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一碗水平
005一碗水平
黃菁菁是被蛋香味熏醒的,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她手壓着肚子,罵了句髒話,惺忪的睜開了眼。
眼前是放大的斗碗,白花花的肉快貼在她鼻尖上了,難怪有香味,有人故意引誘她,頓時她一張臉就不太好看了,“幹什麼呢。”
周士武見她睜開眼,喜不自勝,緊繃的臉堆起了笑來,就差熱淚盈眶了,“娘,您總算醒了,把我和三弟四弟急死了。”
話落,激動的站了起來,扭身把碗遞給一側六神無主的周士義,彎腰扶黃菁菁坐起來。
黃菁菁軟弱無力,使不上勁兒,掙扎着要掙脫他的手,然而徒勞無功,最終,任由周士武扶着自己坐了起來。
周士武十分貼心的豎起枕頭塞到她身後以防她倒了下去,他退到邊上黃菁菁才看清屋裏的情形,范翠翠,劉氏,周士仁周士義都在,桌前還坐着三個孩子,周家的人都來了。
黃菁菁心裏清楚怎麼回事,故意裝糊塗道,“怎麼都來了?”
原主掉進糞池死了都沒人過問,她不過餓暈過去,全家上下都來了,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她聲音沙啞,不及往日凶,凳子上的三個孩子扭頭看了過來,栓子歡喜的喊了聲奶,拉着左側的小女孩,教她,“梨花,喊奶奶。”
梨花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低下頭啃手指甲,不願意喊人,黃菁菁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移開視線,撇了眼周士武,“都來做什麼?”
上午她拿了五百文給周士仁,立即就一窩蜂的來她屋裏,急了?
黃菁菁冷笑,“都守着我,不用幹活了是不是,老二,牆補好了嗎?”
說話陰陽怪調不是黃菁菁本意,然而習慣使然,一張口就忍不住罵人,況且她也需要遮掩自己的本性,由着心底的衝動去了。
周士武轉身拿過周士義手裏的碗,舔着笑解釋,“娘,田地結冰了,不好挖泥,我問過隔壁村的泥匠,他說補牆這種事要等開春后,我便換了些木板回來先擋着,開春了再說,您覺得如何?”怕黃菁菁動怒,他扭頭指向牆邊的一人半高的木板,“娘感受感受,若覺得還有風,就搬去我和桃花娘屋裏,燒上炕,一冬都不會冷了。”
周士武精於算計,做事心思細膩,屋裏的一竿一草都碼得整整齊齊,屋裏擺設整潔,看着便讓人賞心悅目,周士義在旁邊小聲附和,“娘,二哥屋子暖和,您搬過去吧。”
黃菁菁冷哼了聲,別開了臉,將老婆子的不屑表達的淋漓盡致,周士武臉上沒有半分不愉,眯眯眼,臉上漾着溫和的笑,“娘喜歡住這屋就住着,大不了再弄張木板來,娘,先吃東西,肉還熱着呢。”
黃菁菁這才看清斗碗裏的東西,一大碗雞蛋,上邊蓋着厚厚的肥肉,油得發亮,黃菁菁不適宜的咽了咽口水,天殺的,她明明覺得噁心想嘔吐來着,結果竟成了流口水。
周士武沒有丁點嘲笑的意味,雙手把碗遞給黃菁菁,“娘快吃點東西吧,桃花娘去村頭買的,就買了半斤。”
意思是全在黃菁菁碗裏了。
周家的銀錢全在她手裏,周士武的意思是范翠翠自己花的錢?
黃菁菁沒伸手接,而是板著臉道,“就你媳婦有錢是不是,傳出去,外人還不罵我剋扣兒媳的錢財,肉多少錢,我拿給你。”
罐子裏的錢可不止五百文,她循着原主罵人的話,大致清楚物價,肉十五文錢一斤,碗裏的肉最少要七八文,夠買兩斤米了。
“她孝敬您是應該的,您存點錢不容易,用不着見外。”周士武的話滴水不漏,桌前的三個孩子聽到肉,俱都眼饞的望了過來,一眨不眨的盯着碗,嘴角溢出了口水。
黃菁菁臉色極為難看,手伸進被窩,熟門熟路摸了兩個銅板出來,“拿着,我可不佔人的便宜。”
周士武僵硬了一瞬,黃菁菁沒個好臉,“是不是要我雙手奉上?”手腕一轉,真要畢恭畢敬的遞給周士武,周士武眉頭一皺,快速的把銅板接了過來,苦着臉道,“娘,您不是折我的壽嗎?”
自古以來只有兒子孝敬爹娘的,哪有反着來的。
黃菁菁看他收了銅板,拍了拍身上的膝蓋,示意周士武把碗放下,讓周士武再拿個小碗來。
她使不上勁,下地是不太可能的。
周士武聽話的放下碗,又問要不要盛飯,他娘當了婆婆后離不開雞蛋,每天至少一個,且不能是煮的,要麼是加糖的荷包蛋,要麼油煎,范翠翠做飯的時候,他特意提醒范翠翠打了四個雞蛋,好好給他娘補補。
他娘吃得多,也不知碗裏的夠不夠。
“舀一碗粥來,多點湯,我渴得很。”黃菁菁沒有被飢餓沖昏頭腦,這麼一斗碗雞蛋和五花肉下去,還得再漲三斤肉,她既然佔了這副身軀就絕不能任由繼續發胖。
周士武嗯了聲,回頭朝周士仁打手勢,後者點頭,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黃菁菁戳着碗裏的肉,口水直往外冒,她夾起一塊,朝桌前的栓子揮手,“栓子,過來。”
范翠翠盯着黃菁菁的動作,看出她的想法,疾步走向桌邊,手一撈提着桃花的衣服把她拽到了床前,“桃花,快喊奶,你奶奶給你肉吃。”
桃花驚了一下,戰戰巍巍的抬起頭,對上黃菁菁收斂的目光,啊的聲哭了起來,范翠翠怒其不爭,重重推了推她後背,桃花沒站穩,額頭磕着床沿,哭得更大聲了,范翠翠擰了下她耳朵,猙獰道,“趕緊叫奶,平時在屋裏叫得挺歡,怎麼這會啞巴了?”
黃菁菁懶得拆穿她的場面話,但看小女孩疼得哭聲更大了,一手牽過她,罵范翠翠,“幹什麼啊,我周家的種也是你說打就打的,你這麼能,來打我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打死我算了。”
范翠翠慌亂的收回了手,她哪敢對黃菁菁動手,鎮上那位還不得剝了她的皮,她急忙為自己辯解,“娘,我逗桃花玩呢,她木訥得很,不逗逗她,怕她長成傻子。”話完,扯着嘴角朝黃菁菁笑了笑,柔聲喚桃花,“桃花,快喊奶奶,奶奶碗裏有肉,喊了你就能吃了。”
黃菁菁鐵青着臉,平生她最厭惡的就是打孩子的父母,光生不養,生下來做什麼,好玩?
周士武清楚黃菁菁的性子,雖然不知她怎麼維護桃花,但他娘的性子執拗起來,誰說的話都聽不進去,只有等那鼓氣消了自己好,他給范翠翠遞眼色,讓她沒貼上去,沒準他娘更氣。
范翠翠有眼力的住了嘴,指了指外邊,聲音低了下去,“茶壺裏的水涼了,我再給娘燒一壺。”
找借口走了出去。
黃菁菁哼了聲,揉揉桃花的頭,拿床上的衣服擦乾她臉上的淚,哄道,“別哭了,奶給你肉吃。”
夾了一片肉遞到桃花嘴邊,肉又厚又大,桃花一口含不住,用手拿着,黃菁菁看了眼她的手,乾乾淨淨沒有泥,這才把肉放在她掌心。
周士武抱起她,“桃花,謝謝奶。”
桃花抽了抽氣,額頭有點紅,黃菁菁擺手,冷着聲道,“不用了,孩子小,別留下疤了,帶回去擦點葯,我看你媳婦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當著我的面就敢打孩子,是不是有天連我也要一起打啊。”
周士武保證,“她敢動手打您,我第一個不放過她。”
黃菁菁隨口問問,真有那時候,她絕對不會讓范翠翠欺負到她頭上,“行了行了,趕緊回去哄哄孩子。”
稻水村背後有一座山,閑來無事大家都會去山裏挖草藥,家家戶戶都囤積了些以備不時之需,像這種外敷的草藥周家也有,周士武一走,黃菁菁朝不知什麼時候跑到劉氏懷裏的栓子和梨花招手,“栓子,梨花,過來,奶給你們肉吃。”
劉氏左右牽着兩人,不肯鬆開他們,小聲道,“娘,您身體不好該多補補,二嫂買肉是一片孝心,栓子和梨花身體好,不用補……”
黃菁菁肚子又積壓起一團火,同樣是當娘的,范翠翠生怕桃花落後一步,劉氏倒好,攔着不讓孩子過來,真是個榆木腦袋,她敲着碗沿,輕哼道,“怎麼,你還攔着不讓我親近我孫子了,這肉是我花錢買的,怎麼就成她范翠翠的了,你是覺得我壓榨了她是不是?”
劉氏一驚,連連搖頭,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那還不讓栓子過來?”要不是顧忌兩個孩子,以原主留給她的,能罵得劉氏抬不起頭來。
但她不想這樣。
在孩子面前,總要給劉氏留點臉面。
栓子和梨花過來,同樣的,她一人夾了一片肉,邊上的方艷吞咽了下口水,拖長音喊了聲娘,“娘,二哥三哥家裏都有孩子,我和四哥沒有,是不是該給我們的一份給我們?”
二房三房都分到肉了,尤其是三房,還是兩片肉,算起來,他們沒有孩子虧大了。
黃菁菁圓目微瞪,“你們的一份,哪一份是你們的,你們說,說出來我就給你們。”
方艷又不敢吱聲了,她嫁到周家也有一年半了,肚子遲遲沒有動靜,劉慧梅生不出孩子是早產的緣故,她呢,連個影都沒有,真惹急了黃菁菁,把她休了怎麼辦?
但要她白白吃下這麼個虧,她又覺得心頭不順,抵了抵周士義,示意他說話。
周士義縮着身子,不肯開口。
黃菁菁心頭煩悶,“好了,都給我回去,省得我看着心煩,往後沒事別來我屋裏轉悠,轉得我頭暈。”
六片五花肉,三個孩子分了三片,剩下的三片肉三個兒子一人一片,雞蛋均分給兒媳,一碗水端平,誰敢說她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