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信物
齊布琛很尷尬。雖說滿人不向漢人那樣,男女之間防地那麼厲害。但是自從入關后,滿人也被漢族風俗和文化所影響,在這方面比較注意。如果花園裏有外男在的話,府里的嬤嬤會傳話給一些未出閣的姑娘,免得衝撞了客人。
可是齊布琛,明明沒有接到花園裏有人的話啊。定了定神,她大方地給三位阿哥請安:“齊布琛見過四阿哥,五阿哥,十三阿哥。四阿哥吉祥,五阿哥吉祥,十三阿哥吉祥。”
她實在是記不清誰在哪幾年被封為貝勒郡王,乾脆全部稱為阿哥。
五阿哥皺了皺眉,看了眼一邊匆匆趕過來,一對上他的眼神立刻跪下的嬤嬤。
四阿哥也瞥了那個嬤嬤一眼,淡聲道:“格格請起。”
兩位阿哥的眼神如有實質般落在自己身上,來傳話的嬤嬤頓時感覺到全身都涼颼颼的。她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奴婢見過四貝勒,五貝勒,十三阿哥。三位爺吉祥。”
五阿哥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走開了。他自是知道那位嬤嬤是得了他們在花園的消息,趕過來通知齊布琛,讓她迴避的。可惜人老了,動作也慢了。齊布琛早她一步碰上了四哥他們。看樣子,有必要提點一下福晉,放些年老的嬤嬤出府了。
齊布琛正琢磨着趕緊和眼前的三位大爺告辭,卻突然聽到十三阿哥笑嘻嘻的聲音:“大格格這是在逛花園呢?早聽說五哥這兒的花園十分精緻,沒想到還能遇上大格格。大格格,不如一起?”
齊布琛一聽,愣了。哪有她一個女孩家的陪着三個男子逛花園的?她又不是五福晉,她也是客人好?
頂着四阿哥的冷氣,她鼓足勇氣開口:“這怕是不合規矩。”
五阿哥皺了皺眉,剛想讓她回去,卻不妨四阿哥突然開口:“滿洲姑奶奶沒那麼多規矩,一起。讓那個嬤嬤和丫頭跟着就好。”
五阿哥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四哥是長輩,他都那麼說了,還能拒絕嗎?
齊布琛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一聲,走到了五阿哥右後側。
觀賞隊伍緩緩前進,介紹景緻的人,由芳兒變成了五阿哥府的大管家。
十三阿哥是個活潑的,對什麼都有興趣,總是拉着五阿哥問東問西,還特意拉着他跑去看不遠處的花。一到那些跟前,才發現那些花早就敗了。他訕訕地笑了一下,立刻又拉着五阿哥去了別處。
五阿哥胤祺是個性子溫和的人。他不好意思拒絕這個早年喪母的弟弟,便耐心地跟着他四處亂走,給他介紹園子裏的東西。
齊布琛十分疑惑。清史裏面,和十三阿哥是官配的應該是四阿哥,他老纏着表哥做什麼?
等到她跟着四阿哥進了涼亭,發現周圍一個丫鬟婆子都沒了,才驚醒過來。
十三阿哥,不是在給她和四阿哥製造機會?不是?不是?
涼亭臨水而立,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湖中擠得滿滿當當的荷葉。雖然沒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意境,但也是充滿了十分的生機。
四阿哥在亭子裏坐下。
齊布琛垂首立在一邊。
亭子裏一片靜默,只有四阿哥斟茶時發出的聲音。
就在齊布琛盯着腳上的鞋子,大腦轉了無數個彎,思考着為什麼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景以及如何解決時,四阿哥開口了:“坐。”
齊布琛思緒被打斷,愣了一下后,福身道了謝,才半坐在石凳上。那是非常標準的大家閨秀的坐姿。
四阿哥轉着手裏的茶杯,問道:“前些日子,西河沿那邊的鋪子,為什麼不要?”
齊布琛頓時頭大起來。一個閨閣女子,哪裏能隨隨便便接受成年男子的東西?四阿哥這哪裏是在問她為什麼不要鋪子,而是在問她為什麼拒絕他!
她小心地斟酌道:“多謝四阿哥厚愛。只是奴才魯鈍,之前那個鋪子沒了后,早就消了再買的心思。西河沿那邊的好鋪子,還是別浪費在奴才手裏好。”這四阿哥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被拒絕那是多麼沒面子的事,可千萬別被他記恨上才好。
聽完她的話,四阿哥的眉頭立時皺了起來。知道佟府的人帶着禮物上門感謝后,他的心情就已經相當不好了。難道他堂堂的皇子貝勒府,還比不上那個要降級襲爵的貝勒府?他就這麼不招她待見,趕着和他劃清界限,連奴才這樣的自稱也出來了?
四阿哥心裏莫名地惱怒,眼神中也帶出了幾分,將手裏的被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齊布琛一驚,立刻起身,膽戰心驚地立在一邊。她就知道,今天這一關沒那麼好過。
四阿哥原本心中是惱怒的,但是一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和忐忑的神情,就想到了在園子裏剛看到她時的情形。
大片絢爛的鳳仙花,秋水似的眼瞳,白玉似的肌膚,笑起來時臉頰邊可愛的酒窩。
很讓人心動。
他嘆了口氣,定定地瞧着站在那裏的齊布琛。
齊布琛被他看得頭髮發麻。她實在是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此刻她無比地後悔選在這天來了五阿哥府,也無比地後悔剛剛沒有跟着十三阿哥一起離開。
就在她後悔不迭地時候,四阿哥卻突然起身,站到了她旁邊。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齊布琛彷彿能夠感覺到,四阿哥近在咫尺的胸膛上炙熱的溫度。
她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正在她想不着痕迹地後退一步時,四阿哥卻突然出聲:“別動!”
齊布琛只能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她低着頭站在那裏,感覺四阿哥又進了一步,幾乎是貼身和她站在一起。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頭上,然後,他彷彿從袖子裏取出什麼東西,在她頭上比劃。過了一會兒,一根發簪插|進了她的頭髮。
齊布琛愣在了那裏。
四阿哥滿意地打量着齊布琛,臉上似乎帶了笑意,然後後退了一步。
齊布琛心中卻翻起了滔天巨浪。四阿哥給她戴發簪,那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她佟佳齊布琛被打上了四阿哥的標籤!
她是待選的秀女,又是上三旗三品大員的女兒,她的婚事是由宮裏的娘娘或者萬歲做主的,他怎麼可以!
莫非,他早已……
想到那裏,齊布琛立刻大驚失色,握住那根簪子就要取下。
四阿哥眉頭一皺,冷喝道:“不許摘下來!”
齊布琛抬頭直視着四阿哥,臉色實在是不好看。
看着她這個樣子,四阿哥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齊布琛定定地看着四阿哥,慢慢地將發簪從頭上拔下。當她親眼看到那根發簪時,眼神又變得複雜起來。
在她手裏的,是一根銀菊花紋頭簪。清代女子與心愛男子定情,男子會贈送愛人銀菊花紋頭簪,因為很多花卉一到秋季就會凋謝,而菊花在秋季開放,因此菊花在民間寓意長壽、夫妻和睦、白頭到老。
白頭到老,夫妻和睦?那只有他的嫡福晉那拉氏才有資格。
她閉上了眼睛,手裏的簪子彷彿比燒紅的鐵還要燙。這一回應該怎麼辦?怎麼辦?上次那只是暗示,他們家還可以委婉地拒絕,不傷害任何人的面子。
可是這一回,他這麼明顯地告訴她,他看上她了。她該怎麼辦?愛新覺羅家的人都是死要面子的,四阿哥又長期居於高位,沒有人敢反駁他。一個皇子,怎麼可能容忍自己被拒絕兩次?!到時候,一頂不知好歹的帽子扣下來,整個佟府都要被牽連。
若是這一次,她再拒絕,那可真的把四阿哥得罪地狠了。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怎麼會這樣?
四阿哥看着齊布琛目光複雜地盯着手裏的簪子,心裏的怒氣消了下去,反而湧上了一些酸澀。
爺還是第一次親手送女人簪子呢。
齊布琛緊了緊握着簪子的手,給四阿哥行了個禮:“多謝……四阿哥賞賜。”
兩人在亭子裏靜靜地站了許久后,五阿哥和十三阿哥終於回來了。齊布琛和三個阿哥告了罪,就急急地離開了。
四阿哥看着齊布琛遠去的背影,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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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布琛一離開園子,就急急地趕向五福晉的卧房奔去。五福晉一見她蒼白的臉色,立刻讓人扶着她在椅子上坐好。
好好地才出去一會兒,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五福晉疑惑地看着齊布琛,讓房裏的丫鬟都下去了。
齊布琛把手攤開,將手裏的東西送到五福晉面前,聲音焦急而無助:“嫂子,四阿哥硬塞給了我這個,我該怎麼辦?”這種時候,這這件事情不能瞞着在為她奔波的五福晉。
五福晉也大吃了一驚:“四哥敢在這個時候送你這個,難道他已經向皇阿瑪求了旨?”
齊布琛腦子有些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五福晉忙安慰她道:“你先別急,這件事兒容嫂子和爺商量一下。明天嫂子卻宮裏打探一下消息。你沒有明着拒絕四哥,那是對的,否則是打了愛新覺羅家的臉面。到時候別說四哥,皇阿瑪第一個對你有意見。若事情還沒定下,那咱們還有轉圜的餘地。若是已經定下了,齊布琛,四福晉也是個大度的。你……自己要明白。”這世上,有誰能夠爭得過皇家?對皇阿瑪來說,外人自然沒有他的兒子重要。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