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拿錢
黑臉的齊永福被她嬌嬌嫩嫩的笑容感染,難得扯出一個笑容回應一下,但那扯出來的僵硬的嘴角弧線,在齊悅眼中根本不算笑,只以為他是嘴角抽搐。
但落在其他人眼中就驚悚了,因着自齊永福退伍回鄉后,幾乎沒人看過他笑過,便是大孫子出生香火有了後繼的那一日,也不見他笑一下。
所以,在場其他人下意識搖頭,暗道一定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果然,定睛再看,齊永福嘴角下撇,神情是一貫的冷硬,在場之人除了齊悅都齊齊鬆了一口氣。
不過就算確認剛剛是眼花,但眾人也能看出他臉上神色緩和許多,王淑芬臉上傷口火辣辣的疼,她又擔心久了不處理會留疤,所以奓着膽子喚道:“爹,悅悅不要兒媳道歉,那兒媳就先回房……”
只是不等她的話說完,齊永福的臉再次黑了:“悅悅不要你道歉,你就準備這麼離開?”
王淑芬被他的黑臉嚇得一哆嗦,又實在不明白自己還要做什麼,只能小心翼翼地道:“還要我做什麼,請爹直接吩咐。”
聽到二兒媳這話,齊永福暗嘆一口氣,目光不由得掃向二兒子,卻看到他臉上也是一片茫然,那股失望更是沉到了心底,也不想再多說什麼,直接吩咐道:“淑芬,齊悅的手是你弄傷的,她治手的費用由你來出。”
齊悅聽到這話,才驚覺手背血流止住了,就連痛感也減退不少,好似已經麻木了,但這可不是好事,而是意味着她可能傷到了筋脈,她心底不由得一緊。
“憑什麼要我出錢?我沒錢!”一提到錢,王淑芬去炸了起來,又指着臉上的傷道,“我臉上的傷是余秀蓮抓的,是不是她也要賠我傷葯錢?她賠我錢,我就賠她錢,否則門都沒有!”
余秀蓮聽到王淑芬要她賠傷葯錢,剛剛聽到公爹讓王淑芬拿錢給齊悅治手傷的喜悅蕩然無存,只剩下驚慌,她張開口:“我……”
“你什麼也不要說,”齊悅及時拉住她的手阻止她說話,湊到她耳邊低語,“有爺爺,也有我,你什麼都不要做。”
余秀蓮愣住,扭頭望見齊悅成竹在胸的神色,忽然覺得她變得不一樣了,卻又莫名心安。
而這時,齊永福果然如齊悅剛剛說的那般,沉着臉呵斥王淑芬:“你大嫂抓你那是你活該!身為嬸子,平白無故詛咒自己侄女嫁不出去,這就是你們王家的家教嗎?”
不過哪個年代,說誰的家教不好,都是一句很嚴重的指責,王淑芬被說得臉色慘白,齊傳明也被唬了一跳,伸手朝王淑芬背上甩了一巴掌,呵斥道:“趕緊拿錢給悅悅去鎮上衛生所,不然老子現在就揍你!”
先被逼着道歉,又被公爹指責無家教,最後被丈夫打了一巴掌,王淑芬悲憤交加,哇的一聲,捂住臉奔了出去。
王淑芬跑了,無人去追,齊傳明也覺丟臉,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走出房門朝院中的齊傳宗喊了聲大哥,陪笑道:“淑芬不懂事,大哥別跟她一個婦道人家計較,悅悅治傷的錢弟弟來出。”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口袋,卻一直沒能掏出半個鋼鏰。
齊悅的目光也轉向門外,望向原主的父親齊傳宗,眉頭微蹙。
剛剛不管房中鬧得多麼厲害,齊傳宗都沒有跨進房門一步,按照原主記憶,齊傳宗性子沉默,秉性中又有這個時代慣有的大男子主義,認為女人之間的事,男人不該摻和。
但是剛剛那種情況,他都能不邁進房門一步看她們母女一眼,這就不僅僅是大男子主義,而是冷情了。
齊悅對他很失望,卻不知更讓她失望的還在後頭。
“二弟不用了,悅悅治傷的錢不用你出。”齊傳宗開口道。
“那……那怎麼好意思?”齊傳明訕笑,但手立時從口袋中撤出。
“爹,二叔若不出錢,您有錢給我治傷嗎?”齊悅迅速走出房門,舉着帶血的右手毫不客氣的問道。
齊傳宗的臉色一下子僵住,齊悅眼神微寒,不再看他,轉頭朝隨後走出房門的齊老娘伸手道:“奶奶,二叔不出錢,我爹沒錢,奶奶給我點錢……”
齊老娘一看她朝她伸手要錢,不等她說完就沉下臉道:“我也沒錢!”
齊悅大大的杏眼一下子漫上了水霧,她垂眸捂着受傷的右手凄婉地道:“沒錢治傷,手廢了也沒什麼要緊,只是以後我沒法跟大家一塊上工……”
一聽她說手廢了沒法上工,原本心疼錢的齊老娘一下子炸了,提聲衝著院門方向吼道:“老二你別想溜,趕緊拿錢給齊悅!”
齊傳明邁向院門的腿僵在半空,他訕訕轉身,朝齊老娘賠笑道:“娘,大哥都說了不用我出錢了。”
被點名的齊傳宗身體又是一僵。
齊老娘掃了一眼僵住的齊傳宗,冷哼一聲:“你大哥沒錢,該你二房出的錢你別想賴掉,不然齊悅手廢了,她缺的那份工,老娘全算你們兩口子身上!”
慣會偷懶的齊傳明一聽這話,立時苦了臉:“娘你饒了兒子吧,我自己那份活都干不完,再加上大侄女那份會累死兒子的。”
“你不想幹活,那就老實出錢!”齊老娘瞪他。
“可是娘,我手上也沒錢啊。”齊傳明哭喪了臉。
“你手上沒錢,你老婆手上也沒錢?老娘還告訴你了,你今日不拿出錢來,就想別出這大門!”齊老娘抄起一把竹枝掃把,往院門前一站,頗有一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看得齊悅睜大了眼。
齊傳明瞅見齊老娘握着掃柄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一下子慫了:“老娘,兒子服了您了,兒子這就去把淑芬娘家陪嫁壓箱底的錢,拿出來給大侄女治傷。”
一直沉默寡言的齊傳宗,在聽到二弟提到弟媳陪嫁錢時,臉色瞬間漲紅,他嘴唇翕動,正要出聲,齊悅冰冷的視線射過來,他一愣神,這邊齊老娘已經在開罵。
“呸!她王家窮得叮噹響,哪來錢給她王淑芬壓箱底?她不從咱老齊家摳錢貼補娘家,老娘就謝天謝地了!”
“是兒子說錯話了,李家沒錢給淑芬陪嫁,都是娘的錢。”齊傳明被罵得狼狽,一邊給齊老娘作揖認錯,一邊朝正房跑去。
齊老娘有三子二女,女兒都已經出嫁,三個兒子與她老兩口住在一個院子裏,大房和三房分別佔據東西兩廂,而二房與老兩口同住正房,老兩口自是住在東面主屋,二房佔據西面那兩間房。
齊傳明跑進正房裏屋,裏面很快傳出吵鬧聲,還雜夾着王淑芬的哭泣聲,但齊家人似乎對這一切早已習慣,大人該幹什麼繼續幹什麼,小孩們沒心沒肺地玩耍,竟無人去詢問一聲,也無人去勸解。
齊悅與二房算是撕破了臉,此時自然不去自討沒趣,只是心裏難免沉重,若是日後她嫁了人,是不是也會遭受同樣的家庭暴力?
只一想想就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用力搖頭,打定主意及早脫離這個家,過她快樂的單身生活。
這念頭剛起,就有一滴淚水在她眼前滴落,余秀蓮小心翼翼捧着她受傷的右手,流着淚問她:“悅悅,你疼不疼?”
本來不疼的齊悅,卻被余秀蓮那滴淚給弄得心窒了一下,心口悶悶的疼,她不知這是原主殘存意識所致,還是因為她對眼前這個百般呵護她的女人有了眷念之故,她還未想明白,身體已經下意識地開口答道:“娘,我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