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陰陽兩氣開，日月山河倒。
對面的那個姑娘，笑的見牙不見眼，鐘鳴一時間竟然看痴了。
好半響后，俞白的手在鐘鳴面前晃了晃，疑惑問道：“小村官，你獃獃的看什麼呢？我臉上有花嗎？你要一直盯着看……”
說著，俞白還跑到水缸前，照照自己臉上是不是還沒洗乾淨。
鐘鳴被抓個正着，心裏有幾分慌張，那種心臟砰然跳動的感覺，讓他手足無措，就連手中的陽魂都差點掉到地上。
咳嗽兩聲，掩飾心中尷尬，鐘鳴訕笑道：“不是，俞白姑娘，我就是看到這樣的寶貝，心中有些激動。”
他連忙轉移話題，佯裝又去看那山魂，目光卻不住往俞白臉上瞟。
鐘鳴摸着下巴，一本正經地問道：“俞白姑娘，這山魂，到底要怎麼樣用？”
琢磨好半天，鐘鳴想起前世看過不少劇情，像這種天材地寶，一般都是要滴血認主，或是要煉製成丹藥的吧？
確定自己臉上沒有髒東西后，俞白也轉過身來，她秀眉微皺，想了好半天，才說道：“應該是，直接吃吧？”
其實，俞白也不知道，像山魂這種東西，到底該如何使用。
一般來說，天材地寶都是要入葯，特殊類別可以直接吞食，但會浪費寶物本身的靈氣。
俞白在劍崖，吃過的丹藥不計其數，在她看來再好的東西，也可以直接吃。
“俞白姑娘，直接吃，你確定可以？”
鐘鳴眼睛睜得溜圓，大大的眼睛，滿滿的疑惑。
這姑娘的話，怎麼聽，怎麼不靠譜呢？
俞白拿起那顆陰魂，沖鐘鳴揚了揚，說道：“那我吃給你看好了。”
她拿起陰魂，隨意地丟進口中，嚼了兩下就吞下去。
鐘鳴眼角抽搐，有些不可置信，等到俞白擦擦嘴巴，鐘鳴才又問道：“怎麼樣，有什麼感覺？”
仔細回味，俞白秀眉微皺，回答道：“有點苦，好像是某種藥材的感覺，不過回味香甜，味道還不錯！”
瞬間，鐘鳴獃滯當場。
這姑娘怎麼說得跟吃了個糖豆一樣？
鐘鳴可不是問這東西是什麼味道，他想知道，這東西吃下去到底有什麼作用。
可俞白吃完那顆山魂，並未有特殊的表現，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仍然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此時，俞白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喃喃自語道：“不應該啊，難道是因為我缺失劍骨，沒有作用？”
咂咂嘴，俞白輕咬朱唇，又嘟囔道：“可惜只有一顆陰魂，若是再多兩顆，我多吃兩次，可能會有不一樣的感悟。”
鐘鳴已經對俞白徹底無語。
單從她幾句話就能知道，她在劍崖的生活，應該不是一般的奢華。
天材地寶，放到那裏都是能掀起軒然大波，甚至是腥風血雨的存在。
在人間是如此，在修仙界來說，更加殘酷。
嘆息一聲，鐘鳴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階級的存在，無論是在何處，都不會消失，前世如此，這一世又是如此，人間如此，上界也是如此。
只要人有私心，總會有這種分化。
其實，鐘鳴有時候也會想，若是人人都能修行，大家一起成仙，修到靈台清明，無欲無求，那還真是好。
桃花源那般的大同世界，也許會出現。
但這也只是幻想，鐘鳴無法去實現。
這群頂着仙人名頭的修仙者，照樣如此。
只憑這短短半年的接觸，鐘鳴就已經明白，無論是於菟，馮寕，還是娥蟬仙子，甚至於俞白，他們都有一個明確的目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
只不過，這群人中也是性格各異，有於菟這種生性頑劣，行事無常的修士，也有馮寕那種恪守規矩，知情達理的。
至於俞白，像她這種，鐘鳴一直認為她不是個合格的修仙者。
至少現在不是，心地單純，總裝作冷冽的模樣。
還懷有一顆俠士般，要行俠仗義的心。
這個小姑娘，與那些被寵溺在閨房中的小姐們沒太大區別，若非要說有，便是她心地不壞，也慶幸沒被大劍仙父母寵壞吧。
不由自主，鐘鳴又開始發獃，直到俞白晃着手指走到他面前，才恍然回神。
俞白秀眉微皺，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鐘鳴。
“你怎麼今天總是發獃，是有什麼心事嗎？”
鐘鳴尷尬一笑，暗自腹誹：還不是因為你回來了。
當然，鐘鳴不可能說出口，他只是笑道：“心事沒有，但心裏有個人總是作怪……”
鐘鳴說的很含蓄，俞白自然沒聽懂，她說道：“你別再想李建業的事情了，他一個人間的皇子，你一個小村官，總替人家擔心有什麼用。”
微微一笑，鐘鳴沒作聲，他暗自舒了口氣，俞白沒聽懂他的話，那便好。
只是，心底那一絲絲的失望，鐘鳴不想承認。
這會兒，俞白又開始催促他：“鐘鳴，你倒是吃啊，讓我看看這東西到底有沒有用。”
把那顆陽魂遞到嘴邊，鐘鳴還有些猶豫，他小聲問道：“俞白姑娘，你確定直接吃？”
俞白並未回答，抓着鐘鳴的手，把陽魂塞進了他的嘴裏。
咯嘣！
一緊張，鐘鳴兩三下嚼碎了陽魂，將其吞下肚。
陽魂之中似乎是某種汁液，要開后，一股清香在嘴中散開，唇齒留香。
那種感覺，像是吃了個剛從土裏刨出來的果子。
一口嘎嘣脆！
這種感覺，有點上癮。
鐘鳴閉上眼睛，稱讚道：“有泥土的芳香，又有大海的味道，甜甜的，我好像是吃下了一片天地。”
“嗯……此物只應天上有！”
俞白嘖了一聲，嘟囔道：“那我怎麼吃的陰魂就有點苦澀，難不成是陰魂還沒長熟？”
鐘鳴打了個嗝，十分滿足道：“我也想再來一個。”
陽魂入體，鐘鳴也並未感覺有什麼異樣，什麼腹部炙熱，全身力量澎湃，都沒有。
兩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鐘鳴聳聳肩膀，問道：“這也沒感覺到什麼效果，還不如柳成蔭留給我的千年木靈。”
俞白也學着鐘鳴的樣子攤開手，答道：“我也是第一次見這東西，不知道會有什麼效果……”
“可能……”
俞白的話還沒說完，她忽然身軀一顫，身體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
見此，鐘鳴慌忙上前，可他剛踏出一步，便感覺到體內一震頭暈目眩。
忽然間，鐘鳴耳邊響起竊竊私語聲，那種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跟他說話。
兩人的身體上，幾乎是同時間，暴起一團霞光！
鐘鳴身上是白色的柔光，俞白身上是黑色的光芒，兩道光芒衝天而起！
兩道光柱盤旋交織，轟然衝破屋頂，瓦碩四濺，塵土飛揚！
風雲變色，本來晴天萬里，已是風沙四起雲沈沈。
漫天的彩色霞光，從天邊緩緩升起，由遠及近，皆向這個小村莊彙集而來。
村裏的人瞬間慌了神，大傢伙都放下手頭的事情，向鐘鳴的小院方向看去。
剛剛醒來，還睡眼朦朧的梁餘一個激靈，慌忙去翻牆頭，嘴裏還大喊着“鳴哥！鳴哥！這是怎麼了！”
可光柱鼓起強大的氣勁，一下便將梁余掀飛出去。
他翻了好幾下，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被摔到距離院落很遠的地方。
光柱越演越烈，不過片刻，光柱便籠罩了整座院落。
於此同時，隋雲山脈內，飛禽走獸仰天長嘯。
正在捕食的花豹猛然仰頭，目光敬畏，看向那道通天光柱，嘶吼一聲，四爪跪地。
在花豹面前，是只小鹿，那驚慌的鹿身軀依舊在發抖，可不跑不逃，站在原地，向光柱方向跪拜，口中是呦呦的鹿鳴聲。
老山有魂，集天地之氣。
萬物有靈，鄙棄仇恨，跪天地父母！
光柱沖開雲霄，形成一股氣浪，如水波般蕩漾開來，沖開漫天的雲層，籠罩整片天地。
這片天地，被封存了千萬年的靈氣，如決堤的洪水，波濤洶湧，湧出地面。
甚至是肉眼可見，一團團靈氣形成散發淡淡白光的靈氣團。
……
望仙城內，白玉京駐地。
於菟猛然睜開雙眼，拔地而起。
他一下衝破屋頂，飛到半空之中，身後紫色的幻影，時隱時現。
於菟眼中儘是震驚，半響，他才失魂喃喃道：“陰陽兩氣開，日月山河倒。”
“這人間，日後要變一副模樣了！”
隨後，他又猖狂大笑，笑中含淚。
“上界的鑰匙，終於被人尋到！”
“天道有靈！我白玉京，走過五座世間，終於找到了，找到了這靈氣四溢的偽上界！”
院落中，田行健，曾隸，易崇天，一眾白玉京弟子，均是震驚。
……
隋雲山脈中，一座隱在千年古樹林中的福邸。
飛起漫天的修行者，這些人奇形怪狀，獅頭人身，人面蛇身，一副群魔亂舞之相。
那群人中，為首的是一位略帶戾氣的少年人。
少年人仰望光柱，眼神飄忽不定，半響才道：“給我尋牙牙來！”
話音剛落，一位如女子般俊美的書生便踏空而起。
他的腳下，步步生字。
金色的文字圍繞在牙牙身旁，他那張面孔，依舊是九分像鍾秀娘。
牙牙的目光深邃，嘴中吟道：“古來雲海茫茫，道山絳闕知何處。人間自有，赤城居士，龍蟠鳳舉。”
“尊主，邊陲有人，開了這世間的枷鎖啊！”
嘆完，牙牙目光忽然一變，驚呼道：“那方向，小鐘鳴還在！”
隨後牙牙顧不得禮儀，不跟尊主施禮，便立即駕風而起，向著光柱方向飛去。
……
新唐，洛陽城。
皇宮之上，一條金色的九爪神龍若隱若現，騰空而起，向邊陲方向，低下了頭。
宮廷之內，已是混亂一片，唐臻帝李淵龍袍半開，跑出宮殿，遙望邊陲方向。
那道通天黑白兩色的光柱，即使在洛陽城，仍然是能看到。
於此同時，洛陽城內，麒麟子，諸位大臣，二皇子李世成，紛紛跑到高處遙望。
他們面色各異，但無不充滿擔憂。
只有李建業抱着碗清粥，面色從容，笑道：“邊陲若是出一位能響徹天地的人物，只能是鍾先生。”
李廣陵跟在父親身後，點頭應道：“即使不是鍾先生，那也必是鍾先生指點過的人。”
似乎，在這對皇家父子眼中，邊陲，只有，也只能出一位鐘鳴這般的人物。
……
萬丈懸崖，飛鳥不過，老猿難攀。
一座萬年溶洞中，走出位氣度非凡的中年人。
那人目光深邃，久久不語。
好半響，才說道：“傳我令，劍崖所有大劍仙，隨我去邊陲！”
話音落下不久，溶洞中飛出百十道華光。
漫天劍氣，遮天蔽日。
一位絕世容顏的女子走出來，嘴中慌忙喊道：“俞理，你還不快去！我女兒若是出一點差池，我把你的劍折了！”
劍崖百位大劍仙之主的俞理，臉色有些尷尬，只能安慰道：“青梔，你莫要擔憂，俞白玲瓏心思，不會有錯的，更何況……”
“你快給我去找女兒！”
話未說完，青梔身後一把光劍飛出，劍指俞理。
俞理不敢再多言，立即喚出飛劍，華光衝天而起，只留下一道絢麗的光芒，似是流星劃過。
百餘道華光衝著邊陲而去，華光說過之處，劍氣覆蓋百里。
……
極北之地，冰雪漫天。
一座恍若仙境般的大山，在群雪山中，特別顯眼。
山中忽而飛出數百道華光，浩浩蕩蕩向著邊陲而去。
飛過山下那座冰雪碉堡之時，忽然一道龍吟聲起，一道身穿龍袍的身影，駕馭黑色狂龍之氣，緊隨其後。
宮廷中衝出一位老太監，他嘴裏大喊道：“君上，那可是新唐，您不能以身犯險啊！”
姬龍帝大笑道：“我與數位崑崙前輩同行，爾等不必擔憂！”
“待我見過鑰匙，自會歸來！”
……
南漢，蓬萊府邸。
馮寕忽而喚出玉琵琶，坐在花圃前，彈了一曲天下無敵。
馮沐霏拉着李望野急匆匆跑過來，馮沐霏小臉上滿是興奮，李望野有幾分迷茫，他才剛剛睡醒。
馮沐霏大喊道：“爹爹，這座人間開了陰陽二氣，我們快去看是那位前輩得了這天地玄氣啊！”
再看馮寕，老神在在，只是彈琵琶。
好半響，他才笑道：“不用去了，讓蓬萊宮的師兄弟們去看看就好了，方才，我已算過。”
錚——
琵琶弦輕顫，馮寕輕聲道：“鍾先生啊！大才，大氣運！”
……
與此同時，整片玄北螽州，足有八座府邸，皆是衝出府邸，前往新唐的一座邊陲小城。
望仙城，再過半日，便是漫天仙佛了。
……
這片江湖中，那些武夫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也有一番氣運。
南華派的首席大弟子，正在練劍，不知為何，一炷香之間，破氣三十三，體內勁氣足有九十道，由地煞入天罡。
汴梁城那位秦無敵，似有感應，遙望邊陲。
他多年未曾尋到的武道終點，似乎忽而有靈光閃過，找到一絲極武氣息。
“我秦雄！應在天罡之上！”
仰天長嘯，秦無敵走出那座溫柔的小院，踏空而起。
他身後有個女人，目光溫柔，嫣然一笑，喃喃自語道：“他與當年，還是那般像。痴迷武道，勝於愛我。”
至此，武林中，幾百年來未曾突破的天罡之上，多了一層境界。
名為：歸一。
天罡之上，神話以外，萬法歸一。
秦雄腳踏陰陽二氣，一飛衝天。
自此，凡人殺神仙，再也不是無稽之談。
如此種種，在這座武林之中，似乎隨處可見。
老劍神蘇聽幽，三十年未曾再碰過劍，據說是在修心劍。
他名滿天下之時，曾說過：“心中有劍，萬物皆可為刃。”
而今日，老劍神忽然高喝一聲：“手中有劍，才是心中有劍！”
寒芒閃過，老劍神的那柄無刃，忽而飛出他手中。
從無到有，從有到無，返璞歸真。
這一日，蘇家劍庄，劍氣衝天。
數百里的劍氣，即使是浩浩劍崖的那群大劍仙看到，也不得不驚嘆。
仙人壓抑這座江湖三年。
這座江湖，終於變了天。
這一切，都要從一個少年和一個姑娘，吃下了糖豆般的東西開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