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大事了
“這裏是110指揮控制中心，這裏是110指揮控制中心……”
“有市民報案，鳳凰山周氏墓地近百人聚集，有發生械鬥的危險，請附近警員馬上前往制止。”
濱海市，上午九點，一輛行駛在沿海大道的警用越野車，對講機忽然傳來了指揮中心的緊急呼叫。
車上的三名警員馬上打了一個激靈，下意識坐直身子，隨後齊齊望向車上一個白衣青年。
空降過來的重案三組副組長，林逸飛。
林逸飛二十七歲左右，五官分明，身材挺拔，此刻雙眼微閉，似睡還醒，臉上如深井一般平靜無波。
聽到電台呼叫，他挪了挪身子，拿起對講機，淡漠回道：
“重案三組林逸飛收到，馬上前往鳳凰山。”
接着，他向駕駛者偏頭：“山貓，變道。”
山貓點點頭：“明白。”
擅長跟蹤和車技的他馬上拉起警報，呼嘯着向不遠處的山道駛去。
一個年長警員神情猶豫開口：“林組，你剛來濱海市一個星期，有些情況還不是很了解。”
“濱海市有幾百年的械鬥歷史，本地居民也天性崇武，喜歡逞凶斗勇，民風極其彪悍。”
“我們是第一批趕赴人員，對方有一百多人，我們只有四個人，要不要等一等防暴大隊？”
他也算是土著，小時候目睹過不少械鬥，幾百人大亂斗，一場干架下來，死傷幾十個就跟玩似的。
他們四個大大咧咧衝上去，很容易被砍成一堆渣。
“龍叔，你太膽小了，一百多人又怎樣？”
另一個大塊頭警員哼道：“他們敢攻擊我們，我一拳一個打趴他們。”
說話之間，他右手在窗邊一閃，一隻嗡嗡嗡飛入的大黃蜂被他捏住。
一揉，變成一堆碎末落地。
兇悍無比。
被稱為龍叔的警員無奈搖頭：“大狗，你可是警察，怎麼老這麼狂暴呢？”
“林組，即使你擔心防暴大隊來的慢，咱們也該等一等附近派出所。”
他勸說著林逸飛：“基層警員，知根知底，容易解決問題……”
“山貓，全速前進！”
林逸飛簡單一句結束爭吵，很隨意，很平和，但他的聲音中，有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讓人順從。
龍叔適時收住話題，沒有再勸告林逸飛。
相比大狗和山貓這兩大刺頭，林逸飛要顯得單薄和清秀，有時候說話還慢悠悠的，有着一股書生氣。
但龍叔總覺得，林逸飛身上，有着一種深邃的東西，就如浸在冰水中的刀鋒，讓人心悸，不敢凝目。
而且他至今也沒想明白，局裏出名的刺頭大狗和山貓，當初是怎樣被林逸飛在三分鐘內馴服？
五年邊境兵，三年監獄警……
龍叔心裏感慨一聲：不愧是在危險境地沉浸過八年的主，氣質和膽魄就是不一樣。
“嗚——”
很快，警車就駛上了鳳凰山，呼嘯着衝到了寬闊的山頂。
視野中，一個墓地前方，聚集着一百多名男男女女，手裏拿着棍棒鐵鍬砍刀，不斷叫囂，不斷揮舞。
“過來啊，過來啊，誰過來，我砍死誰。”
“殺過去，給我殺過去，誰敢擋路，就給我砍死誰。”
雙方人馬嗷嗷直叫，熱血翻滾，拿着武器越走越近。
大戰一觸即發。
林逸飛手指一揮：“撞過去。”
“嗚——”
山貓沒有絲毫猶豫，一踩油門，越野車轟鳴作響，勢如瘋牛撞向人群中間。
“啊——”
看到警車失控一樣撞來，要干架的一百多名男女驚叫一片，如被滾水潑過去一樣慌亂躲避。
手中武器噹噹掉落，說不出的狼狽。
一個光頭青年和一個藍衣女子也下意識後退。
劍拔弩張瞬間消散。
所有人注意力全落在警車上。
“嘎！”
警車又來了一個飄移，盤旋着轉了一個圈，泥土四濺，把兩幫人群分隔的更遠。
不少人還被泥土打中，黑乎乎的很是難看。
藍衣女子摸着臉頰嬌喝：“混蛋！”
光頭青年也吼出一聲：“放肆！”
一百多名男女氣勢洶洶靠前，手中棍棒隨時要打砸警車。
大狗第一時間鑽出來，手握槍袋向眾人喝道：“全部把武器放下，你們要幹什麼？襲警嗎？”
“大家不要衝動，我們是警察，有話好好說。”
龍叔附和一聲，他還一眼認出藍衣女子和光頭青年，濱海地產大亨周榮華的子女，周子怡，周子豪，
“臭警察，你們怎麼開車的？你知道我阿瑪尼多少錢嗎？”
周子豪氣勢洶洶罵道：“你把它弄髒了，你賠得起嗎？”
周子怡也跟着嬌喝：“誰給你權力來周墓撒野的？”
“不好意思，剎車失靈了。”
林逸飛從車裏鑽了出來，晃悠悠走到周子豪面前，伸手拍拍他被弄髒的衣服，淡漠一笑：
“阿瑪尼，二零一六年休閑秋款，價格九千九百九十塊。”
“這錢，我賠得起……”
“不過，湊個整數吧。”
他伸手撿起一把掉落的切肉刀。
“當！”
一聲脆響，鋼製的切肉刀，被林逸飛用手指，硬生生的掰成了兩半。
接着，他又隨手丟在周子豪面前開口：
“這把刀值個十塊，明天去重案組找我，我賠你一萬塊。”
天啊！這是多麼驚人的指力！
周子豪他們全都目瞪口呆，林逸飛那淡漠笑容，和刀光一樣的眼神，一時間，竟無人敢與之對視。
一百多名男女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一份驚恐和忌憚。
不等被打臉的周子豪發火，林逸飛又走到周子怡面前笑道：
“我來周氏墓地，是聽說你們要生死械鬥，我已經很久沒見血了，所以興奮無比趕過來看現場。”
“可惜你們太讓我失望了，你們嘰嘰喳喳了半個小時，卻一個動手的都沒有。”
他盯着周子怡戲謔一聲：“失望啊。”
龍叔附和出聲：“周先生，周小姐，械鬥是犯法的，組織械鬥出了人命，更會牢底坐穿。”
“周家是濱海市屈指可數的豪族，你們也是血肉相連的姐弟。”
龍叔苦口婆心：“有事可以坐下來慢慢協商，何必動刀動槍讓外人笑話？”
周子怡惱羞成怒：“這是我們周家的家事，不需要你們警方介入進來。”
“我告訴你們，道理在我這邊，天王老子來勸都沒用！”
“我爹的棺木，我開定了！”
周子怡強勢無比，一眾三姑六婆受其感染，重新聚集過來吼叫，揮舞鐵鍬砍刀要開戰。
周子豪也摸着光頭吼道：“我也告訴你們，誰敢動我爹的墓，我就要誰的狗命。”
數十名同夥也揮舞武器靠前。
“砰——”
就在這時，林逸飛微微偏頭，大狗馬上抬起槍械，對着天空鳴出一槍，重新威懾全場。
周子怡看着林逸飛：“警官，我承認，你很牛逼，可你能阻止一次，還能阻止第二次，第三次？”
周子豪也哼出一聲：“就是，多管閑事。”
“不，我不是阻擋你們干架。”
“我只是覺得，你們雙方實力相當，這樣爭鬥難於分出勝負，而你們又急於一比高下。”
林逸飛已經理清了雙方衝突的原因：“所以我想了一個法子，讓你們今天可以有個結果。”
周氏姐弟齊聲問道：“什麼結果？”
“噹噹！”
林逸飛從人群奪來兩把砍刀，明晃晃的很是森寒，隨後看着周氏姐弟笑道：
“那麼多人械鬥，勝負難分，而且小角色也沒啥意思。”
“乾脆，你們姐弟直接單挑。”
“這樣既可以少一點人受傷，也可以早點分出一個結果。”
“我今天不要這身警服了，站在這裏給你們做公證人。”
“姐姐砍贏了，開棺，弟弟砍贏了，不開棺。”
說完之後，他把兩刀分別塞入周氏姐弟手裏，還側側手擺出專業裁判樣子：
“兩位，準備好沒有？”
周子怡和周子豪齊齊變了臉色，掌心的金屬冰冷，讓他們莫名感覺到一種心悸。
唆使同伴干架沒什麼，但要自己拿刀親臨生死，他們卻有說不出的壓力。
林逸飛抓住時機，厲聲喝道：“砍啊！”
周氏姐弟眼皮一跳，下意識鬆開掌心，砍刀當一聲落地。
其餘周氏子侄也本能後退一步。
周子豪艱難擠出一句：“你算什麼東西？你讓我們打就打啊？”
周子怡沒有說話，只是輕嘆一聲，這警官不同凡響啊。
她清楚，她和周子豪不敢互砍，直接凸出一干手下是炮灰，也就會讓他們失去鬥志。
果然，一百多名周氏子侄如霜打茄子，眸子再無半分狠戾，炮灰感受很是難受。
龍叔他們見到這一幕，眼裏都流露一抹讚許。
周子怡也是一個聰明人，強行開棺不行，她就狡黠開口：“警官，我要報警。”
林逸飛淡淡出聲：“告我？”
“不——”
周子怡拿出手機喊道：“我爹昨天下葬了，但他微信跑了三萬多步，我懷疑他老人家還活着。”
“我想要打開棺木看一看，結果周子豪帶人阻攔我救人。”
她直接控訴：“我懷疑周子豪謀殺親爹。”
“血口噴人。”
周子豪聞言勃然大怒，上前一指姐姐吼道：“有癌症晚期證明，有叔伯見證，我怎可能謀殺我爹？”
“警官先生，這女人故意找借口鬧事，我爹實打實去世了。”
“我不讓她帶人開棺，是在維護我爹安寧和周氏風水。”
他噴出一口熱氣：“如果警方不相信的話，可以去找醫生他們核對。”
周子怡毫不客氣捅刀子：“那你怎麼解釋爹的微信跑起來？”
“安靜！”
林逸飛揮手制止兩人爭吵，隨後目光盯着周子怡：“你是說，你爹下葬了，微信卻還在動？”
“對啊，對啊。”
周子怡拿出手機調出一個頁面，遞到林逸飛面前迅速解說：
“我爹昨天下葬，我們把他生前喜歡東西都放進去陪葬，周子豪還把我爹的威圖手機也放了進去。”
“他老人家特別喜歡玩運動，前年還把家族四十多號子侄全部拉進去，每天查看我們的運動步數。”
“低於三千步的，他每天都要批評，我們雖然厭煩，可也尊重他，於是每天盡量多走幾步。”
“這也養成我們每天看微信步數的習慣。”
“我今天醒來，習慣打開微信，一看，我爹走了三萬多步。”
林逸飛掃視一眼，果然見到微信上面四十幾人，排在第一的正是神情威嚴的周榮華，三萬一千步。
“他的微信價值十萬，密碼重重，驗證層層，只能指紋打開手機自動登錄，不可能存在被人破解。”
“我擔心我爹還有一口氣，所以就想打開棺木看看。”
周子怡憤怒地盯着周子豪：“誰知，周子豪卻阻攔我，明顯心裏有鬼……”
“如果爹真的沒死，卻因為你阻攔耽擱出事，我絕對饒不了你。”
她直接給周子豪扣上一個帽子，美麗眸子還多了一絲潮濕，看起來淚汪汪的樣子。
“你——”
周子豪差點被氣死：“胡說八道！”
他想要動手卻有點忌憚林逸飛。
林逸飛望向周子豪問道：“手機是你親手放進去的？”
周子豪鬱悶點點頭：“沒錯，是我放進去的，價值十七萬的威圖，鑲鑽的，不過……”
“好了，我知道了。”
林逸飛沒有給姐弟爭執的機會，毫不客氣打斷他的話題，隨後向龍叔他們偏偏頭：
“龍叔，大狗，山貓，勘查一下周圍情況。”
大狗三人點點頭，迅速散開查看墓地。
林逸飛也從喧雜人群穿過，來到周榮華的墓地前面。
他繞着陰森的墳墓轉了幾圈，接着從泥土扯出一張斷裂的紙錢，心中開始明白怎麼回事。
雖然周榮華昨天才下葬，墓地佈滿了送葬人員的腳印，但林逸飛還是發現墳墓有被人翻過的痕迹。
周家撒在表面的不少紙錢，此刻正被沙石泥土壓着，山風一吹，獵獵作響，而不是四處翻飛。
如非被人翻過土，紙錢又怎會埋入土裏？
龍叔三人也走了回來。
龍叔彙報：“山頭沒有監控，山下道路有三個交通探頭，但兩個壞了，另一個已讓交警幫忙查看。”
大狗開口：“這是周家私人山頭，海拔七百米，只有一條路，四周都是雜草密林，周家進出靠車。”
“山道雖然痕迹紛雜，但我還是找到一道不同痕迹，十六寸通用輪胎，曾經有一輛電動車進出過。”
山貓也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掌心有一粒璀璨的碎鑽：“我還找到了這個……”
“好了，事情有眉目了。”
聽完彙報后，林逸飛心裏有譜，鬆開掌心的紙錢，任由山風把它吹走，隨後向周氏姐弟他們招招手。
周氏姐弟他們迅速靠了過去：“林警官，什麼情況？”
“有答案了。”
林逸飛保持着淡漠神情：“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周老先生應該沒有復活。”
“手機微信走了幾萬步，不過是被盜賊挖了墳，把裏面值錢的東西包括手機拿走了。”
“當然，還可能複製了你爹的指紋。”
“被翻土埋入的紙錢，被鏟斷一半的雜草，還有這一枚掉落的碎鑽，都佐證了盜賊來過這一點。”
“你們太張揚了，估計被人發現不少陪葬物，所以周老先生遭受這一劫。”
林逸飛給出一個推斷，接着還把那粒碎鑽遞給兩人：“這應該是威圖手機上的鑽石。”
“啊？盜賊？”
周子豪先是一愣，隨後吼叫了起來：“你是說有人挖墳，把棺材裏的值錢東西弄走了？”
“天殺的，哪個混蛋這麼缺德？連我爹的陪葬物都打主意？”
“被老子知道，我弄死他不可！”
他又指着周子怡喝道：“我就說爹不可能復活，就你喜歡亂搞事情。”
周子怡沒有說話，只是望向墓地。
林逸飛拍拍周子豪的肩膀：“周老爺子確實不可能復活，但是這棺木今天卻一定要開。”
周子豪一愣：“為什麼？”
“白痴，盜賊盜走了財物，還可能毀損了爹的屍體，這已經是刑事案子，警方一定要調查清楚的。”
周子怡思維很是清晰：“不開棺，怎麼知道丟失多少東西？怎麼知道爹的屍體有沒有毀壞？”
“還有一點……”
走過來的龍叔接過話題：“濱海法例是死者一律火葬，你們偷偷土葬已經違法了。”
他清楚有錢人的小把戲，為了風水，找他人屍體代替逝去的長輩火化，而逝去長輩轉身就偷偷土葬。
周子豪臉色一變，想要說什麼，卻見林逸飛大手一揮：
“開棺！”
周子怡眼裏掠過一抹欣喜，忙向數十名三姑六婆喝道：“快，快幫警方開棺……”
周子豪想要阻止開棺，卻被林逸飛眼神壓了回去，一臉不爽退到一邊。
林逸飛走回到警車，摸出手機發了一條訊息。
龍叔靠過來出聲：“林組，這樣任由他們挖墳？”
林逸飛拆掉手套笑道：“人家的墳，人家當然有資格挖，我們干這苦力活幹嗎？”
龍叔撓撓腦袋：“要挖，也該我們來，不然容易破壞作案現場，老富知道，又會借題發揮了……”
林逸飛風輕雲淡：“盜賊不難捉，濱海雖大，但盜墓是損陰德的勾當，只有少數一撮人會幹。”
“等周氏陪葬物列出清單，在道上一查誰出手，就知道哪個盜賊所為。”
他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再說了，微信跑了三萬一千步，說明手機開了不少時間。”
“我剛才已讓王朝定位了……”
王朝，重案三組的電腦高手。
林逸飛流露出信心：“雙管齊下，相信可以鎖定盜賊。”
山貓調笑出聲：“就是，咱們四個猛探，連小盜賊都拿不下，乾脆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龍叔先是一愣，隨後豎起拇指贊道：“林組英明，看來你早猜到盜賊幹活。”
大狗嘿嘿一笑：“捉賊我來。”
林逸飛大手一揮：“好了，通知防暴大隊，不用過來了，我們已經解決械鬥危機了。”
“再給組長老富打個電話，讓他知道這邊平安解決，免得提心弔膽。”
“另外，再給殯儀館和派出所電話，等警方取證完之後，就把周榮華送去火葬了。”
他一連作出幾個安排：“否則哪天又因開棺搞出械鬥等群體事件。”
龍叔他們齊齊點頭：“明白。”
“啊——”
就在這時，一記凄厲尖叫從前方傳來，接着挖棺的十幾人全部四散，周子豪跑了過來，驚慌失措：
“警官，警官……”
林逸飛沒有等他把話說完，直覺讓他一個箭步衝到墓地。
一看，他心裏一沉：
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