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張餐桌
()‘虛母’和‘網球’都是M才能幹的職業。網球每天都要被人打,一邊挨打一邊還要為主人考慮他怎麼打才有效率,M至極。而虛母也好不到哪裏去,在學會了如何釋放虛母的力量后,每時每刻都有無數魂魄從四面八方朝自己衝來意圖奪取自己(的力量),那場面好比蝗蟲過境,蔚為壯觀。自己不但不能反抗,還要鼓勵這些陌生的魂魄衝上來撲倒自己。這對人類的忍耐力是一種極大的考驗,不是以被粗暴蹂躪為樂的M怎麼受的了?
為了便宜兒子要弟妹的偉大理想,余籽每天扮演聖母(神聖的虛母)被魂魄撲來倒去,但所有的魂魄還沒碰到她就消散了。它們殘留灰白物質像是燃盡的灰燼,飛舞在虛圈。原本很模糊的空間界限變得逐漸清晰起來,腳下透明的地面因為沾滿了那種物質看起來彷彿變成了白色的沙地。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過久。某日,虛王靠近了余籽坐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看着魂魄來來去去。沉默良久,虛王問:‘汝憂傷乎?’
余籽朝虛王看去:“憂傷?不至於。”她朝前伸出手指,指尖碰觸的地方,靠近的靈魂灰飛煙滅,“我並沒有感覺我奪走了它們的生命,因為它們已經死了?”
‘然,此皆逝者之魂魄。’
“它們都是因世間的留戀而殘留的執念,是悲傷的存在。它們本能地追求着虛母的力量,也許就是祈求真正的解脫。虛母之所以存在,也許就是為了給無望的靈魂以終焉。”余籽淡淡地說,“我開始有些理解真正的虛母所看見的景色了。”
‘舊時之吾母,並非汝此般有思想的存在。’
“是啊。所以她並不會思考自己存在的理由,也許連自己到底是什麼都不知道,更不會有多餘的感情和**。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汝亦有**?’
“我既然能被虛母呼喚到虛圈,說明我也是一個對世界產生了留戀的魂魄?”余籽微笑道,“我留在這裏的時間越長,就越難體會活着時候的各種感情。我當時為什麼會覺得開心會覺得痛苦會對某些人產生特別的好感,我現在已經不能理解。我只知道我死於一場自己都覺得意外的意外,我並沒有準備好終結,我還有遺憾。這些遺憾中,能被稱為**或是執念的,只有一個。”
余籽抬起頭望向頭頂終年灰白的天空:“我想回家。”
‘家?’
“啊,家。它對你來說,也許就是虛圈和虛母所在的地方。”
虛王沒有再問。
在將上萬上百萬的魂魄都化成灰后的某日,余籽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釋放的虛母力量過大了。也許靈魂就像11伏的電燈泡,自己釋放出220伏高壓電的後果自然是讓它在變亮的瞬間爆掉。有了這種想法后,余籽試着收斂自己的力量。
奇迹般的,繼虛王之後的第一個靈魂在接觸到克制了大部分力量的余籽后存活了下來。它依附在余籽的身上,人類的外形逐漸褪去,變成了一隻蜥蜴狀的怪物,胸口開出了一個和虛王相仿的洞。
目睹了余籽繼任后虛母第一個製造出的虛,虛王用可以撼動虛圈的咆哮發泄自己的喜悅。而余籽卻在仔細觀察了它後生出了不安的情緒:“虛王,你不覺得它與你有什麼不同嗎?”
何止一點不同。虛王雖然體型龐大,但總的來說維持着人形,面目雖然猙獰醜陋卻可以辨認出五官。新生的虛不但不是人形,臉上還罩着覆蓋整張面容的骨質面具,看起來十分不祥。
余籽的憂慮在片刻后成為了現實。蜥蜴虛醒來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虛王發起進攻。虛王和余籽都試着用語言與它溝通,它卻毫無回應,顯然並不會與他們交流。它咬下虛王一根手指立刻吃下去。虛王的**令它擺出了更為瘋狂而扭曲的姿態,張開大口試圖將虛王整個吞噬。下一瞬間,虛王將其撕裂毀滅。
虛王的第一個同族,就這樣永遠消失在了虛圈。
余籽沉浸在這場短暫而血腥的廝殺中,完全愣住了。看起來比平時更寂寥的虛王用強硬的聲音命令道:‘汝只需以此方法繁衍即可。’
余籽猶豫半晌,點了點頭。
余籽的猜測顯然是對的。之前之所以除了虛王之外沒有一隻虛誕生,原因出在虛母的力量過於強大之上。只要適度的壓制虛母的力量,大部分的靈魂,甚至連動物魂魄都能借用虛母的力量成虛。
虛圈虛的數量開始急劇增長。
這些虛無不是奇形怪狀不成人形臉上戴着面具的無理智生物。它們和虛王一樣也會因為胸口的洞感到空虛。但它們不會和虛王一樣思考這種空虛為何而來。它們只是憑着低等的本能,互相廝殺吞噬對方,好像這樣做就能把空虛填滿。
虛王釋放出一種叫做‘靈壓’的力量來鎮壓虛,試圖用暴力統治它們。被虛王強大的力量所壓迫,虛出於本能的畏懼暫時臣服。但在一個地方誕生了幾十隻虛后,它們之間的混戰就會不可避免的開始,無法阻止,至死方休。
每當事情發生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虛王就帶着余籽遷徙到另一個空曠的地方繼續繁衍。遷徙的次數已經數也數不清了。
同族永無止盡的殺戮令虛王原本寂寥的神情逐漸染上絕望的色彩。一日余籽剛創造出兩隻虛,毫無預警地,虛王一爪子就把它們撕了個粉碎。他像是發泄滿腔的憤怒一般捶地怒吼,放出的虛閃把周圍白灰結晶形成的沙丘全都轟平。他一把爪起余籽遞到眼前。一瞬間,余籽認為他會吃了自己。他的爪子鬆了又緊,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把她往他的虛洞裏一塞。以余籽的體型當然不可能穿過那個排球大小的洞,於是狼狽地撞在他堅硬如鋼鐵的身體上。雖然身體並沒有受到傷害,這一撞卻震撼了余籽的心靈。
自從吸收了虛母的力量,余籽作為人類的思維變得日益麻木。雖然因她產生了無數的虛,但她從沒覺得是自己賦予了它們‘虛的生命’,也不會認為這些異型般的虛是她的孩子。看着虛圈的虛不斷自相殘殺,她沒有感到痛苦,也不想去知道這些虛的痛苦。
可是虛王是不一樣的。雖然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但隱約覺得自己和虛王可能已相處了百年甚至更多。能被稱為虛母孩子的,在余籽心中,自始至終只有虛王一個。他的痛苦,她能感覺到。
那種宛如被剮去所有心靈般空虛的痛苦。
余籽伸出雙手,放在虛王胸口的洞裏。那個洞宛如野獸一般,立刻貪婪地吞噬起她身上的力量。余籽像一個哺育孩子的母親一般,溫柔地將虛母的力量開得更大些,任它吞噬。
虛母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流向虛王的身體。
最終虛王平息下來,拉開了她。
自那天情緒失控以後余籽明顯地感到虛王改變了。他不再跟在她身後坐在她身邊,他行走的時候他讓她坐在他的肩膀上,坐着時讓她坐在他的爪子上,片刻也不肯跟她分離。以前總是遷徙一處就催她開啟力量造虛,如今也很久沒有提起了。
他們只是在虛圈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好似在觀光。
余籽猜他對那些無理智的族人徹底失望了:“虛王,我會釋放更多的虛母之力,那樣就有可能再創造出像你一樣的虛了。”
‘不用。’
“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了嗎?”
‘遼闊虛圈唯吾一虛,吾日夜為孤獨所困。吾之願唯吾母為吾誕下同伴。然汝所繁衍之物皆非吾所需,見它們終日自相殘殺,吾深感痛楚。’虛王的聲音雖然透着一股沉重,眼神卻是晶亮的,‘吾終有所悟,它們並非吾之同族,也非吾之同伴。吾早已非孤獨之身,吾之同伴是汝。’
余籽愣了愣:“你認為我是你的同伴?”
虛王笨拙地用一根手指撫摸着她的頭:‘然也。’
“可是我是虛母,和你是不同的生物。”
“汝乃虛母,汝又非虛母。”
“說的也是。”余籽眨了眨眼睛,“說的也是,當虛母的時間太長了,我都快忘記我原本也只是個魂魄而已。”她把頭靠在了虛王的肚子上。頭頂上不遠處就是虛王胸口的空洞。那個宛如黑洞一般無時無刻不在吞噬空氣中靈子的洞提醒着余籽一個事實:
如果她的存在真的能填滿虛王心中的空虛,他在與她相伴的冗長時間中為何要不斷追求那虛幻的同族之虛?
也許虛王從一開始就沒有追求過任何東西。無論是她也好,同族也好,什麼都無法填滿虛胸口的洞,因為那個洞裏原本存在的東西已經永遠地消失了。
在被虛母腐蝕之前,虛王是什麼樣子的存在呢?自己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想到這裏,很久不曾有過情緒的余籽有些感傷。
她並沒有料到,那是自己與虛王的最後一次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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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丹握着筆的手指在顫抖。
她完全不明白是哪裏出了差錯,以余籽為主角的小說向著她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了下去,最終余籽死在了跡部與越前的比賽場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是為什麼?這隻不過是一個實驗而已,黎丹想看看由自己控制的余籽是否能改變劇情,才安排她再度變身網球去幫助跡部。發生這樣的意外是因為小說誤解了‘幫助’的定義嗎?還是說,跡部是‘男主’這個設定讓余籽的思想發生了古怪的變化,寧可死也不漏一點破綻拚命守護他的網球精神?
想不通,黎丹完全無法理解。
一種無法把握真相的恐懼令黎丹胃部絞痛。
余籽,死了。
光是想想這個事實就渾身冰冷。
黎丹在某種意義上嫉妒自己無法掌控的余籽,但是,殺死她這種事情根本不是自己的願望!
她只是想掌控總是像雲一樣無法握住的余籽,她的死亡自己怎麼能接受!!
連死也可以死得完全出乎於自己掌控之外,讓自己深深無力與恐慌的‘余籽式’死法,就更加不能接受了!
如果現在亡羊補牢地設定余籽可以復活,她還能復活嗎?
對,對了,有哪部漫畫似乎描述人死後還可以以靈魂的狀態獲得第二次人生。是…《死神》!
黎丹用抖得歪歪扭扭的字在筆記本上寫下慌亂中補充的設定。
余籽不管在哪個世界中死掉,都能在死神世界復活。
生怕這條設定會被打上黑色大叉拒絕掉,黎丹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筆記本。大叉沒有出現,但剛才寫的文字下卻出現了用【】符號框起的橙色小字。
【Bug1:‘復活’一詞意義不明確,被判定與《死神》世界的規則有重大衝突。
Bug2:設定存在邏輯上的錯誤。
Bug1修訂:余籽每當在她所穿越的,除《死神》之外的動漫世界中被判定為死亡時,將以靈魂的姿態保留死亡時擁有的能力和記憶穿越到死神世界,次數無限制。
Bug2修訂:若余籽在《死神》世界被判定為死亡,根據《死神》世界的規則,她將以在《死神》世界投胎成人類的方式重新獲得生命。再次獲得生命時保留死亡時擁有的能力與記憶。】
看着那行彷彿在嘲笑着自己的橙色小字,黎丹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立時從頭冷到腳。
bug修訂?誰修訂的?難道說這本小說並不是以自己的能力,而是以他人的意志創造的嗎?難道說自己也和余籽一樣,是被某人操縱着的嗎?
等等,冷靜點黎丹。自己已經做了很多實驗,對自己的力量有了很多了解。通過已經掌握的規則,自己能控制小說世界是毫無疑問的,所以它顯然是由自己的力量所創造。會出現這種意料之外的因素,是因為自己對自己力量的認識還不全面。
喝了口水冷靜了一下,黎丹又重新讀了一遍Bug修訂,越讀越覺得這幾行橙黃色的小字有自己的風格。如果自己沒有慌亂中隨手寫了一句話,那她在考慮眾多因素后,也一定會制定出這樣滴水不漏的規則,以免將來出錯。
看來這bug修訂功能也是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老實說把人寫入書中的力量很危險,如果沒有各種規則限制住,自己有朝一日一定會反被這股力量吞噬。
規則越明確,所能出的狀況就越少,對自己就越安全,就這一點來說黎丹是認可的。
所以Bug修訂的出現,也就是自己力量的又一規則出現是好事。
而且它還十分便利,以後再寫小說時不用花大把時間在謹慎的思考上了。
被各種事情佔了一下思緒的黎丹,當初目睹了余籽死去消息的恐懼與後悔完全消失了。她不由抱起胸露出冷笑。
外形改變什麼的已經算是小意思了,連余籽的生死也能操縱,這本小說里發生的事越來越像一場遊戲一樣不真實。
黎丹自嘲地笑了一下:“遊戲么。”
事情發展到今天這種非日常的地步,難道還能用日常的倫理常識來衡量嗎?
這當然只是一場遊戲。
她對余籽好對余籽壞,讓余籽生讓余籽死,余籽都不能反抗。最重要的是,無論做什麼在現實世界都沒有第二個人會知道,也不會影響她正常的日常生活。
這是一場只屬於她和余籽的遊戲。
放輕鬆,黎丹,害怕什麼!不要反被余籽的一舉一動控制了,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影響你。主導權在自己的手上,自己該考慮的是,如何制定這場遊戲的規則與勝負,如何讓余籽最大程度的參與進來變成對手,如何實現不主動寫作而掌控余籽行為的願望,如何令這場雙人遊戲變得有趣。
所以不用恐懼,真的,沒有必要再恐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