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冷酷的“解剖”
孟天明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威廉八世代表了你內心的另一面。其實,在潛意識裏,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小女人,你不可能像瑪麗一世那樣,一輩子都不嫁人,更何況,你現在有了心上人了。”孟醫生說道,“你在夢中製造出威廉八世這樣的一個君主,這個人為什麼面目如此可憎呢?因為你感覺假如自己是一個很恐怖的人,你身邊的人自然就不敢靠近你。你小時候是一個不合群的孩子,和孤兒院的那些小朋友玩不在一起。可是,你想讓別人愛上你,卻又想讓他們不敢來傷害你,於是,那個威廉八世,自然就成了你最好的模本。”
“威廉八世喜歡裝扮成女人,甚至假稱自己就是祖先瑪麗一世的轉世,其實,這個細節,體現的就是你在夢中的某種覺醒。那時候,你應該意識到了自己可能並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女人。於是,你藉著威廉八世這個故事,巧妙地將這種潛意識表達了出來。”孟醫生繼續說道。
“可是,我,我根本不想變成男人啊?”我說。
“你想,因為你覺得女人太軟弱了,容易受到侵犯。同時,你在潛意識裏也憎恨成為女人!”孟天明那雙犀利的眼睛,狠狠地刺破了我的內心。
我低下了頭,手指卻在不停地相互摩擦着。
“瑪麗,你母親的離開,讓你對女人,尤其是那些有婚外情,並拋棄家庭的女人,有一種強烈的憎恨!”孟天明繼續說道,“你很想給自己換一個性別,可是,你卻無法改變。於是,在潛意識裏,也就是在夢裏,你就變成一個男人,你以為這樣一來,自己就會變得很強壯,足以保衛自己的愛人。可是,你又明白自己其實並不是男人,所以,你會在夢裏還是會恐懼,害怕,流淚,尖叫。甚至,到了男廁所里,你竟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小便,因為,你根本就不是男人,沒有站着小便的習慣,我說的對嗎?”
我沉默了,確實如此,在夢裏,我就是不習慣站在那小便池之前,而更願意到那蹲坑裏去。可是,我又害怕如此一來,會遇到什麼可怕的東西。看來,這其實就是我內心不願意變成一個軟弱的女人的一種表現。
“至於那個洋娃娃,就是你說的那個跟成年人一樣高,會說話的洋娃娃。”孟醫生頓了一下,說道,“其實,它就是另一個瑪麗,另一個你自己的化身。那個護林員的女兒,那個小女孩,代表的就是小時候無助的你。而這個洋娃娃,則代表了可以保護這個你的另一個自己。你從小就不合群,再加上父親慘死的經歷,所以你特別希望身邊能有一個小夥伴,永遠也不會像你父母一樣拋棄你!”
“難道,這就是我總是夢到的那句話——‘瑪麗,我們永遠在一起,我要帶你一起走’的原因嗎?”我恍然大悟。
“沒錯,因為你覺得:只有你自己,也就是瑪麗,才不會拋棄自己。而其他人,甚至包括你的父母,都會遺棄你,背叛你的。所以,你寧可一個人玩着洋娃娃,和它說話,也不願意抬頭理會別人。”
我不說話了,我承認他說的很對。
的確,在我的記憶力,我真的就沒有一個朋友,一個都沒有。很小的時候,我只記得當其他小朋友在一起玩耍的時候,我卻一個人擺弄着洋娃娃,和它對話,當然,那個洋娃娃根本就不會說話。
我的人生,就像一個死寂鎮。這裏,除了我自己,恐怕就沒有別的人了。
“那麼,我夢見的護林員一家的慘死,也跟我的潛意識有關嗎?”我又問道。
“是的。”孟天明點點頭,“你的父親是意外死亡的,所以,在夢中,那個護林員座位你父親的化身,他也是意外死亡的,是死於自殺。”
“那個護林員的妻子呢?”
“她象徵了你的媽媽,只不過,現實世界裏的你媽媽並沒有死,而是跟着別的男人跑了,拋棄了你們父女二人。可是,你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因此,在你的夢中,你的母親,也就是那個護林員的妻子,是被你父親誤殺的。這樣一來,你就能避開真實世界給你帶來的那種強烈的心理衝擊。”
我沉默了,的確如此。或許,我至今也無法原諒我的親生母親吧?甚至,只要看到那些與丈夫之外的別的男人私通的女人(比如:潘金蓮),我就會從心底里產生強烈的仇恨!這一點,大概也是我在潛意識裏,想從女人變成男人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可是,我畢竟還是一個女人,最終,我還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男人——吳強。
“你夢見的平安公寓108房裏的那一家人,其實也是你潛意識的一種折射。”孟天明繼續說道,“那個女孩子就代表你自己,在那個夢境裏,你父親的角色是缺失的,而你的母親則失去了對家庭的主導權。那個酒糟鼻男人,也就是你的繼父,則與威廉八世一樣,都是面目可憎的男人,他們象徵了你潛意識裏的一種暴力傾向!”
“暴力傾向?”
“對。”孟天明點點頭,“你從小就失去了父母,在孤兒院裏又過得很不開心,所以,你討厭周圍的人,你心底里有一種強烈的報復情緒和暴力傾向。你夢裏的手槍、鋼刀、鉛球、標槍、突然的背後襲擊,以及粗暴的繼父、兇狠的威廉八世,哦,甚至是那個會噴出令你作嘔液體的噴泉,其實,它們都是你發泄心底里的憤怒與不滿的影射。當然,包括噴泉在內的那些凸出物的東西,其實也代表了男人的特徵,這一點,你想你是懂得的。”、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有點羞愧,臉竟然紅了起來。不過,我聽懂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你想要得到一個男人的愛,想得到正常的愛情。可是,你內心裏又害怕愛情,害怕與男人發生那種親密的關係。於是,這些東西,都會讓你覺得恐懼與噁心。”
我低下了頭,不敢說話了。
“你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你是怎麼拿槍的嗎?”孟天明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
“啊?不,不是右手持槍的嗎?”
“不,不是。”孟天明笑了,搖了搖頭,“你記錯了,你是習慣左手持槍,因為你是個左撇子。這說明你是個情感豐富的人,你是感性思維的人。而一般的人習慣於右手持槍,這是大眾的習慣。”
“那,那又怎麼了?”我愣住了。
“你說你拿到槍以後,糾結於左手拿槍還是右手拿槍,那是因為你小時候就是個左撇子。”孟天明很認真地分析道,“可是,在孤兒院裏,一個管教卻很粗暴地糾正了你的習慣,從此之後,你就換成了右手。你一直用理性來壓制自己的情感,可這樣一來,你慢慢就產生了人格的分裂。”
“啊?什麼?”我的腦海里,突然又浮現出了一幅畫面。
一個腰比水桶還粗的女人,一把就將我左手拿着的湯匙奪了過來,並狠狠地將裏面的湯潑了過來。那湯水,潑到了我的臉上,好燙啊!我捂着臉,想哭,卻哭不出來。
“告訴你多少次了,右手,右手,右手!”那胖女人兇巴巴地叫道,“你為什麼還用左手?”
我終於看清楚了那胖女人的臉,沒錯,那不就是夢中的那個因為我打翻了墨水瓶,就痛罵我的女老師嗎?原來,她根本就不是我的老師。
“你想起來了吧?那個胖女人,就是你童年的噩夢!”彷彿是察覺到了我的心事,孟天明道,“還有那個很老很老,臉上有皺紋的女人。”
“那個人是誰?難道,她也不是我的校長?”我搶先問道。
“是的,她只是你們在孤兒院對面,一個老房子裏住着的一個孤獨的老女人。”孟天明說,“她每天都會在孤兒院門口出現,不過,你還是在心裏牢牢地記住了她。因為,你每當看到她,就會想到死亡和衰老。”
“死亡?衰老?”
“對。很難想像,你當時才是一個小孩子,卻會聯想到死亡與衰老。”孟天明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同情我的遭遇,還是覺得對我的病情束手無策,“或許,正是因為你父親的慘死,財讓你過早地感受到死神的壓力吧?”
“死神?”我又想起了那個黑衣人,還有,他那黑衣里那看不見的臉,還有,那把死神鐮刀!
夢境中,那個小女孩被死神盯上了,她從旋轉木馬旁邊的台階上跳了下去。難道,這也意味着我在心底里也想步我父親的後塵,用跳樓來告別這個世界?還有,那個女學生跑到教學樓里,她變成了那老太婆,從初二(三)班的教室跳下去,這也是我內心的某種渴望?
“那,那外語學校,哦,不,是那孤兒院的那場大火呢?那,是真的事情嗎?”我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我以為是吳強放的火,真的是他放的火嗎?”
“的確,是發生了一場大火,你並沒記錯。”孟天明淡淡地說道。
“什麼?”
“是有一把火,不過,是你自己想像出來的火。”孟天明朝我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是你想像自己用一把大火,燒掉了那個孤兒院!”
“啊,什麼?”我驚呆了,“不,不可能啊,我怎麼會想像放火燒掉孤兒院呢?為什麼?”
“因為,你覺得那裏就是監獄,你想從那裏逃出來。”
“監獄?”
我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夢中的那個監獄。那鐵窗,那空蕩蕩的過道,還有,那一雙從鐵窗後面伸出來的,蒼白而骨瘦如柴的手!
“你痛恨那裏,除了那個腰比水桶還粗的女人,你在那裏還受到了其他小孩子的歧視,他們都不願意和你玩,因為他們覺得你很邪氣。”孟天明一點也不客氣地說道。
他說的一每句話,都像一把手術刀一樣,戳進我的胸膛,並冷酷地解剖着我心底的每一塊角落。
“你對那裏毫無感情,只有憎恨,你只想儘快逃離那裏。”他繼續說道,“你想放一把火,把那裏燒掉。可是,你的理智告訴你:你不能這麼做!於是,你就虛構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聖瑪麗英語學校,並幻想着那學校里的人都被燒死了,只有你和一個男老師,還有一個女學生逃了出來。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是誰?”
“男老師,當然就是你暗戀的吳強,而至於那個女學生,就不用我多說了吧,你明白的。”
“我,我知道了。”我低下了頭。
“你夢見聖瑪麗英語學校着了火,但你不可能把責任推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你解釋成是別人唆使你這麼做的。於是,那個虛構的金髮女郎‘瑪麗’,就成了罪魁禍首。不過,你還是固執地認為:她這麼做,一定是被那個長得像老妖婆的校長或者別的老師逼迫的,彷彿他們就是咎由自取,對嗎?”
“不,不,你別說了!”我抱住了頭,可是,腦海里卻還在閃現着一幅畫面。
火,火,火!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絕望的哀嚎之聲!、
那聲音里,竟然還夾雜着狼一樣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