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兇手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兇手

御花園中,花草忽然一陣搖動,一隻蟋蟀忽然從叢中撲出來,緊隨其後,一個小男孩也從叢中撲了出來。

“十五阿哥!”一名侍衛忙衝過來,將滾在地上的小男孩扶起來。

小男孩頭上身上還沾着草屑,他也不在意,緊張的將小拳頭收到眼前,然後小心翼翼打開,朝裏頭看了一眼,拳頭裏發出蟋蟀的叫聲,他立刻笑了起來,天真又可愛。

這孩子是十五阿哥,永琰,是魏瓔珞的幼子,也是慶妃的養子,跟他的母親不同,他很討人喜歡,不僅生母養母愛他,後宮許多未有所出的妃嬪也愛他,就連跟魏瓔珞素有嫌隙的納蘭淳雪,都喜歡帶他在身邊玩,為了能夠時常看見他,甚至放下了跟魏瓔珞的舊怨。

永琰小心將蟋蟀合在掌心,然後朝尚書房走去,打算將這隻唱歌好聽的小蟲送給自己的老師。

“哎呀。”轉過走廊,一聲驚叫,一個太監撞在他身上,永琰一屁股坐在地上,背後的小書包散了架,裏頭的筆墨紙硯丟了一地。

“奴才該死。”太監將帽沿壓得很低,頭垂得更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他聲音好聽,手腳也麻利,很快就將地上的東西收拾整齊,雙手捧還給永琰,“奴才罪該萬死,請十五阿哥恕罪!”

永琰對他笑笑,並不在意他的冒犯,伸手接過書包,便領着侍衛繼續朝尚書房走去,卻不知身後,那太監恭敬地跪在地上,嘴角卻一點點向上勾起。

不久,尚書房裏衝出一人,急急忙忙進了延禧宮。

延禧宮內,慶妃陸晚晚正在魏瓔珞這裏做客,慶妃手裏一根牙籤,簽上插着片蘋果,還沒等她將蘋果送到嘴裏,那太監便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氣喘吁吁道:“令貴妃娘娘,慶妃娘娘,十五阿哥出事了!”

蘋果失手而落,陸晚晚與魏瓔珞同時起身,幾乎是異口同聲道:“十五阿哥怎麼了?”

人很快就送回延禧宮,小小一團蜷在帳內,嘴裏不停發出受傷幼獸似的嗚鳴聲,他這一哭,陸晚晚也就跟着哭了起來,魏瓔珞心裏也不好受,不停問太醫:“怎麼樣了?”

太醫仔細診完脈,又用手指頭撥開永琰的眼皮子看了看,最後得出結論:“十五阿哥是中毒了。”

好在中毒不深,太醫用甘草沖蜂蜜水,餵給永琰服下,永琰總算不再打抖,安靜的在陸晚晚懷中睡去。

“你來說。”魏瓔珞叫來永琰的貼身侍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十五阿哥怎麼會中毒的?中的是什麼毒?”

此事一陣蹊蹺,要知道永琰身邊一直有人跟着的,且每日膳食都有人檢查,對方到底是什麼時候,在哪裏下的毒?

“毒下在這上頭。”侍女雙手捧着一隻托盤,盤裏盛着一根毛筆,筆尖的墨水乾涸了,沒有洗去,“阿哥在下筆前習慣把筆尖放入口中潤一潤,有人將在狼毫上下了毒,也是阿哥命大,今兒寫到一半,劉師傅見筆心喜,硬是討去賞玩……”

陸晚晚不等她把話說完,就快步出了宮,魏瓔珞一愣,朝她喊:“你去哪?”

“我知道兇手是誰。”陸晚晚咬牙切齒道。

兩人很快找到納蘭淳雪。

“永琰才六歲,你敢下這樣的毒手!”陸晚晚一反常態,撲過去與她廝打起來,面貌之兇狠,如同護崽子的母獸。

“你在說什麼呀?放手,放手!”納蘭淳雪掙扎道。

魏瓔珞忙喊人將她們兩個拉開,陸晚晚仍兇狠地看着對方:“狼毫是你送的,上頭有毒!永琰已經中毒了!一個六歲的孩子,你怎這麼狠的心!”

納蘭淳雪可算知道她的來意,先驚后怒道:“狼毫是我高價在琉璃廠買的,我可以對天發誓,從未動過手腳!況且你也不動腦子想想,筆是我送的,真出了事,我跑得掉?這是嫁禍,嫁禍!”

陸晚晚氣道:“筆墨只經你我之手,誰會嫁禍你?”

納蘭淳雪冷笑一聲:“五阿哥不中用了,四阿哥進了宗人府,永琰要是也沒了……你覺得誰會漁翁得利?”

陸晚晚倒抽一口冷氣,脫口而出道:“十二阿哥?”

疑心一起,便覺得繼后樣樣都可疑。

“好呀,表面上不聲不響的,背地裏卻如此歹毒,害了一個又一,如今還牽連到我身上來了。”納蘭淳雪咬牙切齒道,“這事不能就這樣算了,我要去告訴太后!”

“你冷靜點,這件事紕漏太多,不像皇后的手筆。”魏瓔珞勸道。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對手,魏瓔珞與繼后交鋒多時,最是了解她這個人,若她真要對付一個人,絕不會髒了自己的手,而是要想方設法讓別人替自己動手。

可無論是納蘭淳雪,還是陸晚晚,此刻都聽不進她的話,兩人相攜去了太后處,狠狠告了繼后一狀。

太后本就厭惡繼后,如今得了她的把柄,也不事實真假,立刻將人叫來,呵斥道:“跪下!”

繼后一楞,見她面色陰沉,不得不跪下道:“臣妾不知所犯何錯,竟惹太后動怒,請太后明示。”

太后冷冷盯着她:“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管理後宮,從前的往事,我一概不計較,沒想到你當皇后膩煩了,一心捧着十二阿哥,是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即便心裏有過這樣的念頭,嘴上也不可這樣說,繼后忙辯解道:“太后!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臣妾想都不敢想,不知何人在背後挑唆,這是讒言,是構陷,臣妾一心一意照拂後宮,孝敬太后,絕無貳心!”

“人苦不知足,既平隴,復望蜀!”太后卻全不信她的話,丟下一句,“你在這兒跪一炷香,好好清醒清醒!”

繼後來的莫名其妙,跪的也莫名其妙,咬牙朝她膝行幾步,喊道:“太后,您有千萬個指責,也得容臣妾分辯啊!”

太后竟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頭也不回道:“我不想聽那些污糟的事兒,只一件事你記着,皇後有照拂皇嗣之責,再有紫禁城的阿哥格格出了事,甭管誰所為,都要治你個失職之罪!”

她道自己是秉公執法,但在繼后心裏,卻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一炷香時間不長,繼后卻像跪了幾十幾百年,連心都跪成了石頭。

珍兒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將她送回了承乾宮,弘晝送來的那隻鸚鵡已經養熟了,一見她,就在架子上喊着:“皇后萬福!皇后萬福!”

繼后見它食盒空了,便讓珍兒給它加了些食水,自己則疲憊地坐倒在椅內,揉着太陽穴道:“究竟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引得太后對我如此憎恨?舒妃,慶妃,還是——魏瓔珞?”

“慶妃沒那膽子,舒妃沒那腦子,定是令妃了!”珍兒一邊給鸚鵡加水,一邊憤憤道,“賊喊抓賊,我看呀,分明是她自己給十五阿哥下的毒,最後嫁禍到您身上!”

繼后卻不認為是魏瓔珞乾的。

就像魏瓔珞了解她,她也了解魏瓔珞,這女人雖然心機頗深,但不是個會拿自己孩子當棋子用的人。

但不是她,會是誰呢?

“娘娘。”陰柔似蛇嘶的聲音,音色如此特殊,一聽便知是袁春望,他慢條斯理從外頭走進來,“和親王有話讓我帶給您。”

繼后皺皺眉,不悅道:“你怎麼又去見他了?”

這風雨飄搖之際,繼后要明哲保身,一切容易引來誤會的事,她都不會去做,一切容易引來誤會的人,她都不會去見,其中就包括弘晝。

“和親王聽說了您的事,憤慨無比,打算去太后那為您討個公道,卻不料皇上也在那。”袁春望豎起一根指頭,貼在唇前,“雖非故意偷聽,但最終還是聽見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繼后懂他的意思,用眼神看了看左右,伺候在屋裏的太監宮女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個珍兒還在身旁。

“說吧。”繼后道,“什麼消息?”

袁春望:“和親王說,皇上要冊立令貴妃為皇貴妃。”

繼后楞了好半天,才猛地站起道:“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還好端端站在這兒,大清朝怎麼會有皇貴妃!”

一時之間,繼后心中酸楚無比。

太后不相信她,皇上……也不相信她嗎?

“皇後娘娘,大清立國以來,除孝獻皇后董鄂氏外,只有貴妃病重不治,才給予皇貴妃殊榮,又或者……”袁春望嘆了口氣,“紫禁城沒有皇后,立皇貴妃代管宮務。本沒有皇后在位,還要另立副后的道理,皇上還說……”

“他還說什麼?”繼后麻木地問。

“皇上還說,皇后既然病了,就該好好養病。”袁春望嘴上恭敬,一雙眼睛卻在時刻打量她的神色,“皇上這麼做,是要徹底架空您的權利。一旦此事傳揚出去,文武百官、大清百姓會怎麼想?他們會認為,皇后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才被剝奪屬於皇后的榮光!”

繼后緩緩跌坐在椅子上,如同化作了一尊石頭人,好半天,才面無表情道:“什麼時候?”

袁春望不明其意地看着她。

“什麼時候正式冊立?”繼后的聲音里藏着火山即將爆發前的熔岩。

袁春望的唇角微不可查的上揚了一下,然後恭敬道:“南巡迴宮。”

“南巡。”繼后將這個詞在嘴裏咀嚼一會,最後冷冷道,“袁春望,你替我去見和親王,就說——”

見她到這個時候了,還猶豫不決,袁春望順勢推她一把,裝作一副為她不平的模樣:“皇後娘娘,皇上預備將所有權柄交託令貴妃,您真的不能再猶豫了!”

令貴妃三個字已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眼看着三個字就要變成四個字,令皇貴妃?繼后再不猶豫,咬牙道:“你告訴弘晝,無論如何,我必須與他見一面!”

“嗻。”袁春望恭敬道。

他離開后,繼后獨自一個人坐在梳妝枱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只覺自己的容顏變了,弘曆的心也變了,世上的一切都變了,忍不住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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