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張茶几

第十一張茶几

()日吉直到余籽親口說出她的來歷為止,始終認為魚子是個妖怪。

魚子淡泊安靜,魚子可以無底線的逆來順受,魚子除了洗澡沒有別的執着,這一切大概都可以歸結為魚子是妖,沒有人類的喜怒哀樂。

日吉直到目睹了魚子反抗跡部,才發現自己也許從來沒有試圖去了解過魚子。

余籽被跡部破滅后又昏了過去。發現她‘球’色不對勁的日吉立刻阻止了山田碰她,將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來放在手心。

跡部見狀也走了過來。

這種狀況也不能再比下去了。日吉代余籽向跡部認輸。

話還沒說完,就聽余籽虛弱的聲音響起:“比賽還沒有完。”

“不能再比了。”

余籽靜默了一會兒。

無論是跡部還是日吉,此時心中都無比複雜。

跡部對控制自家球員的余籽,一直相當討厭。雖然之前的談話讓他對她稍微有點改觀,卻立刻因為她的狂妄更加討厭她。

本想在球場上殺殺她的威風,沒料到她確實還有點本事。從她的球路中,他感覺到她制定計劃的果斷與執行力的強大,還有心態的冷靜。

冷靜到完全不似一個才被他刻意羞辱了一番的普通女孩。

在她以‘成全她的狂妄’為理由向他發出挑戰後,跡部壞心地找了自己根本不會打網球的保鏢來做她的搭檔。他本以為受到他兩次嘲諷的她會為了泄憤瞄準他的臉或是手來攻擊。

但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她努力去迎合山田拙劣的擊打,努力地讓山田打出好球來對抗他,半分心思都沒有放在違反比賽規則陷害他,行為堂正得讓跡部隱隱覺得自己選山田的行為,像在欺負女孩子。

嘛,誰叫她口出狂言,本大爺用激烈一點的手段讓她認清她的渺小而已,沒有什麼不對。

中途把小小的愧疚扔到腦後,跡部面對熟悉山田的打法后變得越來越強的余籽,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比賽。

思考着她的弱點,琢磨着她的戰術,毫不保留的進攻,用盡全力防守,和她的這場比賽越來越有意思,也越來越有挑戰性,就像和手冢之類的強者在較量似的。

難怪日吉會對她的能力着迷了。

打得開心的跡部少年為了試出余籽的所有力量,狠狠的破滅了她一把。

哪知她被破滅得暈過去了。看着日吉發青的臉,跡部的心裏又開始隱隱覺得自己的行為像在欺負女孩子,而且還是身體十分柔弱的女孩子。

嘛,她也不是第一次跟本大爺打,既然敢向本大爺下戰書,她就已經做好了要被本大爺破滅的心理準備了,本大爺完全沒有錯……大概。

“她已經暈過去了。”日吉皺着眉頭,語氣十分生硬的說,“就到這裏,我要把她帶回去了。”言下之意,他還是要繼續養着她。

“……啊,沒辦法。等她醒了告訴她結果,讓她明白想贏本大爺還早了點。”有點尷尬的跡部輕咳了一聲掩飾,神情恢復自若,也沒有提醒日吉應該按照約定把她扔掉。

兩位少年都以為事情到此可以結束了,沒料到那個軟綿綿的蘿莉音又復活了過來,提出還要繼續比賽。日吉立刻口氣嚴厲地拒絕了她的要求。

她沉默下來。

她在不甘心嗎?還是在傷心呢?

兩個少年都猜測着她的心思,有些緊張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終於開口:“日吉君,你要澆熄我好不容易燃起來的青春之血嗎?”

日吉和跡部的嘴角都因為這淡定無比的雷人回答而抽搐不已。

熟悉余籽的日吉再次反省自己的自作多情。傷心是神馬,和名叫魚子的詭異生物完全搭不上邊!

“你就燃燒到死。”

“多謝,日吉君,你真是好人。”

日吉真有種衝動立刻就去加入黑社會,這輩子再不當好人。

可他還是忍着把余籽扔到地上的衝動走到遠在場子另一邊恭敬等候的山田那裏,把她好好地放在山田手上,還囑咐了一聲要輕拿。

看來‘好人’這個註釋會一直靜悄悄地跟在日吉的名字後面。大概日吉少年這種人即使加入黑社會,也會是個在雨中給棄貓打傘的好人黑社會。

回到賽場的余籽狀態依舊,甚至愈加勇猛。而跡部暫時還因為剛才的變故有些不在狀態。

剛才剩下的比分很快有了去處。

“Game山田,4-4。”

再次輪到跡部的發球局。被跡部抓着的余籽開口道:“你再打一次破滅的輪舞曲,我就能破了這招。”

跡部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出來。這網球女算是在變相的叫他不要放水,用全力對付她嗎?

“你大概是本大爺遇見過的最狂妄的女性生物。”

“我是人類。”

“等你長出手腳再說這句話。”

跡部與余籽的比賽繼續。兩人的比分緊咬着交替上升。

“Game山田,5-4。”

“Game跡部,5-5。”

“Game跡部,6-5。進入搶七加時賽。”

日吉已經看得呆了。單以魚子的控球能力來說,的確能與跡部打得平分秋色,甚至更勝一籌。但魚子的頭暈弱點很容易削弱她的集中力,讓她身體不適甚至失去知覺。沒料到她竟能在這種激烈的比賽中撐到與跡部搶七。

生性淡泊的魚子一旦執着想要完成某件事,居然可以爆發出這樣炙熱的熱情。

她那小小的網球身軀明明和往常沒有兩樣,此刻看起來卻不知為何耀眼無比。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卻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的是,余籽在搶七局剛開始就敗給了跡部。

“Game跡部,7-5。跡部勝。”

日吉幾乎一宣判就衝進了網球場撿起余籽,問也不問便掉頭衝進了洗手間。

余籽立刻把昨天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從跡部連追最後三局就可以看出,昏過一次的余籽已是強弩之末。雖然憑藉少女的毅力打完了比賽,可生理上早已承受不住。

吐完漱口,放鬆身體躺在日吉的手掌上,余籽一系列的動作做的流暢無比,顯然很有經驗。

追進來的跡部看得有些發愣:“網球女怎麼了?”

日吉的語氣已硬得像鑽石一樣了:“老毛病,旋轉次數多了必吐。”

跡部今晚已是第三次隱隱感覺自己欺負了女孩子。他沉下臉道:“本大爺之前什麼也不知道。”

日吉對跡部故意挑了個門外漢使用余籽感到十分不滿,正要嗆聲,卻被一聲淡定的蘿莉音打斷:“是我自找的,關你什麼事?”

一瞬間,兩個少年都有種泄了氣的感覺。是啊,當事人本身都絲毫不介意了,他們還較個什麼勁。

“魚子——”

“我差不多該走了。”余籽從日吉手上彈到地上,衝著日吉點頭道,“等我有了報答你的方法,我會再來找你的。”

“等等。”日吉叫住掉頭就滾的余籽,“我——”

“啊,忘了說。”余籽又調過頭來說,“跡部你真的很強,我技不如你,輸得心服口服。祝冰帝網球社能早日稱霸全國大賽。”

“啊。”沒想到網球女會如此大度,跡部心情越發複雜了。

余籽淡淡地說:“還有,你沒有道歉之前我不會原諒你隨便侮辱少女的無禮行為。今日之前,我還以為冰帝的跡部部長是一個很有風度的紳士,沒想到如此幼稚,真令我失望。”

像是變臉一般,跡部臉上的情緒變了好幾變。日吉忍不住別過頭去笑了一下,被跡部狠狠地瞪了一眼。

“再見,跡部。不過不會有機會再見了。”余籽轉身向門口滾去。

“喂,給本大爺站住,網球女。”

余籽淡定的無視了跡部的聲音,繼續滾。

“站住,聽見沒有?”

余籽冷淡地回答:“等我長出腳的時候就能站住了。”

跡部有種想咬牙切齒的衝動,卻深感連咬牙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招先給糖再給一巴掌用的真是好的很。她坦然承讓並讚美他后,想沖她發火都發不出來了。

“本大爺收回說你是玩具的那番話。”

余籽這才停了下來,微微側身看了跡部一眼:“哦。”

跡部的嘴角又抽了抽。忽略掉她輕飄飄的回答帶來的挫敗感,跡部恢復了一貫的高高在上的口氣:“你可以留在冰帝。”

“不用。”

余籽過於果斷的回答令跡部的眉頭也和嘴角一塊兒抽了:“當然不是免費的!”

“你想使用我參加全國大賽?”

“哼,又開始狂妄了。比賽的賽場是本大爺一個人的舞台,沒有你上場的餘地。”跡部單手叉腰,“本大爺只是要雇傭你留在冰帝當正選們的陪練。而你的報酬,就是你在冰帝網球社可以安全地自由活動,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神看你。”

實際上留在冰帝網球社對余籽的回家之路一點幫助也沒有。

余籽本可以一走了之,踏上尋找真正可以幫助她的人的道路。但是她卻在思考了一番后,用一個‘好’字答應了跡部提出的條件。

誰都沒有看見,余籽在回答這個‘好’時,雙眼的光芒黯淡了下來,黝黑的瞳孔中只剩下了一片茫然。

實際上,余籽並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真存在一個人可以幫助她回家。她只是虛構出‘有錢就可以請科學家研究自己,科學家能研究出自己身上存在的謎題’這麼一個概念,並把尋找贊助的手伸向了自己認識的動漫角色。

有了跡部的錢,自己就一定能回去嗎?答案顯然是未知的。余籽那麼努力的靠近跡部,純粹只是因為自己在他身上寄託了近乎於無的希望。

為了這個僅存的希望,即使自己突然一夜之間從四肢健全的人類變成了沒手沒腳的‘人棍’,即使必須用身體的痛楚去學習自己不感興趣的網球技術,即使淪落到成為不能離開他人庇護的籠中鳥,余籽都不曾失去尊嚴與傲氣。

但是一個月來努力所做的一切,在今日的敗北后變得毫無意義。

身體很痛。前路渺茫。即使負氣離開冰帝,也不知道還能去哪裏。

余籽在那一霎那,真的累了。

一聲‘好’,承認了自己成為網球的命運,承認了自己除了依靠他人之外無法再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承認了自己已經絕望。

************************我是名為現實世界的分割線************************

‘黎丹,黎丹,我是余籽,我是余籽。我現在在你的綜漫文里變成了一顆網球,麻煩你把我弄回現實。’

身處余籽的卧室,坐在她的床上,黎丹用雪白的指尖撫摸着紙上的文字,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自黎丹發現了自己筆記本上的異常狀態后已過了三天,黎丹已經從最初的驚恐、慌亂、迷惑中徹底冷靜了下來。

在這三天中,她把筆記本上記載的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

主人公餘籽在網王世界變成了一顆網球,勾搭了冰帝網球社的日吉若,歷經了一番辛苦練級后,成為了部長跡部景吾欽定的冰帝正選陪練。

到此為止的內容,是在黎丹三天前發現筆記本時上面已經記錄的。

而這三天,就像有隻看不見的手握着看不見的筆不停書寫一樣,文字在紙上一個字一個字浮現出來,筆記本上的內容又自動更新了不少,已寫到余籽在冰帝網球社擔任陪練后的事。

書里的余籽不願意欠別人任何東西,把自己的利益看的很輕,淡定得讓人想抽她,和黎丹認識的余籽沒有兩樣。黎丹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確認,故事的主人公餘籽就是自己那位在現實中失蹤已久的好友。

余籽果然是穿了,而且黎丹通過這本筆記本上的文字可以用上帝視角看見她在那個虛構世界的生活。

黎丹是位動漫與遊戲愛好者,即使本身想像力有限,從動漫遊戲中學到的偽科學常識也足夠讓她能理解如此詭異的事態:

余籽的穿越不是因為筆記本或筆,就是因為黎丹她有一種神秘的隱藏能力。

黎丹更傾向後一種可能性。

假設那本產生異常現象的筆記本是1號,另一本用來做課堂筆記的普通筆記本是2號。如果原因出在1號筆記本上,那麼換2號筆記本繼續寫故事,對1號筆記本上正在進行的故事完全不會產生影響。但是事實上,黎丹在2號筆記本上接着正在更新的故事續寫了一行后,自動更新的異常現象立即從1號筆記本轉移到了2號筆記本。

這事實只能說明,將余籽送到虛構世界,用文字形式開上帝視角觀察她,一切都出於黎丹自己的能力。

而且,還不止是這樣而已。

黎丹在寫這篇以余籽為主角的綜漫文前,曾經在草稿紙上寫過一些設定:

余籽變成網球后還是能說話能吃東西有觸覺,聲音像蘿莉一樣萌——這些設定已經在自動更新的文中都得到了實現。

網王篇的男主是自己喜歡的跡部——這個設定似乎因為余籽被日吉撿到而沒有實現。但實際上,余籽謀求出路時第一個想起的就是要找跡部,接下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向跡部靠攏,對跡部充滿了執念;真正面對跡部時,情緒反常的大起大落,讓養了她一個月的日吉都感到目瞪口呆醋意橫生。用‘因為跡部對余籽來說是男主’的理由來解釋的話,她的反常就可以解釋的通了。

自己粗略的設定全都在文中成為了真實。自己的能力除了讓余籽穿成自己筆下的主角,還能控制她的外形特徵,任意賦予剝奪她各種能力,讓她對特定人物產生特殊的感覺。

如今的黎丹對於余籽來說,簡直像是掌控了她命運的神一樣。

相處了好幾年,余籽的性子一直像個封閉的湖泊。得到也不感恩失去也不怨恨,與誰都保持着好似友好實際上卻極度遙遠的距離。

黎丹很想知道這樣的余籽也會失去理智或是興起執念嗎?

抱着這樣的心情,黎丹提起了筆,把她作為主角寫進了她編織的故事裏。

沒料到因為這個故事,她擁有了能完全把余籽掌控在手中的機會。

如果繼續下去,余籽會展露出平時不可能出現的樣子。這對黎丹來說很有誘惑力。但天下沒有不要錢的午餐,擁有能力很可能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黎丹不是夜神月,她很愛惜自己,不願意為了‘成為神’而付出任何代價。

而且……

‘以余籽的高傲絕無可能答應跡部的挽留。她的那一聲無比黯淡的應允,卻是承認了自己已經絕望。’

黎丹久久地看着這行文字,說不出自己看見它時有多麼動搖。

黎丹潛意識地不喜歡余籽落敗頹廢的樣子。余籽不該是那麼容易就被擊潰的。

她要余籽回來,立刻就回到現實世界。儘管余籽回來後會引起一連串的麻煩,無論對誰都很難解釋她失蹤的真相,但黎丹相信如果是余籽的話,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一定不會把她黎丹身懷異能的秘密告訴第三個人,甚至不會恨她讓她遭遇了這一切不幸。

該慶幸那個人是余籽嗎?

做出了決定后,黎丹拜訪了余家,借口思念余籽來到了她家的卧室。在余母退出去后,黎丹悄無聲息地鎖起了門,坐在床邊冷靜了一下后,提起筆,在記錄故事的筆記本上寫下了一行字:

‘余籽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空氣一下變得十分凝重。

如果余籽要回來,出現的地點很可能是她當初離開時的地點,也就是這個卧室。黎丹已經想好了她出現后需要應付的各種情況。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她會以什麼方式出來了,是從書里跳出來呢,還是直接出現在床上呢?

黎丹還來不及考慮好要用什麼表情去面對余籽,卻見本子上‘余籽回到了現實世界中。’這行字被自動出現的兩條交錯黑線劃去。

黎丹愕然地看着被黑線劃掉的字逐漸消失,最終原來的地方只剩下了兩條交錯的線。

這……這是什麼意思?自己寫的是病句?還是和小說劇情不符出現了bug?還是——

余籽回到現實世界是不被允許的?

黎丹緊緊地盯着本子,劇情依舊稀鬆輕快的在繼續,文字一個一個冒出來,輕描淡寫地繞過那個黑色的大叉,繼續將余籽的故事編織下去。

黎丹用顫抖的手又寫了三行字:

‘余籽回到了她原來的世界。’

‘余籽回到了她的親人都在的世界。’

‘余籽不再是本故事的主角了,她從故事裏出來回到了原本的生活里。’

每一行字,皆在黎丹寫下句尾句號的瞬間被打上大叉消失了。

黎丹愣愣的看着本子上的四個黑色大叉,一時腦中一片空白。

難道說這次穿越是不可逆的,余籽再也回不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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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漫)魚子醬的回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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