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馬蹄聲透長安
公元前133年,一直以和親政策結好匈奴的西漢王朝,在這一年突然以三十萬大軍在馬邑周圍集結,意圖將匈奴主力引誘進早已佈置好的包圍圈,一舉滅之,根除西漢王朝自成立以來就一直存在的邊患問題。史稱“馬邑之圍”。
馬邑之圍最終因為匈奴人的警覺沒有成功,但這卻揭開了西漢王朝與匈奴長達百年的戰爭史。自此之後,西漢王朝在漢武帝劉徹的帶領下,廢除和親政策,開始了與匈奴的軍事對抗。
公元前131年,距離馬邑之圍已經過去兩年。
秋,長安。
東方厚黑的雲層還沒有盡數散去,清晨的陽光已經從黑雲的縫隙中迸射出來。紅日噴薄而出,天邊頓時被染紅一片。長安城無數或雄偉的高牆樓閣,或平凡的市井小屋,被紅霞勾勒出簡單而厚重的輪廓。一夜大雨的長安城,在此刻分外靜謐。
“噠!”
馬蹄與青石街道的撞擊聲毫無預兆的響起。
“噠噠噠!”
不及須臾,馬蹄聲接二連三炸開,一騎絕塵,打破了長安城清晨的寧靜。
一身紅色玄甲的傳令兵,雙腳飛快而又不失規律的在馬肚上拍擊,駕馭着戰馬飛快奔向未央宮。昨夜的雨水將他全身侵濕,雨水與汗水混合在一起,早已經分不清彼此。
最終,早已疲憊不堪的一人一馬在宮門前停下,傳令兵迫不及待的解下包裹,將一個細長的方形盒子遞給守衛宮門的期門軍軍士。軍士接過方形木盒,快速轉身,腳步迅疾向宮內奔去。
“十萬火急,邊關急報!”
期門軍軍士右手高舉方盒,一邊疾跑,一邊高聲喊道。
……
宣室殿。
一副巨大的西漢疆域圖前,立着一個身姿挺拔的俊秀青年,此刻他正盯着眼前這幅巨大的地圖,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代郡與漁陽的方位。
青年身材魁梧,着黑色皇袍,腰懸佩劍,此時,他左手正架在佩劍的刀柄上。
這便是劉徹。
“入秋之前,朕就曾三令五申,讓這些邊郡郡守和將軍等注意堤防匈奴人今秋的例行出草。”劉徹厚重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透露着憤怒,他右手手指重重的在圖上代郡漁陽的地方點了兩下,隨即轉過身,看着身前兩個年輕近臣,“可這些郡守和將軍,竟然把朕的提醒當做了耳邊風,還是把匈奴人放了進來,致使邊郡百姓死傷無數,千萬人無家可歸,財產農物損失更是不計其數!
是可忍,孰不可忍?!”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劉徹的語氣加重了幾分,震得他眼前的兩個年輕人的頭更低了些。
“最可恨的是,代郡的邊境重鎮,竟然讓一貫只知道猛衝猛殺的匈奴軍隊用計騙開了城門!”劉徹繼續說道,“這樣的將軍,朕的大漢還要他何用?!”
“下令,代郡郡守撤職查辦!”劉徹最後喝令道。
“是,陛下。”一個着文官服飾的青年身軀一抖,急忙答應一聲,逃也似的快步行去準備聖旨了。
“衛青!”劉徹一甩皇袍,走到一邊的皇位上坐下,平復了一下心境,招呼眼前一個恭敬佇立、身着將軍玄甲的青年道,“說說你的看法。”
躬身站在一旁的衛青聽了劉徹的話,知道劉徹是在考驗自己,略微一沉吟,便道:“稟陛下,微臣認為,代郡漁陽郡守麻痹大意自然有罪,但匈奴騎兵向來來無影去無蹤,而我邊郡軍營中騎兵又太少,難以正面迎敵,而車兵步兵在速度方面又不及匈奴騎兵,況且這次匈奴人出動的軍隊數量遠遠超過了往年,邊郡將士一時不敵也是有因可究。”
衛青說完,抬頭看了看劉徹,見劉徹沒有什麼表情,旋即又地下頭去。來自代郡和漁陽的邊關急報,劉徹方才已經給衛青看了,因而衛青才能說出這番話。
“你說的這些,都是這些年我等一直在思考也是要解決的問題。”劉徹的聲色漸漸緩和下來,但語調依舊很重,他抬手指了指衛青,“衛青,如果換成是你,你有把握抵擋得了匈奴人此番的進攻嗎?”
衛青略一沉吟,便堅定道:“臣若不死,匈奴人便不能踏入漢境半步!”
“好,有志氣!”劉徹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陛下,聖旨擬好了。”先前去擬旨的青年這時捧着聖旨草案快步行過來。
“擬好了就發下去吧。”劉徹擺了擺手。
“是,陛下。”青年應了諾,便轉身欲走。
“慢着,韓嫣。”劉徹叫住他,“你再給上谷郡守李廣去一份旨意,八百里加急,讓他小心提防匈奴人,不要重蹈了代郡和漁陽的覆轍!上谷位處代郡和漁陽之間,沒有理由代郡和漁陽都遭受了匈奴人的侵擾而他上谷卻能平安無事。”
“諾。”韓嫣會了意,立即去擬旨,只是不知道這道聖旨還來不來得及,韓嫣心中嘆息一聲,有生於無吧。
“羽林軍如今訓練的如何了?”劉徹看了衛青一眼,這個他一手提拔一手栽培的年輕將領,寄託了他抗擊匈奴太多的希望。
“隨時可以出戰!”衛青底氣十足的說道。
“好!”武帝滿意的點了點頭。
……
六天前,上谷郡。
一行四騎在為首一個生得虎背熊腰的青年人的帶領下,正在官道上匆匆趕路,因為剛下過一場大雨,馬蹄踏在驛道上面帶起一團團泥土,四下飛濺。這四騎,身披步卒玄甲,腰懸步卒長刀,卻也是無比熟練的踏馬飛馳。
行在最前面的青年人臉色很是陰沉,彷彿有着滔天的怒意不及發泄,他的眼睛直視前方,好似要將面前的空氣都一口吃下。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任哪一個伍長手下的戍卒當了逃兵,那個當伍長的都不會有好臉色。
青年伍長還記得李廣將軍在巡營時發現自己伍中五人少了一人時的話。李廣本來很和善的神情在剎那間變得極為惱怒,一張已經有着少許皺紋的臉也暗了下來,“大戰在即,軍士逾期不歸,你這個伍長是幹什麼的?去找!找回來軍法嚴懲!”
每想到這裏,青年伍長的臉色便更陰沉一分,呼吸也要更加粗重一些。
青年伍長身邊的幾個戍卒見他臉色不善,也都不敢說話,
“等找到這廝,老子首先扒了他的皮!他娘咧,回去省個親竟然省成了逃兵,真他娘的窩囊!”身旁的屬下不說話,這個青年伍長自己倒是忍不住罵開了,“害的老子還得藉著馬大老遠去找人,要我說乾脆一刀砍了算了,還押回去法辦個屁!”
旁邊的另外三個戍卒一見自己的伍長說話了,雖然是在謾罵,但心中也鬆了口氣,光打雷不下雨那才是最憋屈的,因為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了替罪羔羊,當下紛紛附和。
“是啊,如此豎子,真是丟我們的人!”
“平日裏我一見他那副窩囊樣兒我就來氣,沒想到這次竟然公然當了逃兵,真恨我早沒好好收拾他!”
“就這個軟蛋,也就能當個逃兵!伍長,你且放心,待尋得這廝,我第一個上前好好教訓他!”
“哼!”青年伍長怒哼一聲,騰出一隻手扶了扶被戰馬的奔跑震歪掉的軍帽,大聲道,“這廝真不是個東西!省親就省親吧,竟然過了期限還不滾回來,早不歸晚不歸,偏偏在李將軍巡營的時候不歸。害得老子難堪!奶奶的,真是晦氣!”
“伍長,小成子雖說是省親逾期未歸,但事情尚未查明之前,還不能夠說他是逃兵啊!”這時一個年紀最大、一直沒有言語的老兵說話了,言語中有些不忍。
此話一出,另幾個同伍戍卒都是頗為複雜的看了他一眼。
“混賬!”青年伍長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將這個讓自己在李將軍面前丟了臉甚至是丟了前途的傢伙置於死地,畢竟讓郡守知道自己部下出了逃兵,那自己的軍事前途也算是走到頭了,所以青年伍長毫不猶豫的破口大罵,“伍大亮,你休想睜着眼睛說瞎話包庇這小子!誰不知道深秋是匈奴人最喜歡南下出草的時候?這個時候休假逾期不歸明擺着就是怕死,就是逃兵!你沒聽到李將軍今天的話嗎?再為這小子開脫老子先軍法辦了你!”
伍大亮挨了罵,心頭一陣惱怒,但看着青年伍長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心中想起李將軍的話,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反駁。
“伍長,你看,那個好像是秦城!”就在這時,一個戍卒手指着不遠處一顆大樹下的一個人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