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世之後的再見
鋪天蓋地的狂喜朝她席捲而來,下一秒,這個小院外突兀傳來的嘈雜聲,讓慕文君心一下子沉下來。
慕婉又蠢又毒,而自己上輩子,卻偏偏着了她的道,在成國公府家宴的時候,被她一再刺激,最後當著眾人的面將她推入湖中,最後落下了個狠毒任性的名頭。
父親此時還被外放出京平叛,近兩年沒有家信。
府中諸人都私下暗暗以為他去世,加之祖母向來不喜,故而都對她從無尊敬,動輒打罵。
若非這樣,慕文君上輩子,也不必處處跋扈以護住自己,最後父親歸來加爵陞官時,自己已經是滿京城的罵名。
“這個賤人竟然還有臉跪在這!”
正想着,身後那群人終於進來了,一尖利女聲隨即直衝她而來。
“慕老夫人到底還是太仁慈了,這種敗壞門風的小姐,還是嫡女,丟臉到這份上,不如早早的打一頓,悄悄送到城外做姑子去吧!”
說話的是慕老夫人的同胞兄長的兒媳,眼下成國公府的夫人,曾王氏。
也是她今日暗中縱容慕婉,肆意挑釁刺激自己,最後親手促成這場鬧劇。
慕文君上一世怎麼都不明白,同樣是慕家的女兒,自己還是重中之重的嫡長女,為何她們一個個如此見不得自己好。
直到父親慕重山戰功赫赫陞官加爵而歸,回府後卻不顧眾人阻攔,硬生生頂着會被皇上斥責不孝的罪責,還是執意將祖母送到了老家祖宅中,命人死死看管住,惹的京城議論紛紛。
也就是那時,她從父親口中知道,慕老夫人並非是自己的親生祖母。
那慕婉也並不單單是什麼庶子的女兒,而是老夫人親生兒子的長女。
這樁深宅內院裏私通的醜聞,原被壓了十幾年。
父親知道,成國公府的人自然都知道。
在他們眼中,慕文君與他們毫無血緣關係,不過是個擋路的棋子。
眼下慕重山生死不明,這些人也就更肆無忌憚。
慕文君身邊跟着的侍女十碧,早就被帶出去打了個半死,此時身邊根本沒有別的下人可以護住她。
那曾王氏是個極有眼力見的,也知道自己怎麼做會討姑母歡心,這邊剛進院子,就冷下
臉來。
“給我把這個逆子綁了!讓人找馬車送回慕府中,關進祠堂中跪個七日,好好替婉姐兒賠罪。”
慕文君幾乎想笑出聲來,普天下,竟還有自己一個嫡女,要向一個庶女賠罪的道理?
她暗中使勁想撐起身子,可背後撕裂般的痛,讓人一下子又跪了回去。
慕文君垂眸斂下眉眼中的痛意,扯扯嘴角,“我祖母還在屋裏呢,”說到一半,她像是疼極了般倒吸一口涼氣,“文君倒是覺着,嬸嬸還是無權定我的罪。”
“這筵席上人如流水,並非是我看見你將慕婉推下湖的,這種罪名,你以為自己還躲得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成國公府的二夫人突然動了下,皮笑肉不笑,一雙刻薄的吊梢眼古井無波,“君姐兒也別害怕,不過是罰跪幾日,更何況老夫人一向心軟。等過兩日,你向庶妹道個歉,興許你祖母也不捨得你這一身的傷,這事也就翻篇了。”
這話聽起來雲淡風輕,卻字字誅心,若是一般閨閣女兒聽到這般的刻意挖苦,怕是即刻就要氣的翻臉了。
而這些人也樂得看她惱,順勢再給她扣上個頂撞親長的罪名。
“二嬸嬸為何要這樣說……”
可誰知下一秒,眾人卻看着這位一向廢物的嫡女,突然眼眶盈滿淚光,神情凄楚,一隻胳膊勉強撐起來的瘦弱身軀搖搖欲墜,“我知道……”
慕文君像是忍着極大的酸楚,聲音又弱又軟,“我知道祖母素來不喜我,就算在自己府上,我也從不曾跟阿婉爭執過哪怕一次……”
“可……可她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而我也並沒有推阿婉啊……”
說到這裏,她便忍不住抽泣出聲,身子也實在沒了力氣,軟軟的半靠在一旁的牆上,瑩白的臉上滿是淚痕,“既是這樣,你們要打要罰,我都認了。”
“慕文君!你血口噴人!”身後一女聲突然氣沖沖的傳來,“我不過說了兩句玩笑話,你就對我肆意辱罵,最後氣不過,還要動手打我。這些周圍的人都看的明白,你還敢在親長面前詆毀我?”
果然來了。
慕文君暗地冷笑,抬起頭,對着面前從房中出來的祖孫倆,依舊淚眼模糊。
“妹妹,這裏沒有旁人,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今日你同我在湖邊,是不是提了我父親。”
“是又如何?”
“父親離京兩年,雖說宮中從無他的消息,但至今無人弔唁,更無人報喜白事,怎可隨意揣測?”
慕婉秀氣的臉上柳眉高高挑起,“我不過說了句大伯可能兵敗而亡,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有什麼說不得?府中又不是只你父親一人,慕家男丁興旺,我看你是擔心大伯沒了軍功,你也因此沒了依仗吧……”
“婉兒!”
慕婉話說到一半,一旁冷眼看着的老夫人突然變了臉色,聲音顫抖的呵斥她,“不得無禮!”
慕文君半靠在牆上,緊貼着牆壁的耳朵,細細聽着外面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面上的凄楚更甚。
“父親是替國出征,你怎可動輒暗中詛咒他兵敗而亡?你這番言語,卻置朝廷將士於何處!”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便將慕婉的玩笑話變成了朝堂事。
此事還隱約關繫着兩府上的官場立場,老夫人雖然年邁,也深知有些東西是萬萬不能亂說的。
慕婉言語不慎,被慕文君勾着說出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旁邊的人又不方便插嘴,老夫人一時被弄的有些懵,抬起根手指死死指着慕文君,氣的說不出話來。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正對着院外的曾王氏不經意的抬頭一瞥,瞬間面色大變,拉着身旁的人迅速跪下,聲音惶恐,“王爺恕罪!”
慕文君心下微動,只背對着院門處,身子依舊跪俯着,並不動作。
她心知今日既是成國公府宴請賓客,而這家人素來是喜好面子的,定然會想法子去請來些京城的貴勛世爵,就是忘了這次請的哪位了。
皇家無情,更不能容忍有臣子在下面胡亂揣度。
“你們……成何體統!”
是成國公王楊銘明顯有些慌亂的聲音。
內宅私談政事本就是大忌,平日裏再不濟,也就是私下關上門,在自家院子裏說說罷了,可誰到自家這幾個婦人竟敢如此大膽,在這種人多口雜的時候,張口閉嘴不將朝廷將士放在眼中。
“王爺,這實屬我管家不嚴,請您恕罪!”
久久無聲。
慕文君心底起了一圈細碎的漣漪,不由得有些好奇。當今皇上兄弟並不多,一共三位王爺兩位親王,不知今日……
下一秒,突然響起的低沉男聲,讓她瞬時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