,領導已經做了明確指示,你可以先回家耐心等待了。”說完,也不管許文龍聽見與否,撇下他逕自埋頭抄寫起來,也不知道在抄些啥玩意兒。

許文龍苦笑一聲,只得悶悶不樂走出縣安置辦。他想破腦袋也搞不懂,王副縣長何以對自己前恭后踞判若兩人,臉色變化之快直如女人的臉天上的雲。其實,生活在封閉的特戰部隊,整天除了訓練就是學習的他,又怎麼知道而今社會的複雜、詭異?

看着高樓林立的新建大街,想到父親無端遭人陷害而含恨去世,許文龍禁不住一臉茫然、一臉失落、一臉無奈與惆悵。曾經美好的夢想、滿腔的熱情也跟着漸漸化為烏有,像輕煙般緩緩消失於無形,看來得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目標了。

次日一大早,許世昌的債主們便陸陸續續來到許文娟家。他們一個個苦着臉、蹙着眉,極力裝出一副傷心欲絕、悲苦哀痛的模樣。但饒是如此,卻依然無法掩飾眉宇間那股抑制不住的興奮和激動,因為拖欠已久的錢馬上就要到手了。

許文娟夫妻笑臉相迎,熱情接待,不停忙前忙後為他們安排就坐,沏茶倒酒。

債主們稍稍謙讓一番,便即三個一夥、五個一堆,咬着耳朵低聲議論着,相互交換着“密秘情報”,時不時還會有人指一指裏屋一個房間,神情極為神秘詭異。

一會兒,許文龍方提着一個鼓脹鼓脹的大包走了出來。

客廳里嗡嗡嗡低語聲立刻停止了,大家紛紛用乾澀的語氣向許文龍打招呼。

許文龍默默掃了一眼在座的二十餘位年齡不等、表情各異的人,一時間喉頭髮哽,心情複雜,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處說起。是呀,這叫他怎麼說呢?雖說這些人曾逼得父親走投無路,生不如死。但他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呀。畢竟誰家的錢不是一分一厘節省出來的呢?就這麼一眨眼全沒了,連個水泡都沒冒,自然會氣急敗壞惱羞成怒。

默站半晌,許文龍才示意姐夫王贛福給大家一一加滿酒。他自己也端起一個酒杯,用緩慢而低沉的聲音說道:“先父不幸去世,令我們姐弟倆悲憤難當,所以有不到之處還請大家原諒。為感謝各位親朋對先父的大力支持和幫助,我在此先代表他老人家向大家真誠地說一聲‘謝謝’。同時也為他給各位帶來的麻煩和不便說一聲‘對不起’。”說完,他便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喝乾。

債主們紛紛起身離座,端起酒杯輕輕在嘴唇邊抿上一抿,然後神情凝重坐了下來,彼此交換着莫名複雜的眼神。他們不知道許文龍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他們更想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拿到自己的錢。

許文龍也不在意,端起第二杯酒繼續說道:“所謂父債子還,雖然我父親已然去世,但作為他的兒子,我無論如何會替他償還遺留下的來債務!”

“好好好……不錯……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不愧是許世昌的兒子……”債主們聞言大喜,立刻豎起拇指交相稱讚起來,人人臉上洋溢着難以言諭的喜悅與興奮。

“托各位的福,”許文龍繼續說道,“我許文龍在部隊這麼多年,好歹也混了個後勤上尉,還承包了部隊一個菜園。每天帶領全連一百多人辛苦勞作,除卻上交各項費用,多少還有一些積余。今天叫大家來的目的,就是要把先父所欠的錢一一算清,如數奉還。”說完,他伸手拉過桌上大包,“哧”地撕開拉鏈……

“啊,我的天哪!”隨着一陣陣失口驚呼,債主們瞬間捫胸息氣、呆立當場。只見碩大的提包內整整齊齊碼着一捆捆、一紮扎讓人耳熱心跳、呼吸頓止的“老人頭”(贛西北一帶俗稱百元大鈔為“老人頭”)。那紅通通霞光迸綻的景象,確實不是一般山村人所能看到的。

許文龍也不多言,依據父親遺留下來的帳本,把錢一一發還大家。錢到帳消,互不相欠。

拿到沉甸甸的鈔票后,債主們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人人喜滋滋眉花眼笑,個個樂陶陶笑語靨靨,氣氛立刻輕鬆愉快多了。不少人涎着臉屁顛屁顛跟着許文龍,不斷地誇他有本事,有能力,很了不起,既能當官,又會賺錢。之後又眾口一詞、憤憤不平訴說著“鬼鄉長”的惡劣行徑,希望許文龍帶着他的部隊衝進鄉政府,把“鬼鄉長”捉來一槍斃了,如此方可消泄大家心頭之怒。

許文龍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們。

這時,許文娟笑吟吟地走了過來,細聲細氣地對大家說:“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嬸們,感謝你們對我爸爸的支持和幫助,你們的大恩大德、大情大禮,我和弟弟會永遠記在心裏,終生不會忘記。現在為了表示我們一點點心意,我們特地準備了一些粗茶淡飯,還請大家慢慢享用。”

“這這這……這怎麼好意思呢?還是不要麻煩的好吧。”大家紛紛推辭着,但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許文娟面一面不停說著“不客氣,不客氣”,一面指揮着丈夫把酒菜流水般端了出來,齊齊整整擺在三張大圓桌上。

有幾個曾經威逼過許世昌,且又是帶頭鬧事最凶最積極的人,自忖不便久留,更無顏面坐下來吃飯,拿到錢后便對許文龍姐弟倆捏個理由,低下頭匆匆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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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斷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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