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

這些人也是白操心了,桓廣陽和江城並沒有掉下來。

他倆很有興緻的看了半天星星才從房頂下來了,下來之後沒有回房歇息,手拉着手在宮院中漫步。走到宮門前的時候被侍衛攔住了,不許他倆出去,“七殿下,陛下有旨,您不能離開含象殿。”江城抱怨,“這還真的是拿你當賊防了啊。”拉着桓廣陽和他一起往回走,“我累了,咱們回去吧。哎,你說咱們回去之後如果想要熱水沐浴,他們會給么?”桓廣陽搖頭,“不知道。我現在是階下囚,不知道他們會如何對我。”江城嘆氣,“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有任人宰割了啊。”挽着桓廣陽的胳膊,慢悠悠的回去了。

侍衛們面面相覷。

桓廣陽雖然以階下囚自居,但是凡和他有關的事對於北魏來說都是大事,他這些言行很快被一層一層報到了魏帝面前。魏帝深夜未睡,正在看奏章,聽到宦者的稟告之後,臉色馬上不好了,陰雲密佈。

“陛下,七殿下要熱水,還要新鮮的、清洗乾淨的玫瑰花瓣……”宦者戰戰兢兢,硬着頭皮低聲道。

魏帝臉色黑如鍋底,“給他。”

這下子含象殿的宮女可忙活開了,夜色中人人提着花籃在花圃中採摘新鮮玫瑰花,摘下之後一片一片撕開、清洗,最後將桃紅、深紅的玫瑰花瓣灑在浴桶中,江城公主過來看了,伸出纖纖玉手掬起一捧清水嫣然而笑,這些宮女才算鬆了口氣。

桓廣陽施施然走過來。

他已卸去發冠,如絲綢般順滑亮澤的長發披在肩頭,慵懶、迷幻、精緻,雋美飄逸。

“你們下去吧。”他吩咐。

宮女遲疑,“奴婢們還要服侍……”

“公主殿下有我服侍便夠了,用不着你們。”他淡聲道。

宮女們不敢違抗,躬身道:“是。”提起花籃,魚貫而出。

她們出去之後,浴室中便傳出嬉戲笑鬧聲,“公主,我服侍你寬衣。”“不用,我自己會。”“你不會。公主莫亂動,我來服侍你。”宮女們耳熱心跳,不敢再聽,低着頭一個比一個跑的快。

她們出去之後便再也進不來了,門從裏面插上了。

桓廣陽和江城一起沐浴之後上床就寢,小別勝新婚,這一晚格外和諧、美滿。

這兩個人你儂我儂的說了許多話,具體說的是什麼,就只有他們兩人自己清楚了。

兩人溫存過後交頸而眠,次日起得便遲了些。睡醒之後桓廣陽方才過去開了門,放宮女們進來,洗漱後用過朝食,便有宦者過來傳魏帝的口諭,“江城公主至延英殿覲見。”桓廣陽拉起江城的手,“我陪你一起去。”宦者有些為難,嚅嚅道:“陛下召見的是江城公主,沒有召見您啊。”桓廣陽堅持,“我要陪公主一起,我和她是不會分開的。”江城笑着給那宦者出主意,“你若能當家,便帶我們兩人一起過去。若不能當家,便回去請示吧,在這裏耗着也不是辦法,對不對?”宦者面色猶豫,江城猜度着他的心思,微笑道:“難不成你想對我們用強?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是南朝公主,你不把我放在眼裏也就算了,他是什麼人?沒有你們陛下的旨意,你敢對他用粗么?”宦者忙陪笑臉,“小人不敢,小人這便回去請示。”飛奔出門,回去請示了。

“這宦者會不會倒霉啊。”江城小聲嘀咕。

“會。”桓廣陽簡短的道。

魏帝脾氣不好,他讓宦者來叫人,宦者卻回去請示了,保不齊這宦者會怎樣了。

江城眼珠轉了轉,“哎,咱們會不會倒霉啊?”

桓廣陽眼角抽了抽,“說不好。”

魏帝最初見他的時候態度還行,一度激動的流出淚水,後來就惱羞成怒把他給關起來了。魏帝這樣的人如果一怒之下翻了臉,桓廣陽覺得那簡直太正常了。

上百名近衛步伐整齊的跑進了院子,盔甲鮮明,手持□□,氣勢如虹。

江城吐舌,“這是幹啥來的?來捉我?捉我用不着這麼多人吧?”

桓廣陽握緊了她的手。

賀堅步履匆忙的來了,面帶歉意,“七郎,莫和陛下拗着,否則還是會……唉,陛下龍顏震怒,姑父也不敢勸。你若抗旨,姑父也只有暫時將你綁起來了。”桓廣陽面沉似水,江城望了望他,仰頭看天。唉,這魏帝還真是獨斷專行,十三郎也沒有怎樣,只是想陪她一起過去,魏帝便派賀堅帶着這麼多近衛來了。真是一言不合就要動粗啊。

“我們不能給賀大將軍添麻煩。”江城笑盈盈的對賀堅道:“貴國陛下既然只召見我一人,不見我的駙馬,那我單獨一人去見他好了,不必勞煩這些近衛。”

“公主!”桓廣陽提高了聲音。

江城安撫的拍拍他的手,“放心,沒事的,這不賀大將軍親自來了么?賀大將軍是什麼人啊,他的人品咱們還信不過么?”口中說著這樣的話,她湊過桓廣陽,小聲耳語,“乖了,聽話,咱不和這些蠻子打架。你要保持體力,明白么?”桓廣陽不情不願的點頭,“好,我聽你的。”江城嫣然一笑,“這樣才對嘛。”站起身,語氣輕鬆的道:“賀大將軍,請吧。”

賀堅神色複雜的看了她片刻,客氣的道:“江城公主,請!”

桓廣陽把他們送至門口,賀堅便不許再送了,“七郎,你回去吧。”桓廣陽沉聲道:“賀大將軍,我妻子是你帶走的,請你務必安全將她送回來。她若受到任何傷害,我一定會以同樣的方式傷害自己;她若有三長兩短,我便隨她去了,絕不獨活。”賀堅又是感慨,又覺好笑,溫和的道:“陛下不過想見見江城公主罷了,七郎你想到哪裏去了?”桓廣陽語氣淡淡的,“一個人求生不易,想死卻不難。總之請轉告皇帝陛下,若對我妻子有歹意,請務必準備兩口棺材,我和她不能同生,也要同死。”賀堅見他根本不信自己的話,不禁苦笑道:“好,我一定轉告。”

院子裏的近衛一個一個站的筆挺,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不過,為首的一人相貌很英俊,他迅速掃了桓廣陽一眼,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江城笑盈盈,“我本來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不過聽了駙馬的話就安心了,很踏實!駙馬,咱們一定會再見面的,要麼就在地上,在陽光下,要麼就是在黃泉路上了。總之,咱們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桓廣陽聲音異常溫柔。

院子裏這些近衛個個都是北魏的精銳,久經訓練,喜怒不形於色。可是見到這夫妻夫人依依惜別的情形,許多人的眼神都變了,或是驚奇,或是艷羨,或是傷感。當然了,也有些迷惑不解的,至於的么?陛下召見而已,你倆弄的跟生離死別似的。

江城和桓廣陽告別出來,賀堅請她上了一輛小巧的、由兩隻羊拉着的宮車。

那為首的一人快步兩步追上賀堅,小聲的道:“阿父,七郎對南朝公主這般一往情深,對阿妹太不公平了。”賀堅面色不變,“這有什麼不公平的?七郎和江城公主已經在建康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是結髮夫妻。結髮夫妻伉儷情深,難道不是應該的么?”賀堅的兒子賀鵬不服氣,“可是,阿妹等了他二十年。”賀堅苦笑,“七郎連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哪知道世上有洛容這個人?”心中也是煩惱,疲憊的擺擺手,“別再說了,阿父不想聽。”賀鵬頓了頓,恭敬的道:“是,阿父。”

江城坐在宮車上,被拉到了延英殿。

江城下車徐徐前行,仔細看着兩邊的景物,覺得延英殿的格局大氣而儉樸,並不奢侈。

魏帝並沒有立即接見她,而是讓她在殿外等。

江城笑了笑,問賀堅,“賀大將軍,請問此時此刻,我的駙馬在做什麼?”賀堅有些尷尬,“自你離開之後,他一直站在院子裏,一動不動。”江城斂起笑容,正色道:“賀大將軍自稱是他的姑父,難道不心疼他么?難道不擔心我回去的晚,他會變成一塊望妻石?”賀堅神色複雜的看了她片刻,道:“江城公主,請稍等。”

賀堅進殿去了。

過了約一盞茶的功夫,有宦者來引路,江城跟着那宦者進去了。

賀堅卻不在殿中。寶座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着紫袍,龍眉鳳目,不怒自威。

江城緩步進來,臉上綻開恬靜的笑容,客氣的躬身,“陛下安好。”

魏帝面色凝重的看着她,“於公於私,你都應該對朕下拜的。江城,你是不知禮數么?”

他任北魏皇帝已久,自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威嚴之意,令人生出畏懼之心。

江城笑,“於公於私,陛下都應該下了寶座禮讓我一番吧?我可是來給魏國幫忙的,也是來給陛下幫忙的啊。”

“是么?你能幫朕什麼忙?”魏帝揚眉。

江城一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陛下現在雖有二十多位皇子,可這二十多位皇子各有各的缺點,沒有一個能令陛下滿意,也沒有一個能合適立為魏國儲貳,對么?要不然,陛下也沒有必要苦苦尋找七皇子二十年,更沒有必要在他的身份尚未確定的情況下為了見到他,不惜發動一場戰爭了。”

魏帝哼了一聲,“自作聰明。”似乎對江城的話很不以為然。

江城不以為忤,繼續說道:“現在陛下把七皇子捉回來了,可是卻關着他,綁着他,和他的關係非常惡劣。他是我的夫婿,我太了解他了,陛下,如果你繼續這樣的做法,七皇子會和你離心離德,也會對魏國更加排斥,永遠不會跟你和解,更不會融入魏國。”

“朕出色的兒子很多。”魏帝冷冷道。

“適合立為儲貳的兒子呢?陛下有多少個?”江城一聲輕笑。

“放肆!”魏帝沉下臉。

他被江城戳到了痛處。他出色的兒子確實很多,有的英勇善戰,有的溫文爾雅,可是出色到能夠被立為儲君的卻沒有,而且,除了七皇子之外,他其餘的兒子沒有一個能鑄金人成功。他兒子多,出色的也多,但天定的儲君只有一個,小七。

江城侃侃而談,“我的駙馬我知道,他的性情一直吃軟不吃硬的。陛下如果想要繼續擺架子,那我就不管了,你開心就好。如果陛下不僅想收回他的人,也收回他的心,那還是對他寬容一些較為妥當。其實你不必太拘束他,放他在宮中隨意走走,讓他對這魏國皇宮有親切和歸屬之感,難道不是一件美事么?他小時候生活過的宮殿,他失蹤時住過的地方,都可以讓他舊地重遊啊,說不定他便會想起什麼來了,也就不再跟陛下拗着了。”

魏帝有幾分動心。

這南朝公主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

他重新打量江城,雖然心中對她早有偏見,卻也不得不承認她清麗無匹,端美絕倫,落落大方,委實是一位難得的好女子。

“江城公主,小七從小是定過親的,你知道么?”魏帝緩緩道:“你若想回南朝,朕不留你。若留在小七身邊,便不得不委屈你,居於小七未婚妻之下了。”

殿側是掛着珠簾的,江城看到珠簾下先是出現一雙男子的大腳,之後現出一雙精巧的絲履。

江城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我很驕傲,不會和別的女子分享我的駙馬。”江城一字一字,清晰說道:“若那位未婚妻能令我的駙馬心甘情願和她成婚,和她有肌膚之親,這個駙馬我便不要了,情願拱手相讓。”

“江城公主,你莫要反悔。”魏帝板起臉。

“南朝重信義,一言即出,駟馬難追。”江城笑道。

魏帝嘿然。

良久,他方才揮揮手,命宦者帶江城出去。

江城重新坐上宮車,回到含象殿。

桓廣陽還在院中站着,見她回來,驚喜的迎上來,兩人緊緊相擁。

“十三郎,接下來他有可能對你管的松一點,態度溫和一點。”江城小聲告訴他,“我勸了他,應該是有用的。”

接下來桓廣陽和江城搬到了紫蘭殿。

賀堅告訴他倆,“紫蘭殿是李貴妃曾經的居所,七郎幼時也住在這裏,常在這附近玩耍。你們住在這裏,七郎算是故地重遊了。”江城故作驚奇的四處張望,“這裏風景蠻好,你小時候是住在這裏的么?”桓廣陽搖頭,“我哪裏記得?便是真在這裏住過,我那時也只得三歲罷了。”江城和賀堅都是嘆息。

賀堅還交代他們,紫蘭殿和附近的幾個宮殿、花園、桃林等地都是可以去的,但是不要走的太遠。

送走賀堅,桓廣陽和江城滿懷喜悅的抱在一起。江城快活極了,“我還跟他說了,可以讓你去到你失蹤時住過的地方,那裏是行宮對不對?保衛一定鬆散多了,到了那裏,逃走便容易了呀。”桓廣陽吻吻她的臉頰,聲音里全是笑,“對,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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