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嘴裏線索
十一月十九日,早上,六點三十分。
吃完包子豆漿的林逸飛鑽出車門,對着漸漸發白的天際,狠狠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一股愜意瞬間蔓延了全身,整個人也為之精神不少。
警局外面的街道已有了車流聲,還時不時傳來早餐攤的招呼聲,美好是清晨讓林逸飛充滿了鬥志。
他去洗手間洗漱一番,簡單包紮了下傷口,然後走入三組大廳。
大廳很是熱鬧,除了來往的探員之外,還有幾十名呼呼大睡的孩子,打拐辦的工作人員也過來了。
“林組,你來了?”
林逸飛剛剛現身,大狗就跑了過來,手裏拿着兩個燒餅:“吃早餐沒?要不要來一點?”
“我吃過了。”
林逸飛擺擺手,隨後掃視忙碌的眾人:“情況怎樣了?”
“嘴硬啊嘴硬。”
大狗聞言露出一抹無奈:“上到下山豹,下到小黃毛,一個個咬死不開口。”
“估計他們知道自己最大惡極,所以全都不肯招供,還哼哼唧唧要驗傷,說是他們的權利。”
“我差點就要把他們都打殘了。”
“龍叔和山貓怕我亂來,就把我趕出來吃早餐。”
“組長,這些喪盡天良的混蛋,依我看就不要太客氣,找個機會狠狠教訓他們一頓。”
大狗憤憤不平:“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收斂一點。”
“別亂來,我們是警官,要文明執法。”
林逸飛搖搖頭:“暴力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大狗很是鬱悶:“可他們全都不招啊,磨了五個小時,有價值的東西一點都沒說。”
林逸飛問出一句:“下山豹的資料找到沒有?”
“下山豹,真名黃新基,吉祥魚庄經理,祖籍晉城,父母早年雙亡,在濱海沒有直系親戚。”
這時,陸白衣恰好走了過來,接過話題:“飛機高鐵等大數據顯示,他的活動軌跡並不複雜。”
“這幾年就是繞着惠城、安城、京州、濱海來回,幾乎每個月都會去前面三地呆個兩三天。”
想到被拐賣的兩個女童,林逸飛眼睛微微眯起:“這幾天估計就是物色獵物了。”
接着他又追問一句:“黃新基結婚沒有?有沒有妻兒?”
“沒有。”
陸白衣輕聲回應:“系統顯示他未婚,戶口也沒有妻兒,就他一人。”
大狗冷笑一聲:“這混蛋知道自己沒人性,遲早會被雷劈,所以不娶妻生子避免連累。”
林逸飛沉思一會:“他主要生活軌跡在哪裏?名下資產有多少?”
“他八成時間生活在濱海,他名下沒什麼資產。”
陸白衣做足功課:“下山豹圈子也不大,經常聚集和往來的,就是魚庄那幫混蛋,也沒特殊嗜好。”
“沒什麼資產?”
林逸飛敏銳抬頭:“怎麼會沒什麼資產呢?他這些年賺的黑心錢呢?全部跑哪裏去了?”
陸白衣搖搖頭:“他在濱海確實沒啥資產,四張銀行卡總額一萬,微信理財八千,魚庄現金兩萬。”
“對了,吉祥魚庄也是他租借的。”
她補充一句:“最值錢的,就是那幾部麵包車了。”
“他賺黑心錢這麼多年,手裏肯定有不少錢財。”
林逸飛腦子快速轉動了起來:“之所以名下沒有體現,不外乎兩個原因。”
“一是平常交易都使用現金,他把積累的錢財,用鈔票或黃金方式找隱秘地方藏了起來。”
“二是他知道自己遲早被清算,就把非法收入放在他人名下,當然,是信得過的人名下。”
“以黃新基……也就是下山豹的精明,他肯定兩者都做了安排。”
“他在某個地方藏有一部分現金,同時把主要資產藏入他人名下。”
“只要我們找到這個地方,還有這個信得過的人,就能找到他的資產。”
這是撬開下山豹嘴巴的一個手段。
“大狗,陸白衣,你們仔細檢查下山豹的隨身物品。”
林逸飛發出一個指令:“還有,讓王朝仔細研究他的手機,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陸白衣他們點點頭:“明白。”
大狗和陸白衣迅速離去做事,林逸飛走到觀察室,看了看龍叔和山貓審訊的下山豹。
正如大狗他們所說,下山豹只會捂着傷口哼哼唧唧,一點有用線索都不說,說的最多就是要上醫院。
兩個小時后,陸白衣急匆匆跑了過來,臉上帶着一股興奮,隨後把一疊資料交給林逸飛:
“林組,被你猜中了,下山豹真有一個秘密據點和一個信得過的人。”
“下山豹的隨身物品沒找到有價值的資料,他手機的通訊和訊息也不見端倪。”
陸白衣低聲一句:“但是王朝從他的相冊中找到了致命線索。”
林逸飛生出一絲興趣:“他相冊留有線索?”
陸白衣笑着出聲:“他相冊上的十幾張照片沒價值,但是他刪掉的一張非常有用。”
“王朝恢復了下山豹的相冊,發現了一張三天前刪掉的照片,是一個身穿軍訓服飾的女孩。”
“然後王朝進行了身份確認,查到女孩叫葉欣燕,惠城醫學大一學生,照片是軍訓時照的。”
她從資料中抽出一張照片。
一個十七八歲的軍服女孩,在陽光中站直身姿,汗如雨下,卻挺拔如松,綻放着朝氣和青春。
她的五官很清秀,氣質也很不凡,一看就是樂觀積極的女生。
“軍訓照片?”
林逸飛眼裏閃爍一抹光芒:“下山豹做事這麼小心,冒險看一張軍訓照,還保護性地刪掉……”
“可見這人對下山豹一定非常重要。”
陸白衣點點頭:“王朝也是這樣想的,於是馬上查找女孩監護人,結果發現她來自一個單親家庭。”
“母親叫葉靜紅,惠城一個美容院老闆,美容院不大,每月利潤五萬左右。”
“但是她的資產非常雄厚,名下有十二套房產和三部車子,價值五千多萬。”
陸白衣告知情況:“雖然這裏有近幾年房價暴漲幾倍因素,但原始底子也起碼過千萬。”
林逸飛心裏一動:“她就是下山豹信得過的人?”
“九成九。”
陸白衣點點頭:“我們研究過這個單親媽媽的人生軌跡,根本不存在積攢千萬家財的能力和機會。”
“王朝在下山豹手機和郵箱沒發現東西,但從葉靜紅和葉欣燕這邊,發現她們跟一個號碼常聯繫。”
“那個號碼的登記者,是雲城一個七十歲老人,跟下山豹沒半點關係,而且三年前因肺癌去世了。”
“我們懷疑那個號碼是下山豹秘密專用。”
“於是王朝把那個號碼大起底,把關於這號碼的資料全部收集。”
“我們進一步發現,下山豹在濱海和安城各有一套小產權房,他跟葉靜紅是二十幾年的老相識。”
說到這裏,陸白衣的俏臉多了一抹笑容:“從早年的郵件往來判斷,他們還是彼此的初戀呢。”
林逸飛忽然冒出一句:“葉欣燕是下山豹女兒?”
陸白衣點頭:“沒錯,下山豹跟葉靜紅沒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實,葉欣燕也是他們兩人的女兒。”
“可以撬開他的口了。”
林逸飛一拍資料:“走,會會下山豹去。”
五分鐘后,林逸飛走入審訊室,坐到下山豹面前。
“豹哥,聽說你傷勢很重,想要去看醫生?”
他目光玩味盯着哼哼唧唧的下山豹:“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出手重了點。”
看到林逸飛出現,下山豹眼睛一寒,掠過一抹寒光,但很快又變成可憐兮兮:
“警官,我知道我犯法了,我也知道我有很多罪名。”
“可我再怎麼不是,你也不能不讓我看醫生啊。”
“我的臉傷成這樣,再不看醫生,很容易損壞神經,毀掉容貌啊。”
下山豹玩起了太極:“你不能因為我犯法就無視我的人權啊……這可是法治社會……”
陸白衣嬌喝一聲:“下山豹,別扯這些沒用的,頑抗對你沒好處,你知道自己要坐多少年嗎?”
下山豹耍起無賴:“就是無期徒刑,我也有權利看醫生啊。”
“你們看看,臉痛的讓我想死。”
他捂着臉悶哼不已:“連手都放不下來……傷勢不好,我什麼都不會說,什麼都不記得。”
“我看看……”
林逸飛探前身子:“傷勢確實不小,不過你今天運氣好,不用去醫院折騰,因為我就是醫生。”
“我可以治療你臉上的傷痛。”
他坐回椅子,打開那疊資料。
聽到這一番話,下山豹一怔,盯着林逸飛出聲:“警官,你會看病?別開玩笑了……”
話沒說完,林逸飛手指輕輕一彈,一張照片落在下山豹面前。
正是葉欣燕的軍訓照片。
“啊!?”
看到這張照片,下山豹猛地抬起頭來,眼中閃着萬般的不可思議,哼哼唧唧也變得無聲。
良久,他擠出一抹笑容:“警官,這是什麼意思?”
林逸飛淡淡笑道:“你看,我是不是好醫生?一出手,就讓你的臉不痛了。”
下山豹嘴角牽動了兩下,隨後抓起桌上照片:“警官,你想幹什麼?”
林逸飛沒有直接回應,晃悠悠又丟出一張照片。
葉靜紅和她的美容院。
陸白衣發現,下山豹的臉都黑了。
下山豹心理防線明顯又潰敗了一步:“警官,你究竟要幹什麼?”
“不想幹什麼。”
林逸飛靠在椅子上:“我只是想要告訴你,警方懷疑這兩個女人,跟你的案子資金有莫大關係。”
“我準備讓惠城警方兵分兩路,一路直接去美容院地毯式搜查,順便拿下葉靜紅問個四十八小時。”
“一路去惠城醫科大學,嗯,聽說今天校運會,我準備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把參賽的葉欣燕銬走。”
他輕描淡寫開口:“我查過,她上個月恰好十八歲,可以負刑事責任了。”
“你們不能這樣做,她們是無辜的。”
下山豹按捺不住了,雙手緊握,不斷吼叫:“我的事情,跟她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不要亂來。”
他也是一個聰明人,知道警方怕是早已摸清三人密切關係,不然林逸飛也不能這樣快准狠打擊。
林逸飛淡淡出聲:“看來我的猜測沒錯,你們果然是一家人,還是很幸福很美滿的一家人。”
下山豹紅了雙眼:“不要動她們,她們是無辜的。”
林逸飛一把揪起下山豹衣領喝道:“她們是無辜的,難道那些被你拐賣的婦孺就是罪有應得?”
“他們家破人傷,斷手斷腳,難道是老天的懲罰?”
“我告訴你,全是你他媽造的孽。”
“你這麼珍惜自己的家人,卻喪盡天良對他人下毒手,你還有沒有人性?”
他把下山豹狠狠推回了座椅。
“我確實沒人性,我也該死,但欣燕她們不該受牽連。”
下山豹擠出一句:“我有罪,你們要審批,就審判我吧,但不要對付她們。”
“你說她們無辜就無辜啊?”
林逸飛哼出一聲:“或者你覺得,你給她們的錢夠乾淨?”
下山豹聞言渾身一顫,猶遭雷擊一般。
“我告訴你,我能從一張軍訓照片查出你們關係,也能查出她們原始資金的來源。”
林逸飛雙手撐在桌上盯着下山豹:“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老老實實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不然,我馬上讓惠城警方抓人。”
“如此一來,不僅美容院以後難開下去,你女兒只怕也在學校抬不起頭。”
“如果還不夠的話,我就去找瞎子李,問問他,認不認識葉靜紅和葉欣燕,知不知道你們關係。”
林逸飛想起光頭漢子在下水道說過的瞎子李,順手拎出來作為自己敲打下山豹的籌碼。
此話一出,下山豹頓感一陣眩暈,差點兒昏死過去。
如果說當眾抓葉靜紅母女,會讓她們未來受到阻滯外,去找瞎子李,那就是要葉靜紅母女的命。
因為瞎子李是他的死對頭,雙方不僅明面上爭地盤,還暗地裏相互干過架。
瞎子李還曾被下山豹捅過一刀,在醫院躺了三個月才能下床,儘管後來被人調解,但梁子卻結下了。
自己現在入獄,如果瞎子李被林逸飛提醒,自己還有妻女的話,瞎子李一定會對她們下手出口惡氣。
“林逸飛,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這樣做。”
下山豹憤怒吼叫:“瞎子李不認識她們,你不能推她們入火坑。”
林逸飛不為所動:“你已經推了無數婦孺,無數家庭入火坑了。”
下山豹歇斯底里咆哮:“我喪盡天良,但你是警官,你不能沒人性。”
“我怎會沒有人性?”
林逸飛靠前笑了笑:“放心,我不會知法犯法,也會除暴安良,我所做的,全在法律許可內。”
“只是有時做事……”
他提醒一句:“可能考慮不太周全。”
“你混蛋!”
下山豹崩潰了:“你想要知道什麼,我告訴你,我全告訴你……”
中午十二點,濱海警局法醫科,孫華鵲辦公室。
孫華鵲親自給林逸飛處理傷口。
林逸飛上午從審訊室出來,恰好被孫華鵲碰見,他見到林逸飛手掌受了傷,就直接把他拉到法醫室。
“哎呦呦……”
林逸飛抓着孫華鵲的白大褂,臉上帶着吃痛地表情:“老孫啊,你手輕……輕點兒行不?”
“我……我還活着,不是屍體啊!”
林逸飛冷汗都滲出來了:“早知你下手這麼狠,我就不找你處理了。”
“你這傷不處理不行。”
孫華鵲一如既往刻板:“你被水果刀割傷掌心,還是下水道的環境,細菌太多。”
“不好好消毒,很容易發炎,到時就不僅是疼痛了,搞不好還要切掉一隻手掌。”
“沒了一隻手掌,你就再也當不了勇探了。”
字眼帶着一股子較勁,語氣卻無形中有着關懷。
“我也不想當勇探啊。”
“這不是追人沒追到,誤入人販子窩嗎?”
林逸飛流露一抹鬱悶:“我當時想着退出來的,可根本來不及了,光頭佬那幫混蛋直接撲了上來。”
“我說了我是警官,可他們把我當瞎子李的人。”
“二話不說就下狠手,我只能被迫開戰了。”
他回想下水道一戰,也是說不出的無奈,去雕塑室逛一逛,結果卻跟人大打出手。
“雖然危險,還是誤打誤撞,可也算是功德一件。”
孫華鵲露出和藹笑容:“起碼你讓幾十個家庭團圓了。”
“謝謝孫老誇獎。”
林逸飛笑了笑,話鋒一轉:“對了,林美美屍體有沒有新的發現?”
相比即將完結的人販一案,他還是更惦記着兩起兇案,沒有破獲的案子,總是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放心吧,我已讓人開始清洗屍體了,明天估計可以答覆你。”
“重案一組昨天早上也恰好有命案,所以這兩天需要先完成他們的屍檢報告。”
孫華鵲感慨一聲:“我知道你做事追求效率,但也不能讓你次次插隊,不然其餘兩組遲早滅了我。”
“哎,警隊真應該一個重案組配一隊法醫的。”
林逸飛無奈一笑:“可以提高不少效率。”
“命案又不是天天有,也就這個月密集一點。”
孫華鵲給林逸飛包上紗布:“不過這不是好兆頭……”
“孫老,有發現。”
話音還沒落下,門口沖入一名法醫,臉上帶着興奮:
“我們在林美美的嘴裏,發現一片他人的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