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手機卡
十一月二十四日，早上，六點半，濱海大道。
早早起床的林逸飛開着警車駛向警局。
漸近冬季，氣溫驟降。
雖然坐在車窗緊閉的汽車上，可林逸飛仍覺寒氣逼人，比晚上還要很冷。
而且，這種寒冷彷彿可以浸入骨髓一般，冷得讓人揪心。
林逸飛本來想要多睡一會，無奈腦子裏總是消散不了高勝寒影子，他就乾脆早起去警局匯總線索。
昨天在高家吃了一頓飯，林逸飛理智上對高勝寒保持懷疑，可情感上卻開始有了同情。
不管是高小飛墜江的打擊，還是書房架子上的錦旗，讓林逸飛都希望高勝寒不是兇手。
這年頭，高勝寒這種人太難得了。
“叮——”
三十分鐘后，車子開到了濱海警局，林逸飛從車裏出來，拍拍雙手就向重案三組跑去。
他剛跑入大廳，大狗就發來了信息，告知高勝寒一夜安分，沒有什麼可疑舉動。
而且高勝寒作息很有規律，晚上九點睡覺，早上五點半起床，然後開始跑步。
山貓還發來一張跟蹤的軌跡，高勝寒早上跑了足足五公里，還繞了東方文武學校一圈，體力驚人。
林逸飛讓他們繼續安排人盯着，不要給高勝寒消失不見的機會。
回完信息，林逸飛正要去辦公室，卻見龍叔小跑了過來，臉上帶着一抹笑容：“林組，早上好。”
林逸飛生出一抹興趣：“龍叔，早上好，這麼早來警局了？”
龍叔笑着回答：“人老了，睡不着，就早點起來幹活，而且咱們時間不多了，不努力點不行啊。”
“對了，組長，我昨天走訪東方文武學校，對趙月如仔細調查了一番。”
“我發現她雖然社會關係簡單，還獨來獨往，但為人也是極其薄情寡義，還有點睚眥必報。”
他補充一句：“我發現她跟高小飛有不小恩怨。”
“這個我知道。”
林逸飛語氣平和：“趙月如指證了高小飛，高小飛推了趙月如，趙月如磕傷，高小飛被開除。”
龍叔呼出一口長氣：“在趙月如指證高小飛之前，兩人還有過一段劇烈衝突。”
“趙月如曾因駕車頂開過馬路的學生被輿論指責，那段三十秒的冷漠視頻一度讓趙月如紅透濱海。”
“而視頻的拍攝者，就是高小飛。”
龍叔把話說完：“趙月如也因此對高小飛恨之入骨。”
“原來兩人很早就結怨了……”
林逸飛輕輕點頭：“這樣看來，高勝寒為兒子復仇的動機又多了一分。”
“對了，張菲菲有什麼可疑沒有？”
雖然林逸飛重點放在高勝寒身上，但還是沒有放過張菲菲這條線索：“她回去後有什麼反常嗎？”
龍叔無奈笑了笑：“沒有，她回去后，就躲在家裏不出來，暫時看不出可疑。”
“你查一查她跟高勝寒的關係，看看兩人有沒有見不得人來往。”
林逸飛眯起了眼睛：“我總覺得那女人有問題。”
龍叔點點頭：“明白。”
龍叔離開后，林逸飛就鑽進自己辦公室，沖了一杯咖啡，隨後開始整理資料。
他把碩鼠、林美美、郭富貴、趙月如的資料全寫在白板，接着又把高勝寒父子跟他們的衝突寫上去。
林逸飛還標上每個受害者的時間線，然後在旁邊打上一個大問號，等待確認高勝寒的不在場證明。
最後，林逸飛盯着滿滿的白板審視，看着一大片資料，他卻總感覺少點什麼。
在房間轉了幾圈后，林逸飛發現忽略了兩個東西，那就是威圖手機以及截取的肢體。
“如果兇手真是高勝寒的話，他會把威圖手機藏在哪裏呢？”
“碩鼠的雙腳、郭富貴的雙手、林美美的舌頭、趙月如的眼睛，如不放在家裏，又會放什麼地方？”
“高勝寒如要報仇，要發泄，要討回公道，殺人，亂刀分屍就行了，幹嗎要截取部分肢體呢？”
“一個想着為兒子報仇的父親，會有那份解剖屍體的閒情逸緻嗎？”
“而且盜墓、人販、地下賭場、聚眾吸禁四大團伙是高勝寒有意引導警方的話……”
“那麼高勝寒又是怎麼知道他們的存在？”
“還有，高勝寒是兇手的話，應該儘力隱藏自己的刀法，昨晚怎會反過來做無骨雞暴露自己？”
“這究竟是心中坦蕩，還是以退為進？”
“最詭異的是，四個兇案現場，沒有一個攝像頭拍到高勝寒出入……”
林逸飛走來走去，不斷推敲着這幾個問題，希望可以想通案子的全部疑點。
不對……
不對……
一個做了幾十年正義勇士還救人無數的醫生，會因為兒子的死性情大變殺掉有過節的人？
真是這樣的話，高勝寒豈不是要殺一百多人？
而且他要殺人泄恨，為什麼選擇三年前的衝突者下手？難道這幾年都沒有敵人？
腦海中不斷冒出的念頭，讓林逸飛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思路已經全都被堵死了。
這一場連環殺人案，觸手可及卻始終觸碰不到真相……
接着，他又審視技術隊打印出來的高勝寒朋友圈，一字一字篩查聊天記錄，可依然沒發現特別情況。
就這樣，林逸飛想了整整一天，連午飯都忘記吃了，當他感覺思維混亂時，才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逸飛忽然被外面傳來的動靜吵醒。
他睜開眼睛，正見陸白衣氣喘吁吁沖入了進來。
她氣喘吁吁：“今天真是累死我了，跑了快一百公里。”
林逸飛挺直身軀：“怎麼了？”
陸白衣端起桌上咖啡，咕嚕嚕一口氣喝完：“庄曉婉差點跑丟了……”
林逸飛一愣：“庄曉婉差點跑丟了？什麼意思？”
陸白衣帶着憤怒：“還不是張鐵龍和李翡翠兩個人渣……”
“什麼？”
林逸飛大吃一驚：“那兩個人渣還去糾纏庄曉婉？”
陸白衣點點頭：“跑去學校大鬧，還當眾燒紙錢，張鐵龍更扛了一副小棺材，讓庄曉婉血債血還。”
接着，陸白衣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張鐵龍夫婦今天一大早去了東方文武學校，喊着庄曉婉撞了李翡翠還讓她流產，引得全校大圍觀。
張鐵龍不僅拿出當時錄製的證人視頻，還請出幾個所謂的現場證人，讓庄曉婉承認自己是肇事者。
李翡翠也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在校園撒紙錢，喊著兒子死得好慘……
學校不想事情鬧大影響聲譽，一邊對張鐵龍夫婦點頭哈腰，一邊逼庄曉婉承認，不然就讓警方抓她。
庄曉婉完全被嚇壞了，當場就從後門跑掉了，整個學校都不見蹤影，家裏也沒回，手機也無法打通。
學校擔心她想不開出事，就通知了派出所和居委會。
居委會繼而通知了陸白衣。
陸白衣第一時間跑過去，她本來是想早點告訴林逸飛，但又擔心分散他的注意力影響連環殺手一案。
所以她最終一個人去尋找庄曉婉……
陸白衣找遍了庄曉婉的老師、同學、街坊，還去學校和家裏附近幾個網吧轉了轉，都沒發現她蹤跡。
她都差點去詢問下山豹，濱海還有沒有他的同夥？
所幸她最後找到了庄曉婉。
“豈有此理！”
林逸飛聽完很是憤怒：“張鐵龍夫婦真是狗膽包天，看來上次真是下手太輕，真該打殘他們。”
“給派出所打個電話，讓他們把張鐵龍夫婦抓起來，罪名是敲詐、尋釁滋事、擾亂學校秩序。”
“然後你把那天的車載記錄儀傳給派出所，一定要給我好好懲罰那對人渣。”
“如果需要證人，我和你都可以過去作證。”
他覺得必須給張鐵龍夫婦這對無賴教訓，不然不知道多少人會被他們算計。
“你放心，我已經作證張鐵龍夫婦碰瓷，派出所已介入調查此事，他們會吃不了兜着走的。”
陸白衣話鋒一轉笑道：“對了，你知道我在哪裏找到庄曉婉嗎？”
林逸飛抬起頭：“什麼地方？”
陸白衣給出答案：“三康醫院。”
“三康醫院……怎麼有點熟悉……”
林逸飛念了一遍字眼，隨後一拍腦袋：“想起來了，就是那什麼傳染病醫院，關周子豪的地方。”
陸白衣點點頭：“沒錯。”
“庄曉婉怎麼會跑到那裏去呢？”
林逸飛流露一抹詫異：“她在三康醫院沒親戚啊。”
陸白衣語出驚人：“她是去找周子豪的，只是權限不夠進不去，在崗亭呆了大半天。”
“保安發現她沒有大人陪伴，感覺不對勁，就拿她手機充好電，然後撥給通訊記錄上的媽媽。”
“醫院隨後通知了我。”
“我也是這樣才找到她的，不然再跑幾百公里都未必能找到。”
濱海實在太大了，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人，不亞於大海撈針。
陸白衣有着信心：“不過你放心，我這次徹底安頓好她了，不會再出事了……”
林逸飛若有所思：“她去找周子豪？她跟周子豪認識？她找周子豪幹什麼？”
“我問過她……”
陸白衣顯然做足了功課：“她說周子豪是她小飛哥哥的好朋友，也是她最信賴的好朋友。”
“她十歲那一年，有一次下大雨，她躲避一輛橫衝直撞的三輪車，不小心掉入井蓋被偷走的窨井。”
“她在裏面還滑倒了，身子滾到了污河邊緣，她手腳並用才沒墜河，但是也沒力氣爬上來。”
“當時有不少路人看着她掉進去，但沒有一個人下去救她，只是在邊上拍照發朋友圈。”
“所幸高小飛和周子豪經過跳進去把她拉上來，如果再慢半拍的話，她估計就要被污河沖走了。”
“庄曉婉讀五年級的時候，因為父親不在，母親又是清潔工，她備受一些女生的校園霸凌。”
“結果也是高小飛和周子豪為她解圍，還教她幾招很有效的防身術反擊，讓她熬過了黑暗時光。”
“她後來努力考去東方文武學校，就是想要跟高小飛他們近一點……”
“所以現在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本能找高小飛和周子豪傾訴了。”
“只可惜兩人電話都打不通，高小飛又三年沒了蹤影，她只能跑去三康醫院找周子豪了。”
她補充一句：“至於周子豪的下落，是她在電視上看到的……”
林逸飛若有所思：“想不到他們還有這一段淵源。”
“我也有點意外。”
陸白衣綻放一抹笑容：“不過我不是意外他們三人交好，而是意外周子豪那人渣會幫人。”
“對了，我還在三康醫院見到周子怡了，她帶着律師和保鏢去探視周子豪。”
“不過周子豪不讓他們進門，又吼又叫，又打又摔，讓周子怡他們滾蛋。”
“聽說他自暴自棄，不僅經常暴怒，還時常不吃藥，不吃飯，窩在房間打遊戲看電影。”
“醫護人員現在幾乎不管他，只是定時定點把飯菜和藥物送到小院門口，連話都懶得說一句。”
她感慨一聲：“他算是完蛋了……”
“不過周子怡還算厚道，雖然周子豪對她充滿仇恨，但她還是留了兩百萬給醫院。”
“這筆錢足夠周子豪逍遙兩年了。”
“周子怡還叮囑三康醫院，只要周子豪不自殺，他想怎樣就怎樣。”
陸白衣笑了笑：“她這個姐姐算是仁至義盡了。”
林逸飛想起那個妖媚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確實做得不錯了。”
整個周氏都拋棄了周子豪，連族譜都把周子豪除了名，周子怡還念點舊情，着實難得。
林逸飛隨後拍拍陸白衣肩膀：“辛苦一天了，差不多下班，我請你吃飯，慰勞你今天的奔波。”
“對了，把龍叔和王朝他們叫上。”
他抓起自己的外套。
陸白衣欣喜無比：“我要去阿秀飯館吃火鍋……”
“砰！”
話還沒有說完，房門一聲悶響被人撞開了，王朝滿臉興奮地沖入進來。
陸白衣白了他一眼：“聽到師父請吃飯，你也不用激動成這樣吧？”
“組長，組長——”
王朝沒有理會陸白衣的打趣，一個箭步衝到林逸飛門口：
“林組，我已經修復了你在雕塑室下水道找到的手機卡了。”
他顯得很是激動。
陸白衣打了一個激靈：“是不是兇手的手機卡？是不是高勝寒的？”
“不，不是。”
王朝連連擺手：“是第二個死者，林美美的手機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