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兵分三路
顧菲菲在明珠市刑警支隊法醫科見到了主檢法醫——年輕的女法醫戴敬曦,她指着解剖台上的兩具屍體介紹道:“老隊長蔣青山的屍體被發現時,腐敗已相當嚴重,估計死亡已超過10天,也就是5月25日左右遇害的;死因比較明確,系被鈍器擊中左側翼點部位,造成硬腦膜外血腫引發死亡;體表無其他外傷,內部器官、肝臟液和血液檢測均無異常狀況。
“女受害人比較複雜。屍體雖然發現較早,但死亡時間要比老隊長稍晚些,發現時屍僵已基本緩解,角膜完全渾濁,差不多死了三天,遇害時間在5月29日左右。面部遭到毒打,體表有多處挫傷,皮下出血非常嚴重,背部淤積大量血塊,但未見組織器官及大血管破裂出血,胸肋骨和左側肋骨有不同程度骨裂,血液檢測顯示血清必需氨基酸和非必需氨基酸濃度均大幅降低,色氨酸和胱氨酸濃度降低更為明顯,臟器出現紊亂癥狀,無明顯致命傷,也沒發現被性侵的跡象,所以綜合起來看……”
“是大面積軟組織損傷導致的創傷性休剋死亡!”顧菲菲接着戴敬曦的話總結道,“加之有貧血和營養不良跡象,估計是遭到了長時間的非法拘禁,然後被虐待死的!”
“沒錯,我也這樣認為。”戴敬曦有些匪夷所思地嘆道,“也不知道誰跟老太太有這麼大仇,如此殘忍地對待老人家。”
“是啊!難以想像!”顧菲菲搖搖頭,擠出一絲苦笑,向前邁兩步,湊近蔣青山的屍體。由於屍體被發現時已高度腐爛,法醫需蒸煮去掉腐肉,再做進一步的檢查,所以擺在顧菲菲眼前的所謂的屍體,其實只是一堆白骨拼湊成的人形。她盯着已變成骷髏的腦袋觀察了一陣,說:“創痕呈舟狀凹陷形,前深后淺,應該是被圓錐形棍棒由後方垂直擊打造成的,顯然兇手是……”
就在顧菲菲和戴敬曦交流屍檢情況時,杜英雄和艾小美敲開女受害人張翠英位於城市中心地帶一片高檔住宅社區內的家的門,接待二人的是張翠英的兩個女兒——王亹雯和王亹婧。
二人被請到客廳沙發落座,趁着姐妹倆沏茶端水的空當向四周打量一番——房子是複式結構的,客廳顯得格外開闊,現代感十足的豪華裝修,明快時尚又不失非凡氣派,不難想像,這一家人在經濟方面是十分富足的。
姐妹倆忙活一陣后,在側邊沙發坐下,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彼此關係特別融洽,兩人身子挨得很近。大姐王亹雯沖茶几揚揚手,做了個“請喝茶”的動作,語氣帶着一絲詫異地問道:“該說的先前我們已經跟你們警察都說了,不知道你們還想知道什麼?”
“我們是刑偵總局的,剛接手案子,有些東西還是想聽你們親口說。”艾小美客氣地解釋道,“為了儘快查出你母親被殺的真相,你應該不介意再說一遍吧?”
“不介意,不介意,想問什麼儘管問。”與外表氣質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姐姐不同,妹妹王亹婧完全是一副居家小女人的賢惠模樣,她忙不迭地邊搖手邊誠懇地說道。
“你們姐倆這麼多年一直跟母親在一起生活嗎?”杜英雄緊跟着便發問。
“噢,不。我父親兩年前去世了,母親一個人住總說害怕,我們便搬進來陪她。”王亹雯答道,“我和妹妹幾年前都離婚了,孩子也都不在身邊,反正在自己家也是一個人,不如就住我媽這裏,彼此有個照應。”
“你們最後一次與母親接觸是哪天?”艾小美問。
“就她失蹤那天,應該是5月29日。”姐妹倆互相看了眼,最後還是姐姐王亹雯全權代表說,“那天早晨,吃了早飯,大概9點,我和妹妹去飯店上班,然後就再也沒見到她。我們倆找了一整晚都沒找到,30日一大早去派出所報了案!”
“你母親失蹤前,有什麼異常表現嗎?”
“沒有,吃飯、睡覺、說話啥的都很正常。”
“家裏有什麼東西少了嗎,尤其與你母親有關的?”
“有幾件她平時喜歡穿的衣服不見了,她所有的金銀首飾也沒有了,放在家裏備用的大概三萬塊錢我們也沒找到。”王亹雯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又說,“對了,她隨身總是帶着幾張銀行卡,裏面的錢加在一起也有十多萬。”
“從你們姐妹倆的角度,你們覺得周邊誰比較可疑?”艾小美再接着問。
“肯定是曲曉軍。”姐妹倆不約而同地說出一個名字,神色和言語間都透着惱怒,互相又對視一眼。接着還是由王亹雯來回答:“曲曉軍做過我們總店的店面經理,跟我媽幹了很多年,我媽挺喜歡他,處處照顧他,這不後來我父親去世了,他沒事總來家裏陪我媽說話解悶,一來二去不知怎麼兩個人就有點‘那個意思’。拜託,那曲曉軍還不到40歲,他能看上我媽?分明是想騙錢騙色!我和妹妹覺得苗頭不對,想着必須徹底切斷他們的聯繫,便乾脆把曲曉軍辭掉了。所以我和妹妹覺得說不定就是他不知怎麼又聯繫上我媽,然後騙完錢就殺人滅口了!”
“什麼時候把他開除的?”
“去年年底。”
“那之後曲曉軍的動向你們了解嗎?”
“不清楚。”
“能把你們姐妹倆29日那一整天的行程說一下嗎?”擔心引起誤會,杜英雄又解釋道,“這是我們辦案的例行程序,你們別介意。”
“那天白天我們都在飯店,傍晚的時候我妹先回來給我媽做飯,發現她不在家,打手機,關機了,又發現那些東西不見了,覺得不對勁就趕緊通知我,然後我倆就帶着店裏的員工開始各處找。剛剛也說了,找了一個晚上,直到隔天早晨報案,店裏的員工都可以做證。”王亹雯稍微回憶了一下說。
“好,我們會做了解的。”艾小美從衣兜里掏出一支筆和小記事本,“對了,麻煩你把曲曉軍的情況再說得具體點,包括他的家庭住址、他用過的手機號碼、平常交往比較多的同事什麼的……”
“這沒問題。”王亹雯說著話,拿起手機開始翻找電話號碼。
杜英雄適時起身,裝作不經意地問:“我可以看看你們母親的卧室嗎?”
“這個……”似乎對杜英雄的請求缺少心理準備,姐妹倆遲疑地互相看了一眼,王亹婧才站起身,看似有些不情願,但又刻意掩飾地說,“你跟我來吧,母親不在了之後,我們姐倆都不敢進她的房間。”
杜英雄跟隨王亹婧順着木梯來到二樓,王亹婧推開緊挨着樓梯口的一扇房門,沖裏面指了指,示意杜英雄隨便看。
卧室里以白色係為主,床、床頭櫃、衣櫃、梳妝枱、棚頂吊燈等全是白色的,整個房間乍一看光潔耀眼。
杜英雄在裏面四處看了看,表情一直很放鬆,也不在某個位置多做觀察,給人一種卧室里其實沒啥可關注的感覺。但當他表示可以出去了的時候,在王亹婧轉身的一瞬間,他迅速伸手在梳妝枱桌面上抹了一把,隨即感覺手掌上沾了一層厚厚的浮灰……韓印與明珠市刑警支隊支隊長張宏盛一道走訪老隊長蔣青山家,因事先打過招呼,蔣青山經商的獨子蔣文斌特意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在家中恭候二人。
年近不惑之年的張宏盛其實是蔣青山的老部下,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多虧蔣青山的一路提攜,當然也就與年齡相差不多的蔣文斌來往比較密切,關係好到可以稱兄道弟,所以一碰面,在引見過韓印之後,也不過多寒暄便直接切入正題。
“我查了一下你的報案記錄,是在6月3日,而那時你父親應該已經失蹤相當長一段時間了,為什麼等那麼多天才報案?”韓印問。
“說到這個問題,我真的特別愧疚……”顯然被韓印的話刺中心底的痛,蔣文斌剛剛還掛着睿智與自信的臉瞬間寫滿尷尬,他頓了一下,伸手沖張宏盛要了一支香煙點上,狠狠吸上幾口,才繼續說,“我和我愛人共同經營一家環保公司,近段時間一直在籌備赴美上市,差不多整個5月都待在美國與各大投行和相關部門沒日沒夜地談判交涉,對父親這邊確實是疏於照顧。中間給他手機掛過一個電話,但他關機了,我也沒多想,直到回國后一直聯繫不上他,才給宏盛哥掛了電話。”
“這個也不能全怪文斌,”張宏盛接下話,幫蔣文斌圓場道,“其實自打阿姨去世后,文斌就一直想讓蔣隊搬到他那兒一起住,方便照顧他,可蔣隊死活不去,怎麼做工作也沒用,說給他雇個保姆他也不要,沒辦法就只能由着他的性子。加上文斌夫妻倆都特別忙,有時候一段時間疏於聯繫也挺正常的。”
“不管怎麼說,還是我這個兒子沒當好。”也許是突然腦海里浮現出父親生前的一些畫面,蔣文斌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我父親就屬於那種特別能折騰的人,活着的時候總讓我覺得不省心,不過現在想想倒挺可樂的。他十幾歲當兵,複員轉業到公安局,沒什麼文化,性格魯莽,脾氣還倔,一輩子最在意的就是他身上的那身警服了。你說退休了,你就安安穩穩地跟小區里大爺大媽跳跳舞、健健身、打打撲克、下下象棋什麼的唄,他可好,沒事就往隊裏打電話指導工作,弄得宏盛哥都不太敢接他電話。”蔣文斌拍拍旁邊張宏盛的肩膀,笑了笑繼續說:“跟周圍的大爺大媽也相處得不好,隔三岔五為點小事就嗆起來,打個牌輸不起能把人桌子掀了,到最後沒人願意搭理他,弄得老頭特別可憐。後來我鼓勵他學上網,說不用跟人打交道,在網上就能打撲克、下象棋和看電影什麼的。說了幾次,他有點動心了,我安排公司電腦部的人給他挑了台大屏幕、配置比較高的電腦,還專門派人到家裏教了他一段時間。別說,他還真用心學了,學得還不錯,還挺上癮的,着實消停不少。”
“他失蹤之前的那段時間跟人結過仇嗎?”韓印耐着性子聽完蔣文斌的感慨,繼續問道。
“沒聽他提起過。”蔣文斌乾脆地說。
“那有什麼異常的舉動或者要求嗎?”韓印又問。
“應該也沒有吧……”蔣文斌遲疑了一下,突然提高聲音說,“對了,大概過完五一小長假,我去美國出差前來家裏看過他一次,他提出想要一部照相功能比較好的智能手機,我當時也沒多想,隔天吩咐秘書給他買了一個,不知道這算不算你剛剛說的異常舉動?”
“嗯!”韓印點點頭,沉思了一下說,“對了,你剛剛提到電腦,我可不可以把它帶走,讓技術人員在裏面找找線索?”
“當然可以。在我父親這個案子上,你們有什麼需要,我一定會盡量配合。”蔣文斌一臉誠懇地說道。
“那好,今天就到這裏,不管你想起什麼,都隨時聯繫我。”韓印起身,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
“這是我的名片,不光是案子,有什麼要我幫忙的,都儘管開口。”蔣文斌也回了一張名片。
隨後,蔣文斌鎖了門,三人一道走出小區。蔣文斌道別之後先開車走了,韓印坐到張宏盛的車裏。張宏盛把電腦機箱放到後備廂後上車,但不知為何並不急於發動車子,他沉默着像是在費力思索,須臾轉過頭,漲紅着臉,沖韓印支吾地說:“有件事,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和你說說,其實老隊長的死我也要負一定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