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淬體
山風環繞，蓮葉舞動。
嬰兒啼哭，凶獸嘶吼，聲聲入耳。
顧天恆只覺眼前數道畫面閃過。
父親在世，母親也還未衰老，他的幼年喜樂，也未被眾人欺辱。
一切都是最理想的情狀，顧天恆嘴邊露出笑意，向前行去。
他已然神識迷茫，沉浸在幻境之中，如夢如醉。
突然一道極寒的山風刮過，顧天恆心神一震。
他只覺眼前如同走馬燈般的畫面，一一消失，顧天恆向腳下看去，心下猛然一沉。
只一瞬間，他的后心，就已被冷汗浸濕。
只差一步，他就要踏入蓮池，在美夢之中，成為千葉鬼臉睡蓮的養料！
怨不得這千葉鬼臉睡蓮，即便靈氣如此濃郁，也未有凶獸前來奪寶。
想來這血池之中，也定然有不少醉在夢中，毫無還手之力的凶獸屍骨。
顧天恆心中一陣惡寒，若非有山風之力於側，只怕他真的要醉死在這迷境之中了。
他自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距離自己這麼近。
顧天恆迅速聚氣，心念一動，山風合著林中的森寒，就將他整個人包裹於其中。
耳邊的兒啼獸吼，盡數散去。
顧天恆眉心微皺，伸手摘下數片殘葉，以一絲真氣，縈與其中，向血池的千葉鬼臉睡蓮打去。
??族中大比，近在眉睫，他已經沒有時間耗費了。
練氣一重的弟子，在顧氏一族，連參加大比的機會都沒有。
他若不能速速突破，在大比之中，有亮眼表現，進入內門，更無異於痴人說夢。
顧天恆心中清楚，他這具身體，普通的靈丹丸藥，根本無法助他破障，突破修為。
這血池雖然處處詭異，又危機重重，卻也不得不入！
千葉鬼臉睡蓮，他志在必得！
數道殘葉，向千葉鬼臉睡蓮打去，卻被四周縈繞的蓮葉打偏。
顧天恆看着日頭漸西，血池之中，卻只開放一半的千葉鬼臉睡蓮，心中更加急切。
他也不再以殘葉為媒介，掌中蓄力，一道真氣暴擊，再向池中打去！
這一道真氣，極為純摯，幾乎用盡顧天恆的全部勁力。
暴擊擦過蓮葉，劃破虛空，帶着顧天恆的意志，向蓮心之間，猛然擊去。
顧天恆雖然真氣稀薄，但凝實程度，早已高出超過他數階的弟子。
可這千葉鬼臉睡蓮，卻比想像之中，要難對付的多。
這道暴擊之力，極為純厚，卻在打向花朵的一瞬間，被千葉鬼臉睡蓮全部吸收！
這鬼氣森森的睡蓮，吸收了顧天恆這道精純的真氣之後，原本低微的兒啼獸吼之聲，猛然化作桀桀怪笑。
顧天恆快速以山風寒氣，將自己包裹嚴實，以抵下這入耳魔音。
鬼臉睡蓮的靈氣，卻在這一瞬間，節節高漲。
顧天恆下意識向血池望去，數道金光，噴薄而出，極寒之氣，自血池向外蔓延。
他若非修行了《風雨劍法》，染得一身寒氣入體，定然會被這血池之中的寒氣凍僵。
花朵之間，金光大炙，如九天之上的烈日繁星，皆被灑於其中。
顧天恆被這光芒刺的睜不開眼，但這股強悍的力量，卻讓他心中大喜！
千葉鬼臉睡蓮，竟在他這道真氣的誤打誤撞下，有了綻放之相。
他向血池之中望去，源源不斷的光華自花葉間，向外綻出。
從下午的含苞待放，到如今的全然盛開，只在這一瞬息。
綻放之後，就是枯謝，全盛時期，也只在這一瞬息！
顧天恆不再顧及這血池噬人的威勢，向其中行去。
不成功，便成仁！
若不能參加大比，進入內門，庸庸碌碌，大道難行，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山風似乎也像是感受到顧天恆，堅定的意志，自發涌到他周身各處。
顧天恆腳走《踏雪無痕》，踏着蓮葉，借一輕微之勢，合著山風之力，向血池中央行去。
血池之間，蓮葉無數，卻只蘊有一支睡蓮。
這睡蓮花莖纖長，花朵綻放炙眼血色，血氣自其中流瀉而出，其中力量，比之前他吸收的獸血，不知強上多少倍。
這千葉鬼臉睡蓮，大小如盤，觸之生溫，握在掌中，如同暖玉，花瓣層疊，巧奪天工。
顧天恆腳踏千萬蓮葉之間，折下睡蓮，就在這一瞬間，光華便就散去大半。
在摘下這千葉鬼臉睡蓮的同一刻，不停翻湧的血池，也緩緩歸於平靜。
千萬朵蓮葉，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枯萎。
他連踏數步，旋身躍回原處，掌中的千葉鬼臉睡蓮已有凋謝之相。
顧天恆也不顧其他，快速將這千葉鬼臉睡蓮吞入腹中。
睡蓮於口中，不需咀嚼，便就化作一道靈氣，向他體內流入。
在這一瞬間，顧天恆周身氣息節節高漲，風向也在這一時發生巨大轉變。
飛沙走石，殘葉漫天。
原本已然歸於平靜的血池，在顧天恆周身強大氣息激發之下，洶湧盪起，沸沸湯湯。
深林其中的凶獸，似乎感受到了這股強大的力量，紛紛四散而逃。
練氣二重，近在眼前！
他快速尋一靈氣充裕之處，打坐調息，以待突破。
這股精純無比的靈氣，透過他的經脈，流入血液之中，滲進筋骨內髓。
顧天恆幾乎不必指引，這道靈氣，就以自發開始沖刷。
他心中暢快，這千葉鬼臉睡蓮，食之果然如同重新鑄體。
不過沖刷一個周天，顧天恆就覺真氣大漲，內力狂升，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不可抵擋。
他以一絲真氣運轉，想壓下翻湧的氣血，但這股靈力，卻在真氣作用之下，更加狂暴的湧向他周身各處。
顧天恆只覺經脈脹痛，氣血翻湧，幾乎不受他的控制，噴涌而上。
這股靈氣，實在太過精純強大，強行吸收，幾乎要將他的一身經脈，全部撕碎。
脹痛之感，使得顧天恆一頭栽倒，他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紫紅，幾乎就要背過氣去。
千葉蓮花的靈力，在他體內，橫衝直撞，顧天恆只覺識海之中，彷彿被人生生刺入一把利刃。
這股靈氣，幾乎要破體而出！
顧天恆倒在地上，鮮血將他一身白衣浸透，他甚至能聽見經脈碎裂，肌肉扭曲，讓人聞之牙酸的聲響。
口中鮮血，幾乎不可抑制的噴出，因為失血過多，他臉色也急劇灰敗下去。
死亡的寒意，從他的四肢，緩緩向心肺處傳來。
難道他就要死在此處？
林深不見人，只怕屍體腐敗了，都不會有人問津吧！
不！他不能死！他還有娘親要照顧！
父親的死因尚不清楚，他還未為父親報仇雪恨！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這股對生的嚮往，竟支撐起顧天恆握緊雙拳，爬起身來。
在寒意將他整具身體籠罩的前一刻，顧天恆終於自氣府之中，湧出一道真氣，為他護體。
顧天恆以兩指點向胸口穴位，在這縷真氣的作用之下，強行止血。
他快速壓制住這強大的力量，將其封於氣府，方才一如凌遲的刺痛，緩緩散去。
顧天恆這才發現，自己已然突破練氣二重。
他凝神調息，千葉鬼臉睡蓮的力量，實在過於強大，他若強行吸收，必定爆體而亡。
便只得將一部分力量，封於氣府，以待來日。
刺痛散去之後，顧天恆細細自照，只覺自身經脈，比之從前，寬上兩倍。
且在這一縷靈氣滋養之下，碎裂的經脈骨骼，已經完全恢復。
而從前這具身體之中的暗疾，也在千葉鬼臉睡蓮的藥性之下，恢復如初。
如同重新洗經伐髓，原本孱弱瘦小的身體，也更加結實。
顧天恆一拳向外揮去，只覺體內的每一寸筋骨，每一塊肌肉，都充滿力量。
山中不知月，修行不知年。
再向上望去，已是繁星當空，夜深闌靜。
顧天恆向山下望去，萬家燈火，彷彿都在他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