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刺殺
凝慈宮，諾大的宮殿處處透着簡潔清爽，沒有燈火通明，盞盞宮燈照明，只有幾跟蠟燭在燭台上燃燒着，透着一種家的溫馨寧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到了一家普通的民居，跟其他的宮殿的莊重奢華格格不入。
太妃納蘭惠坐在上位，她的身後站着心腹宮女紅梅，染塵凰站在正廳中，兩人目光交接，一個溫和淡薄，一個清冷幽深。
“他……怎麼樣？”太妃平靜的面容上有了一絲裂痕，看着染塵凰猶豫了一會兒，仍舊問出十幾年來一直想知道，卻無法得知的消息。
“他很好，太妃不用擔心。”染塵凰臉上早沒了人前的柔順，那雙幽深的的眸子裏除了清冷，看不出其他情緒。
她其實想順便告訴她，他很想見她一面，可想了想，終究還是沒說，在沒有弄清楚她心中的想法之前，她不會告訴她太多。
太妃緊了下眉頭，人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她在宮中十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看人的本事，而面前的這個女孩，她卻看不透，袖下的手捏緊，裏面的蝶形玉佩硌得她生疼，卻不及心中的澎湃，這塊玉佩是她進宮前送給他的，如今，他已經在京城了嗎？
想起當初青梅竹馬，情深意濃，最後卻抵擋不了一張聖旨，所有的情意，所有的憧憬，全部被這一堵高牆阻隔，竟有十五年沒見了，他是不是已經娶妻生子，生活安詳？想要問，卻又害怕知道，最終只是化成清清淡淡的一句問候，知道他好，她就安心了。
“太妃娘娘，多謝你剛才的幫忙，這個人情，塵凰記下了，以後定會回報。”若不是駱樊的信物，她怎麼可能請得動太妃出山為自己說話，看來，太妃心中並沒有忘了昔日的戀人，只是不知，富貴榮華和平凡的生活，她會選擇那個？
太妃的唇角彎了下，扯出一個帶着憂傷的笑，“我不是在幫你，你不用感謝我，我累了，你回去吧。”
“塵凰告退。”染塵凰福了下身，折身出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頓住腳步，回頭望向神情恍惚的太妃，笑了下，道：“對了，他讓我轉告太妃一句話。”
太妃詢問的眼神掃向她，隱隱的帶着些期盼，還有深入骨髓的無奈，染塵凰也不等她問出口，直接扔下一句話，“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然後就瀟洒離去，獨留下太妃聽到這句話后愣愣的坐在那兒，兩眼淚花。
這是當年她說給他的句子，他還記得，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嗎？
“紅梅，你說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皇宮就是個牢籠，幫助這個女子進入這個地方，她是不是錯了？
“主子，染小姐不是個尋常女子，宮丞相又對皇上忠心耿耿，有她做皇后總比那兩位好得多。”紅梅心疼的望着自己的主子，主子這些年心裏的苦，她又何嘗不知呢！有些擔子主子也該放下了，畢竟是幾年了……
太妃這才露出心安的神色，是啊，以丞相在朝中的影響，的確能讓那位有所忌憚。
染塵凰出了凝慈宮，直接乘車返回了丞相府，目的已經達到，那樣的宴會她也不想再去。
夜深沉，寂靜的大街上除了馬蹄聲，竟連一聲蟲鳴都聽不到，車內的染塵凰輕輕地皺了下眉，藏在袖下的手捏緊，卻沒有任何動作，這時，馬車一個急剎車，慣性作用下，染塵凰的身體前傾，若不是早有準備，兩手撐在車壁上，她已經被甩出車外了。
等穩住身形，感覺到車外的寂靜，隨着夜地涼意，一道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向車廂，霎時，染塵凰周身似被冰雪覆蓋，一陣冷意散開，眼中也畫過一道冷戾，靜靜地坐在車中，等待着。
她就知道，她的出現會令有些人如刺在喉，卻沒想到動作會這麼快，不過，不要緊，她敢隻身出宮，就不會怕他們，這也多虧了君一笑安排在暗中跟着她的人。
一陣冷風起，吹動着車簾掀起一角，從這一角，染塵凰看到了外面的情形，十幾條黑衣人將馬車團團圍住，一雙雙森然的眸子如狼似虎的盯着馬車，有一個人已經提劍向著車內刺來。
染塵凰冷冷的看着越來越近的劍尖，懶洋洋的放軟身子，一點都不擔心那把劍刺上自己的身體，漆黑的眸里旋起如龍捲風般的漩渦，舉劍刺來的黑衣人從車簾的縫隙里看到那樣的眼神，心頭一抖，動作也慢了一分。
‘叮’的一聲，一把銀色的小刀從黑暗中急射而出，將穿透車簾的劍擊成了兩段，緊接着外面傳出打鬥聲，染塵凰也想看看君一笑派在自己身邊的人如何，於是，掀開車簾邁步出去，清瘦的身影站在馬車上，如立於山頂的孤狼，絕美冷傲，又帶着嗜血的森冷，漠然的注視着眼前血淋淋的場面。
兩撥黑衣人在她的眼前廝殺，已經分不出誰是誰。
遠處，傳來馬蹄聲，一匹黑馬從街角飛奔而來，在昏暗的月色下，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迎面而來的風吹在染塵凰的臉上，帶着一絲熟悉的味道，清爽的皂角味。
染塵凰微微眯了下眼，正要閃身進入馬車，一個黑衣人趁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來人上，從馬車後面舉劍向著染塵凰刺去。
染塵凰感覺到身後呼嘯而來的殺意，將身子一低，躲過這致命的一擊，但還來不及有下一步反應，黑衣人的下一劍已經近在眉睫，奇異的，染塵凰放棄了動作，將目光放在踩着馬背飛身而來的人身上。
藏藍色的長袍在空中掀起好看的弧度，一個眨眼間，偉岸的身軀已經擋在了她的身前，長腿一伸，黑衣人吐出一口鮮血，氣絕倒地。
來刺殺的黑衣人很快被君一笑的殺了乾淨，然後他們又如來時般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黑暗中。
既然已經見了面，染塵凰也就不着急進馬車了，將目光放在擋在身前的人身上，清冷的眸子裏染上了一點亮光，臉上漾開一個淺笑，“離，好久不見！”
莫離箭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冷硬的臉上滿滿的驚訝，那一雙失去了生機的眸子在看着眼前人兒的面容時，如黑幕中閃爍的星辰般璀璨起來，嘴唇抖動了幾下，喃喃的道：“阿塵？你……”
她還活着，他的阿塵還活着，他無數次在夢中見到這張臉，見到她淺淺的笑容，她低低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就如現在一般，醒來以後，發現一切都是夢，他的心就被巨大的空洞吞噬，恨不得也隨着她長眠，是為她報仇的意志支撐着他，就在他已經準備好一切，快要去與她相會時，卻意外的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如何能不震驚，不驚喜。
染塵凰在看到莫離箭的那一瞬間，心裏也是亂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冷靜下來，早就想到會再見面，她並不太意外，只是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他。
“這段時間太忙，所以沒去找你，你怎麼在這兒？”她故意打斷他的話，不讓他提起她已死的事，死的是上官醉雪，不是她染塵凰不是嗎！
莫離箭伸出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的覆上她的臉頰，溫熱細膩光滑的觸感真實的觸動他的心弦，直到這一刻他才敢相信，她是真實存在的，再也控制不住心裏的激動，他按着她的肩膀緊緊地將她揉在懷中，
染塵凰感受着他的顫抖，一股熱流滴落在她的頸間，那是……
隨着一顆顆濕熱落在皮膚上，心不受控制的顫了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看來，自己真得讓他傷心了。
“離，讓你擔心了，對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時道歉是發自內心還是只為了安撫他，就這樣自然的衝出了口，她的眸子清亮亮的，跟黑幕中的幾顆繁星相互輝映，看不懂裏面隱藏的情緒。
莫離箭什麼都沒說，他害怕自己一開口她就會消失了，像無數次夢裏的情形一樣，所以，他只是緊緊的抱着她，吸取着他身上的溫暖。
天際綻放開艷麗的火焰，璀璨奪目的在漆黑的夜空炸開，將他們相擁的身影拖得老長，那是宮裏為宴會準備的煙火，不遠處的房頂上，一個被黑暗埋沒的身影懶散的坐在瓦片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銀色的小刀，妖媚的臉上掛着一絲壞笑，那雙桃花眼直盯着相擁的兩個人兒，有什麼東西在裏面一點點的凝聚，然後再消散無蹤，只餘下無邊的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